第1章 吾家有儿初重生 干净整洁的长街上,一位身着长款风衣的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他有着一张及其秀丽的脸庞,身材纤细颀长,随意又洒脱的气质浑然天成。 只是男子似乎有着什么急事,眉头微皱,步履飞快,衣抉在风中上下翻飞。 被惊艳到的路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想要定睛细看一会,可眼前一花,行色匆匆的男子已飞快从他们身前一晃而过。 路上们全是一副怔怔的模样,恍惚思考着,莫非刚刚从他们眼前经过的是一幅行走的电影画报? 舒望低头一瞧手表,心中焦急如焚,立马由快走改为了小跑,也顾不上一旁对他引颈相看的路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小黄鸭幼儿园门口。 远远就看到了二娃的班主任正站在幼儿园门口,将穿着可爱园服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送到家长手里,舒望长吁了一口气,笑着走了过去:“余老师,秦因书呢?” “在这呢。”刚刚工作没几个月的余老师笑道,她对皮相生得极好的舒望很有好感,将一个娃娃头的小女孩送走后,便往自己右手边一揽。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揽到一个软软的小肩膀。 舒望看见余老师的脸瞬间煞白,不好的念头猛然从心底冒出:“秦因书呢?” 余老师低着头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右手边的空气,大脑里一片空白。秦因书本来应该在这儿才对,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就不见了踪影…… 舒望心中一紧,又重复了一遍:“我儿子呢?!” 余老师这才回过神来,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可她颤抖着的声音没有一点说服力:“他刚刚还在这儿……您别急,别急……他应该还在幼儿园内,我们去找找……” 没等吓得花容失色的余老师把话说完,舒望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径直跑向了幼儿园中班的教室,扯着嗓子大喊道:“喂,二娃你在哪儿?再不出来,我就叫你老爸揍你啦!” 秦因书觉得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好似灌满了水银。 等等,脑袋! 秦因书猛地睁开眼,眼眸中满是震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有脑袋? 黑得发亮的黑板,整整齐齐的桌椅,墙上的小红花,角落里的小木马……当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映入眼帘时,秦因书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里是、是我的幼儿园?! 我、我这是重生了吗?! 秦因书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仿佛不盯出一个洞来不罢休。 “二娃,二娃——”那越来越近的喊叫声将秦因书拉回了现实,他刚一抬头,眼泪便像掉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颤动不已。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这个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给了他所有的爱与温暖的声音……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即使在他断气前一秒,他也是这样想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小爹没有死…… 舒望屏息推开教室门时,看到的就是一只趴在桌子上哭得几近断气的小包子,他全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但很快就沉下了脸色。 舒望大步走向秦因书,皱眉问道:“二娃,你爹我还没死呢,哭这么惨干嘛呢?” “嗯?”直到那清越中略带一丝不满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因书才呆呆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他想念了二十多年的父亲。 那是和记忆中一样黑亮水润的眼,红润柔软的唇,秦因书喜极而泣。 真的、真的是他的小爹! 即使用这个刁钻的角度仰视也依旧好看得恍若画中人,就连脾气也是一样……臭得可爱。 看着自家儿子痴痴傻傻一会笑一会哭的模样,舒望心中不免有些发慌,他蹲下身,像捏棉花似的捏起秦因书的半边脸颊,歪头问道:“二娃,你是得了幼年痴呆症吗?” 不等舒望说完,那胖墩似的小包子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抱着自己最爱的变形金刚那么紧,怎么也不肯撒手。 舒望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满意地翘起嘴角,冲秦因书翘起小拇指,勾引似的晃了晃:“牵不牵?” “牵!” 秦因书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扑向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舒望的小拇指。 在舒望看不见的地方,他暗自攥紧了拳头。这一回,他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小爹的人! 舒望哪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袋瓜子里竟然在想这些玩意,他牵着秦因书的小肥手往外走去:“二娃,你今天怎么哭了?难道是知道你老爸今天要回来了?怕小爹被他抢去了?别担心,虽然我是他的人,但我的心属于你!” 听到自己老爸的名字,秦因书眼底滑过了一抹厉色,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垂着脑袋说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你死了,我、我就忍不住……” 他的语气越来越悲伤,舒望以为他是被梦吓着了,可只有秦因书本人才知道这不是梦,而是他亲历过的痛入骨髓的绝望。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花一般,前世那一幕幕令人心碎的场景在秦因书脑内循环播放。 小爹的死,仇人的笑,老爸的离去,那些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东西又全部出现在了眼前。 秦因书的双眼不知不觉赤红如血,他凭着仅有的一点理智咬紧嘴唇,握紧拳头,不想将自己这魔鬼般的模样呈现在小爹面前。 “喂,秦二娃!”舒望不满的声音突然响起,秦因书浑身一颤,猛然从那魔怔中抽离出来。 舒望拉了拉秦因书的小手,自信万分扬起了下巴:“你爹怎么可能这么早死呢?我可是要活到一百岁拿国家补贴的人啊!你爸死了我都还没死呢!” 秦因书愣了几秒,忽然笑着扑向舒望怀中,重重“嗯!”了一声。这回有他在,小爹怎么可能会重复之前的命运?! “行了行了。”舒望嫌弃地躲开一脸鼻涕眼泪的秦因书,忽而高兴地摇头晃脑了起来:“咱们还得去给我亲爱的接机呢。” 一想到这,舒望猛地一拍脑袋,又瞧了瞧表,顿时急得直跺脚:“糟了糟了,我们要迟到了,老天保佑你爸的飞机晚个点吧!” 舒望此时是后悔不迭,如果他不心血来潮地要给秦宥烤甜点,他就不会迟到,也不会让秦宥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机场傻等着。 “快走!”舒望抓着秦因书就准备冲刺起来,可一股小小的力量止住了他的步伐。他回头望着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秦因书,狐疑地问道:“二娃,你怎么不动呢?” 秦因书闷闷地说道:“小爹,你不接他,他也不会有事的。” 莫非二娃这是在吃醋?舒望打量着儿子板着脸的模样,心中喜滋滋的,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柔声解释道:“二娃,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人,我是你老爸的人,你以后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个时候你就懂了。” 秦因书看着舒望甜蜜的笑容,联想起他今后的遭遇,和自己即将做的事,心口顿时一抽抽的痛,他艰涩地开口了:“可是——” “等等!”话说到一半,舒望一脸欣喜地拿出手机,冲秦因书摇了摇以示暂停,秦因书不得不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下去。 就这样,秦因书站在舒望身边,仰望着他舒展的眉宇慢慢皱起,弯弯的笑眼渐渐光芒黯淡,上翘的嘴角缓缓抿成了一条直线。 舒望眨眨眼,将手机装回包里,故作轻松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太好了,你爸爸说他改签了,咱们不用去接机了,也就不会迟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秦因书一瞬不瞬凝视着自己的目光,舒望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俯身掐了掐他的小脸:“你怎么啦?不开心?你爹我都没不爽。”他重重拍了拍秦因书的小胸脯:“别这么小心眼了,咱们回家吃好吃的去!大娃还在家等着你呢!” 秦因书任由舒望抓着自己的手开心地往院门走去,他想要扬起嘴角,可鼻头却微微泛酸。 这么好的小爹……上天实在不公,不过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一定会守住小爹的笑容! 看见手牵着手,一个笑着,一个想笑又想哭的父子两人,余老师连忙围了上来,她总算放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找着了就好。” 舒望淡淡向余老师点点头,便拉着秦因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因书知道舒望向来护短,以为他是因为刚刚自己不见的事怪罪余老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轻轻拉了拉舒望的袖子:“小爹,你别怪余老师,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重生了…… 舒望斜睨了秦因书一眼:“刚刚那事只是一件小小的导火线,我可一直就不满她,不过没表现出来而已。” 说到这,他忿忿地握了握拳:“她竟然一直觊觎着我亲爱的的宝贝!” 秦因书虽然外貌只有五岁,可到底住着个二十八岁的灵魂,听着这句话不免愣了愣。 舒望的亲爱的指的自然是秦宥,可那宝贝……秦因书有些伤脑筋,小爹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拘一格……竟然当着小孩的面说荤段子。 秦因书尴尬不已,只能装作听不懂,圆溜溜的大眼里写满了纯真好奇,奶声奶气道:“虽然老师对我很好,但不会将我将小爹身边抢走的。“ “你想什么呢?”舒望万分古怪地瞧了秦因书一眼:“你老爸的宝贝明明就是我,怎么会是你呢?” 每次他来接二娃时,那女老师总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让他又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糟心不已 ——竟然有人想破坏他们夫夫关系! 第2章 跟着爹爹把家回(修) 轻旋钥匙,门咯吱一下打开了。 舒望率先一步进了屋,冲着里头喊道:“大娃,快出来,你弟弟回来了!” 秦因书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细细打量着这间房子的每一块土地,一切就恍如做梦一般美好得不可置信。 他还记得脚下的这块地毯,他更小的时候曾在上面尿过无数次地图; 他还记得窗台边的水族箱,里面曾有只叫豆豆的小丑鱼,那是四岁生日时小爹送给他的礼物,可惜他那时还不懂事把豆豆给玩死了; 他还记得那张又厚又重的大餐桌,再过一年,他就会再上面磕掉一颗门牙 …… 越来越多的藏在深处的记忆灌入秦因书的脑海,略显陌生的每砖每瓦再一次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 正当秦因书的心头因为这个家而渐渐温暖起来时,一个白色的影子如旋风一般向他冲来。 秦因书傻了眼,来不及躲,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猝不及防地撞到地上,顺便打几个滚,帮小爹省去了擦地的工夫,可没想到那道影子仿佛有灵性一般,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面前。 于是,秦因书就看到了一张毛茸茸的笑脸。 那笑脸的主人歪着脑袋困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包子,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而秦因书也不由自主地歪起了脑袋。 一人一狗对视半晌,那只小小的包子忽然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大娃!”,接着就紧紧搂住了萨摩耶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它柔顺的毛发内。 秦因书激动得小脸通红,他将脸紧紧贴在大娃身上,那温暖的触感告诉他这真的不是假的。而大娃也似乎非常受用,舒服地扬起了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嘴巴也咧得大大的。 秦因书一下一下抚摸着大娃的脊背,眼中笑出了点点泪花。 在他记忆中,在小爹生病住院起,大娃这只十岁老狗就变得郁郁寡欢,不肯吃饭也不肯溜圈,在小爹去世那天,大娃竟冲了出去,却不幸地被撞断了只腿。 后来他成为了秦家寄人篱下的外人,而大娃则成了老年生活凄惨的流浪狗。他除了偷偷去接济接济大娃,竟什么也做不了。他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大娃是怎么生存的,它会找不到食物了吗,它会被人抓去吃了吗,它会想家吗? 即使现在想起,秦因书仍是内心绞痛。 他将大娃抱得更紧了,所有曾经经历过的苦痛,都会变成这一辈子的动力,他会竭力所能去守护他想要的一切。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狗会死…… 看着一奶娃一蠢狗相处融洽,舒望不由咧起了嘴角,他想到了六年前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上大学,但已经同秦宥结了婚。秦家总是刁难他,秦宥便想着用个孩子堵他们的嘴,就带着百般不情愿的舒望去到了孕儿所打算用科技培育出一个两人的孩子——虽然舒望能生,但他对怀孕这件事万分反感。 那时他还年轻,自己都是个孩子,压根就没想过添一个拖油瓶,拗不过秦宥才答应随他同去,可一到门口他就打了退堂鼓, 指着门口的狗贩子,理直气壮道:“养孩子多费力多钱啊,咱们养条狗吧。” 于是,大娃就成了他的心肝宝贝。 可秦宥仍是不死心,两人你出招我接招,舒望终于妥协了,于是秦家又添了一只二娃。 牛肉,鸡胸,胡萝卜,白煮蛋,舒望刚一拿出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盆,大娃便欢快地扑向了他,尾巴甩得跟个永动机似的。 “大娃,现在才想起了你爹啊。”舒望有些吃味地揉了揉大娃毛茸茸的大脑袋,看到对方嘴角出现了一丝透明的涎液才把盘子放在了地上:“大娃乖,慢点吃。” 余光瞅见一旁的小包子舔了舔嘴巴,舒望牵起秦因书的小手走到餐桌前:“别等你爸了,他估计半夜三更才能回来,等我把菜热一热后咱们就吃吧。” “嗯。”秦因书重重点了点头,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他格外怀念家里的味道。 舒望拿着盘子走了两三步,忽然不放心地回头,正好看见秦二娃目光热切地盯着大娃,心中一沉,再三嘱咐道:“二娃,不许去抢你哥哥的吃的!” “慢点吃,慢点吃。”舒望嫌弃地瞥了眼狼吞虎咽着的秦因书:“你怎么就没继承我与生俱来的优雅呢?看你哥哥吃饭,连盘子都舔得一干二净,你可得多向它学习啊。” 一边说着,舒望一边将青椒肉丝里面的青椒夹到了秦因书碗里:“来来来,吃点青椒,补充补充营养,可别光顾着吃肉啊。 舒望微笑看着自家皱着眉头的儿子,他才不会告诉对方,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垃圾桶老公不在才把讨厌的青椒送到了儿子碗里。 虽然秦因书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八岁了,可青椒仍是他顶顶讨厌的食物。 然而,舒望温柔似水的目光却让他的胸膛暖洋洋的,仿佛充盈着无尽的勇气。他一咬牙将青椒尽数塞进了嘴里,接着猛扒了几口白米饭,又吃了几大块红烧肉,终于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今天的菜好吃吗?”舒望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因书当即大声回答道:“好吃!” 说来也奇怪,在他记忆中小爹做的饭菜简直可以媲美英国的黑暗料理,但这些年来他真的特别想再吃一次小爹做的饭。 今天吃到了,他竟觉得无比美味,也不知道是舒望的厨艺进步了,还是因为心理作用。 思及此处,秦因书拉住舒望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眸子,压低了声音:“谢谢你小爹,你辛苦了。” 舒望愣了愣,随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家二娃故作深沉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原来软绵绵的小奶音忽然变成了一个想要低沉却怎么也低不下去的小奶音。 笑够了后,舒望正经了起来,重重一拍大腿:“你没说的没错,我真的是辛苦死了,一下午跑了四家餐馆才买齐了所有你老爸爱吃的菜。他不回来,那只能让我们饱口福了。”他夹起一块大排骨,丢到地上:“来,大娃,你最爱的排骨。” 在桌边尾巴都要摇断的大娃立马埋头狂吃,两三秒便将一块骨头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舒望。 看秦因书吃的差不多了,舒望便指挥道:“二娃,去厨房给你哥拿一盒酸奶。”他停顿了一回,又补充道:“记得是蓝色的那种,黄盒子的酸奶大娃喝了反胃。” 秦因书任劳任怨地从大椅子上跳了下来,像小企鹅一般晃晃悠悠、慢慢吞吞地往厨房走去。大娃见了不放心,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出一点意外。 这兄弟两个兄友弟恭的样子让舒望倍感欣慰,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靠在椅背上躺尸。 秦因书拿来酸奶,揭开盖子,然后蹲在地上,看着大娃大舌头一卷,酸奶便去了一大半。 说实话,他非常享受现在这种其乐融融的生活。可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还经常为这种小事和大娃争风吃醋。 虽然已经没有了这种想法,可他还是有些好奇:“小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大娃啊?” 舒望冲秦因书抬了抬下巴,他顺着看过去,便看见大娃熟练地叼起吃完的酸奶瓶,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时,舒望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大娃可都成精了,等那天你也成个仙给我看看?” 秦因书抿嘴偷笑,他重生了这能算成仙么? 不过,不管他成不成得了仙,魔挡杀魔佛挡杀佛,有他在就没人能伤害得了他爹。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暗了又暗。 舒望简单收拾完一切,便替秦因书洗了澡,然后将他拎上了床。 不过令他有些想笑的是,洗澡时,一向大大咧咧,遛鸟也不害羞的二娃今日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 简直都不像他的儿子了! 替秦因书盖好被子后,舒望转身离开,却被拉住了手腕,他一回头正好对上了秦因书漆黑的眼眸。 他轻笑一声,坐到床边,揉了揉对方肉滚滚的小脸:“怎么?怕黑了?” 秦因书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可能怕黑,只是……只是他真的太想念眼前这个人了,他害怕一闭眼后,这么美好的一切会全部消失, 于是将计就计,软软糯糯地说道:“小爹,我想要你和我睡……” “想得美啊你,我可是有老公的人了!”舒望捏了捏秦因书的脸颊,接着又在上面落下了轻轻一吻,随后就大大咧咧地起身了:“二娃,送你一个晚安吻,自己好好睡,不许尿床。” 走到门口,舒望忽然转身,对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奶娃眨了眨眼:“千万别把我亲你这件事告诉我老公。” 总算忙完了孩子的事,舒望开始想起了秦宥。不得不说,分离了一个月,他想他了。 第3章 思君一月把君日 白天时秦宥给舒望发了条短信,说要半夜才能到,也没说几点。 他有些困了,但孩子好不容易睡了,终于有时间能二人世界了,他可不想错过,于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在客厅里等着秦宥归家。 看完了一场选秀比赛、一场电影和一场球赛,他实在是两眼花花、脑袋晕晕,直到那选秀比赛又开始了重播,他还是没能等到秦宥,实在再也忍不住,一头栽倒沙发上睡了过去。 舒望睡了一小会,迷迷蒙蒙睁开眼, 电视还在播着,灯光还是亮着,只是仍没见到那人的身影。 他本以为自己醒来时,会发现身上盖了一层薄被,然后就对上一双熟悉的俊颜,可事实是他只盖了一层空气。 这样一想,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时钟指向凌晨三点,舒望被冻得一哆嗦,估摸着天亮前秦宥是回不来了,于是颤颤巍巍地关了灯和电视,一个人落寞地爬上了床。 舒望是被吻醒的。 对方那炙热的吻顺着他的脖子一路往下滑,他又累又困,连话也不怎么说得清楚,只能“嗯嗯啊啊”的小声呻|吟着。 身上之人似乎发现他醒了,一个吻印在了他额头上,接着那低沉性感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醒了?” “唔……你回来了。”舒望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却本能地伸出双臂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就连身体也习惯性地向那处火热的躯体靠近。 他睡了一个月空荡荡冷冰冰的大床,终于有了点暖意,他又怎会放过? 脑子渐渐清醒了过来,舒望按住秦宥正不断在自己身上拨弄的手,在黑暗中凝视着那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眸子,嘴角不由翘起,声音中带了些疲乏与懒意:“怎么?半夜发情呢?”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微微抬起上身,将脑袋埋进秦宥温暖的颈窝,眷恋地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秦宥布满青色胡茬的脸颊, 有些扎人但却扎得他心里痒痒的。 “我……想你了。” 他不仅是心里想,身体上也很想。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以往秦宥出差归来,即便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两人一碰面也如同*,一点就着,一到家就一路亲到床上。而这次他与秦宥分别一个月,他恍恍惚惚间都要以为自己成了寡夫, 内心寂寞,身体更寂寞。 似是勾引一般,舒望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搭在秦宥结实滚烫的胸前,咬着对方颤抖的耳垂缓缓吐息:“你就不想我吗?” 话音未落,舒望只觉自己被重重一顶,仿佛要被顶得灵魂出窍,他紧紧咬住嘴唇,才堪堪没泄出呻|吟。 还没从这一波攻势中缓过神来,舒望又被送上了另一座高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秦宥眼里滑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坚毅,他紧紧将舒望的双手扣在床头,把胸腔中翻滚着的浓浓爱意转化为了更疯狂的撞击。 舒望挣扎着探起身,在秦宥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我要在上面。” 秦宥搂着他一翻身,舒望便骑在了秦宥身上。他在欲海中沉沉浮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瘫软了下去。 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被弄了黏黏糊糊的一身,又实在提不起力去洗澡,便咬着秦宥的嘴唇说要天亮后一起去洗鸳鸯浴。说完他才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在彻底昏睡之前,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畔低声说道:“我爱你……” 而舒望与秦宥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两人合为一体之时,客卧的门被悄悄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他们以为早早睡去的秦家二娃秦因书。 秦因书放轻脚步,硬着头皮来到了客厅。 不得不说,他现在是尴尬非常,任谁听自己父母的墙角都会不自在吧,更何况他的内心住着的是一个并无懵懂的成年男子。 但有件事他却不得不去做。 在秦因书记忆中,他的父亲会在两年后与小爹离婚,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可后来经他的调查,他发现父亲早在两年前也就是现在,就与那个贱女人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找到证据,带着小爹远离渣男。 看着从秦宥公文包里拿出的一沓文件,秦因书不禁攥紧了拳头。 果然,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回头看向自家父母紧闭着的房门,内心生出一种无比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老天让他重生,便是让他来阻止这一切的! 窗外莺啼鸟啭,睡得迷迷糊糊的舒望习惯性转过身,往自己右手边一搂。 咦,怎么回事? 舒望百般不情愿地抬起眼皮,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另半边床。 糟糕,鸳鸯浴没了,这是他脑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过了会他才意识到秦宥是去上班了,这几个月来秦宥一直忙于工作,早出晚归。 他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转了个身,便继续睡去。 可他还没睡个两三分钟,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闯进了他的耳膜:“小爹,我要去上学了。” 舒望把被子蒙住头,不予理会。 过了两三秒,他感觉到有只小手在不安分地戳着他最最敏感的腰际,软软糯糯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委屈:“小爹,我要去上学了。” 舒望掀开被子,淡淡瞥了眼嘟着小嘴的秦因书:“找你爸去。”接着继续闷头大睡。 “可老爸他已经走了,他让小爹你送我去上学。” 舒望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丢:“找你外婆去,实在不行咱们就逃课。” 耳畔子总算安静了一些,舒望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会,余光往旁边随意一瞟,却发现秦二娃仍安安静静地杵在原地。 整个人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又熊又傻的气质尽数消失不见,只有一双黯淡的眼眸里装满了舒望从未见过的哀伤。 舒望心头一震,立马掀起被子下床:“真拿你没办法,以后你想逃课都没得逃呢。我这一不上学的人怎么比上学的人还惨呢?” 听到了舒望的声音,秦因书立即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舒望愣了愣,奇怪地挠了挠头,难道刚刚他看到的都是错觉。 秦因书想要去上学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爱学习。 他虽然曾经活过一遍,可二十八岁到五岁的时间间隔实在太长了,关于现在记忆多少有些混乱不清。他迫切地想要去了解目前这个世界,搜集更多有用的信息,为自己和小爹的将来做好打算。 当然,除了这个理由外,他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期望。 阿水,阿水也应该在在这个世界…… 谭轻水,他幼年时的青梅竹马,成年后的亲密|爱人。 再来一次,他不仅要让舒望过上好日子,也要让阿水过上好日子。 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幼儿园,心跳如擂地走进教室,在环视一周后,秦因书失落地拉着余老师的衣摆:“阿水呢?” 余老师被小小包子魂不守舍的模样逗乐了,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电视看多了,一个个能演出痴情种的精髓了。 她伸出手在秦因书眼前晃了晃:“小书,你忘了吗?阿水,他一个星期前就转学了。以前你还总是欺负人家,现在怎么又舍不得他了?” 秦因书这才想起,阿水的确在他五六岁时转学了,后来一直不知去向。他上大学时,两人重新相遇才坠入了爱河。 而余老师打趣的一袭话简直是让他又羞又躁。 他猛然发现自己和阿水并不是他记忆中经过美化的那种“你侬我侬的青梅竹马”,而是“喜欢你就欺负你的小霸王和小哭包”。 遗失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秦因书简直是后悔不迭,他差点想把当年这个熊孩子的自己给打死。 每天为了吸引阿水的注意而趾高气扬,每顿饭都要抢他的肉吃,还因为吃醋偷走了阿水心爱的娃娃…… 就连、就连这次阿水转学也全是因为他…… 如果他没有为了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和幼儿园大班的同学打架,还把阿水牵扯起来,阿水也不会走吧…… 余老师看着肥嘟嘟粉嫩嫩的小包子先是呆呆地出神,后又忿忿地握拳,觉得十分好笑:“小书,你怎么呢?后悔了?” 甜美悦耳的声音让秦因书眼前一亮,他急忙抓住余老师的衣袖,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老师,阿水,他去哪儿呢?” 余老师发现秦因书是真急了,也不逗他玩了,认真回答道:“小书,你别难过。阿水,他不是因为你欺负他才走的,是他爸爸调动了工作,他们全家都去了隔壁的风都。” 风都?秦因书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把这个名字狠狠印在了心里。 他等不及十几年后再与阿水相遇,他多么想现在就飞奔过去,他不想错过与阿水在一起的任何时光。 可是……秦因书敛了敛眉,表情也沉重了下去。 小爹、还有小爹在等着他保护…… 他只能在心中立下保证:阿水,你放心,等我处理完小爹事,我就去找你! 第4章 想方设法去抓奸 将儿子送到幼儿园后,舒望叫了家政阿姨到家里整理家务,自己则悠闲地溜到商场里去逛街了。 秦宥一直都很宠他。 在和秦宥结婚前,他是秦宥的小公举。在和秦宥结婚后,他是他们小家的大公举。 按他们家的家庭地位,他敢排第一,就没人敢排第二。自从他坐上了家里老大的宝座后,他亲爱的大娃便荣登了二把手,后来有了二娃,二娃就成了老三。 只有秦宥的地位一直降降降,成了他们家的垫底老四。 舒望在高中时就和秦宥纠缠在了一起,刚上大学便同秦宥结了婚,书没读完有了二娃,只好退了学。 秦宥担心他在秦家受委屈,就离开家族的庇护,在外自己创业,以一己之力负担起他们家的四张嘴。好在秦宥脑子灵活,手段老道,将公司经营得很不错。而舒望也不用为生计发愁,每天躺在家里都有人养着。 虽然说秦宥主外,但他也不用主内。 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是秦宥做的,二娃刚一出生也是秦宥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偶尔秦宥忙不过来,便会叫来钟点工和家政阿姨来帮帮忙。 总之,舒望就是一个愉快的家里蹲。 他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享受秦宥对他的爱。 但他也会怀揣着一颗少男心去讨好秦宥, 比如学习烘焙秦宥爱吃的甜点; 比如坚决把老公看得比儿子重; 再比如…… 像现在一样想法设法地为两人的床上增添增添情趣。 舒望走到商场后面幽暗的小巷子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角落里的情趣用品店,热络地与老板打了两声招呼后,便进去挑选自己想要的玩意。 在舒望为各式各样的“工具”眼花缭乱,不知如何抉择时,秦因书已经被老师带上床进行午休了,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肚子上,出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本以为自己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能在这一群小鬼中混得很好,可没有了阿水,他却觉得这日子是这般难熬。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快想想怎么帮助小爹! 秦因书紧紧闭上眼,昨日晚上场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除了在秦宥公文包里找到了一份秦宥公司与那女人的公司进行业务往来的文件后,还特意查看了秦宥手机。果然,他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短信交流,那女人正好约了秦宥在今日见面。 我不能让小爹被蒙骗! 秦因书猛然睁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计策。 他捂着肚子,掐着嗓子大喊起来:“呜呜呜,好痛啊,肚子好痛啊!” 很快,值班老师冲了过来,看到的正是一个涕泪横流的小胖子在床上痛得直打滚的场景,于是急忙安抚道:“别急,别急,哪儿痛?老师带你去看医生。” 秦因书一听,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演得更加卖力了:“我不要不要!我要小爹!小爹……”他不管不顾地翻来滚去,哭声震天,越到后头声音越微弱,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值班老师心疼不已,又想起小孩子都怕医生,一时也没了法子,只能赶忙拨通了舒望的电话。 舒望绞尽脑汁,最终选定了一个带着尾巴的情趣内衣和其他几项小玩意。刚一付完账,手机便呜呜呜地响了个不停。 他略显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可脸色却在那一霎煞白如纸。也顾不了别的了,当即叫了辆车,赶到了小黄鸭幼儿园。 “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秦因书早已哭得筋疲力竭,现在正躺在床上休息,一听到舒望着急的声音,立马入戏,小声抽泣了起来,看得一旁的值班老师目瞪口呆。 舒望冲上前,盯着自家哭花了脸的二娃,心疼地问道:“二娃,你哪疼啊?” “我肚子疼,好疼啊……”秦因书伸手就要去抱舒望:“小爹,带我走……呜呜呜……” 舒望很配合将小小的秦因书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就这样,他们在所有老师和同学的注目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黄鸭幼儿园。 走出了幼儿园后几步后,舒望忽然淡淡地盯着秦因书:“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秦因书慢慢地摇着头。 舒望将他放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因书同学,你演技也太烂了吧。作为你小爹和你老爸的孩子,不就逃课吗,想逃就逃!有点骨气好吗?有什么好演的?” 秦因书万万没想到会被舒望当面戳穿,脸上浮起了两抹可疑的红晕,他低着头去拽舒望的袖子:“小爹,我的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麦当劳好吗?” 舒望早已看穿了他转移话题的计谋,但觉得自家儿子小小年纪就聪明非凡也就不再追究了,再转瞬想了想,自己的肚子也挺饿的,于是欣然同意了。 离小黄鸭幼儿园最近的麦当劳就在刚刚那间商场里,舒望不得不带着秦因书原路折返。 现在大概三点多钟,麦当劳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安静地在这上网的年轻人。 舒望和秦因书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暖洋洋的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舒服惬意极了。 秦因书抱着大杯草莓奶昔小口小口地吸着,回想起了昨日在秦宥手机上看到的那条短信。那人约秦宥今天下午三点在这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见面。 而他此刻可谓是醉意之意不在奶昔,全在怎么让舒望撞见秦宥了。 舒望发现秦因书一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他在心中默数了六十秒,可对面的小包子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二娃,回神了。”他伸手在秦因书眼前挥了一挥,成功召回了小包子的魂:“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呢?咱们早点回家,昨天你爸回来得晚,我们还没有一起吃顿饭呢。” “小爹,”秦因书放下手中的奶昔,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正欲起身的舒望:“老爸今天会回家吗?” 舒望向外迈去的脚步顿了顿。也对,这几个月来秦宥忙得经常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今天回不回得了家。 他弯下腰柔声安抚着秦因书:“二娃,你先在这等等,我给你老爸打个电话。” 几通电话拨了过去,可那边却全是一阵忙音。 舒望明了秦宥大概是在开会或者忙工作,也不再打扰他,牵起秦因书的小手往门口走去:“你爸估计今天是回来不了了,趁你爸不在,小爹带你出吃好的去。你是想吃东街的大排档,还是西路的烤串,或者是南湾的油焖大虾呢?”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秦因书不由咧起了嘴,这全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只是秦宥总说外面的食物不健康,对他管的严。 不对,是对他和小爹都管的严。 但小爹有着自己的小金库,经常背着秦宥出去胡吃海喝一顿,也不带上他。 “小爹,明明是你自己想吃才对吧?”秦因书毫不犹豫地戳穿舒望,可在抬头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小爹,这是……在难过吗? 他本以为会看见和他如出一撤的笑容,却没想到在舒望那张沉默得过分的脸上抓到了一闪而过的低落。 仅是一瞬间,舒望就已将情绪熨平,他挑挑眉,伸出手指弹了弹秦因书的脑门:“臭小鬼,就你话多。” 要是往常,秦因书一定会揉着自己肉乎乎的额头,气嘟嘟地撅起嘴,大喊“再也不跟你玩了”,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一瞬不瞬地望向某处。 舒望有些纳闷了,一边喃喃念着“难道是被我弹傻了?”,一边顺着秦因书的目光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路边停着的自家汽车, 那蓝晃晃的车牌号还是他当初亲自选的,可现在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刺眼。 不断震动的手机拉回了舒望的注意,他连忙点开手机,发现是秦宥给他发了条短息 ——小梳子,我刚刚在开会,手机设了静音,没能听到你的电话。今天要加班,可能会晚点回去,你和二娃先睡,别等我了。 舒望将这条短短几十字的短信足足看了两分钟。 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他才笑着揽住秦因书的肩旁:“二娃,今天随便吃,小爹请客!” 在刚刚的那一刹,秦因书是动摇的。 他怕了,他怕小爹发现秦宥和别人在一起时会难过得不像话。可小爹在病床上闭上眼的画面却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行,得快刀斩乱麻! 秦因书紧紧闭上眼,再一睁开时那些纠结动摇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如山涧清泉般的冷冽。 舒望根本没发现才这么一小会,自己儿子就在心中进行了这么巨大的心理活动。 他勾起小手指拉起秦因书的手:“发什么呆呢?你爸在公司上班呢,他肯定是把车借给了别人。” 舒望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家的车几乎都是秦宥在开,一来他没有出行的需要,二来他的车技非常令人担忧,所以这样的安排他也不反对。 现在秦宥在公司上班,而他的车却出现在了这里,这只能说明一点 ——他把车借给别人了。 第5章 最美不过鸳鸯浴 秦因书看着舒望一副“我的说法有理有据”的得意模样,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表情:“可老爸那么爱车,怎么会把车借给别人呢?” 他捏了捏肉嘟嘟的小下巴,接着眼前一亮,露出了柯南揭露真相时的同款表情:“老爸一定是开车载着别人来到了这里!”说完,也不嫌自己戏多,紧紧抱住了舒望的大腿:“小爹,我们去找老爸吧!”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希望我能抓住你老爸出轨呢?”舒望狐疑地问道。 他突然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审视一般将秦因书上上下下给打量了遍。不等秦因书有所反应,又忽然凑到了他跟前,蹲下身与他大眼瞪小眼:“说!你真的是我家二娃吗?” 秦因书心脏噗通狂跳,额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难道……小爹是发现了吗? 瞧着眼前的小包子被吓得嘴巴大张的傻样,舒望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接着道:“还是你背着我偷看了很多狗血垃圾电视剧?我就说你怎么没以前傻了,满脑子装的都是小三小四出轨抓奸,以后不许看电视了!” 秦因书微微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鼻子被捏住了,只能艰难地通过嘴巴呼吸,于是一边掰着舒望的手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爹,我错了,你快放开我!” 虽然表面上闹着疯着,可他心里却盛满了暖意,小爹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欺负他。 舒望看到秦因书急得跳脚,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起身拉着他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你老爸怎么敢出轨?他敢出轨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他信誓旦旦的声音在空中久久回响,挂在脸上的笑容灿烂明亮。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走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非常绅士地为一同的美人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那气质如兰的女人优雅地坐上车,转头看向男人英俊深邃的脸庞,微笑着颔了颔首:“谢谢,” 她顿了顿,又缓缓吐出了两个铭刻在她心尖上的字:“秦、宥。” 秦宥到家的时候大概十二点,家里黑黢黢一片。他进入儿童房看了眼熟睡的秦因书,便推开了主卧的门。 “你回来了。”茫茫黑暗中突然响起了舒望的声音。 秦宥身体一僵,转眼就换上笑容,打开了灯。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坐在床边定定看着他的舒望也被照得肌肤莹白似雪。 秦宥走过去将舒望搂紧怀里,揉了揉他乌黑的发顶:“小梳子,怎么还没睡?” “等你在呢。”舒望顺势抱住秦宥坚实的身体,用脸颊摩挲着那隐藏在薄薄衬衣下的性感腹肌,语气似是埋怨又似撒娇:“你说晚点儿回,我还真的以为是晚点儿呢。”他着重突出了“点”字。 秦宥有些好笑地坐在了舒望身边:“这些天事有些多,等忙完了,我们就一家四口去马尔代夫度假。” 舒望突然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宥:“你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去哪儿呢?” 秦宥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回答道:“下午的时候计划突然有变,出去接待了一下客户。怎么?你也要开始查岗了。” 他眼里透出一抹喜色,连忙将手机放到舒望手上:“太好了,我终于能等到小梳子查我岗了。” “谁要查你岗啊?!”舒望大大咧咧一甩手:“反正你说我就信。查岗多麻烦啊,我才不要!” 舒望总算放宽了心,但很快又起了别的心思。 他轻轻咬着嘴唇,伸出手去摸秦宥的胸膛,可指尖才刚刚触到,便被抓住了手腕。 舒望不满地抬起头:“你不想啊?我今天可出去买了好多新玩意。” 他别过脸,但又忍不住偷偷去看秦宥,小声嘟囔着:“你真的不想啊?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我今天真的好累,真的——”秦宥垂首扶额,面色疲倦: “真的必须吃了你来补充体力!” 话音刚落,他便如狼似虎般的将正竖起耳朵偷听的舒望扑倒在了大床上。 接着也顾不上吃相了,直接埋首在舒望颈间大快朵颐。 舒望一啪掌拍在秦宥脖子上,顿时清亮一阵响,可见力气可不小。他推了推秦宥,可却没有推动:“当啃骨头呢,我话还没说完!” “小梳子,你打的我真舒服。”秦宥也不生气,拿起舒望的手指放在自己嘴里舔着:“你要说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舒望的脸在秦宥的注视下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秦宥坏心眼地曲起膝盖撞了一下舒望,可面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小梳子,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舒望像触了电一般,飞速抽回自己的手指,两只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颊,睁大眼睛,飞快道:“今早说好的鸳鸯浴呢?!” 他今天可惦记了一整天,心里酥酥麻麻痒痒的,就像有一片羽毛在轻轻挠着他的小心脏。 秦宥站起身,果断地脱下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然后身后去拉躺在床上的舒望:“现在就满足你。” “唔……”舒望躺在床上不肯起。 他肚子里的蛔虫秦宥立即走到了跟前:“要抱?” 舒望重重点了点头,他才懒得走路呢。 赖洋洋地环住秦宥的肩旁,舒望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由对方抱着自己走向浴室。 秦宥看着他这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就这么想要我?也不怕二娃听到?” 舒望立即反驳道:“二娃从来都睡得跟猪一样,别管他!”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哗啦啦地响起,声音不小,但还是掩盖不了那一屋子的旖旎暧昧声。 另一间屋子里,舒望口中“睡得跟猪一样”的秦因书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前世时因为担惊受怕过多,睡眠极浅,偶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本以为自己已经变为了小孩子,能好好睡上一回,可没想到这浅睡的坏习惯还是跟上了他。 隔壁的呻|声喘息声穿过那一堵墙,到达这间屋子时已经弱上了不少,但秦因书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舒望那声大喊“二娃从来都睡得跟猪一样”。 可他却没心思为这些声音脸红心跳,淡淡月光下,一张稚嫩的小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完全与他年纪不符的凝重。 秦因书知道爱得越深,倒时候便会伤得越狠。小爹今日与秦宥有多么如胶似漆,他日发现真相时便会有多么痛入骨髓。 他宁愿小爹从来都没爱过秦宥。 眼里的光芒渐渐敛去,秦因书下定了主意,他得快点,快点将小爹从这虚假的一切中拯救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秦宥又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舒望刚睡着他回来了,舒望还没醒他又走了,两人几乎没打过几个照面。 以致于舒望在恍惚间以为那个晚上只是个绮丽的春梦而已。 少了老公要操心,舒望把更多时间与功夫放在了秦二娃的身上。仅仅几日的偷偷观察下,他便发现了秦二娃的不对劲。 不熊了,不傻了,更聪明了,更听话了,只是有时在角落发呆时,眼里会露出一抹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淡漠阴沉。可每次舒望一喊他,他又会立刻露出天真的笑容。 舒望到幼儿园找老师谈了好几次,总是弄清楚了原因——那个被自家儿子欺负并且喜欢着的阿水转校了。 二娃原来是为情所伤啊,舒望暗自思忖着。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了,这些垃圾电视剧可真是害人不浅,害得他儿子失去了童真,都没了以前那股蠢兮兮的可爱劲了。 于是什么都没干的秦因书就这样被剥夺了看电视的权利。 不过,秦因书也没想着看电视。他在这些日子里转换转换了思维,决定从另一个方向入手——以重生者的身份劝告舒望早日远离秦宥。 只是重生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要令舒望相信他,他必须先做一些必要的铺垫。 于是,某天秦因书吃饭时淡淡提到“过几天有一小岛会发生海啸”,几天之后舒望一打开电视就看到了某小岛海啸的新闻。 再比如,舒望看新闻时,经过的秦因书幽幽一句“这个国家马上就要发生政变了”,没几天那国领导还真就被暗杀了。 又比如,秦因书说某大明星要爆发巨大丑闻,三天后一则娱乐圈内的桃色新闻就轰炸了整个国家。 …… 在某一天,秦因书啃着鸡腿刚想张口说“再过一天,隔壁某国就要地震”时,舒望再也忍不住了,冲上来捂住他油腻腻的小嘴:“二娃,你再说地球都得毁灭了!咱不说了,好吗?为保护地球贡献一份小小的力量。” 大娃听见动静也连忙跑了过来,在一旁扬起脖子嗷嗷叫得可欢了,像是成精了一般,跟着舒望一起教训着这个老和它争宠的乌鸦嘴弟弟。 第6章 情敌初初露头角 秦因书心中郁卒不已,连带白白嫩嫩的小脸也黑沉了下去。他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天来做的都是些无用功。 如果他现在就告诉舒望他重生的事,说不定会被立即上交给国家。 而从舒望这个角度来看,秦二娃的眉头高高隆起,小脸皱得好似一块抹布,连眼睛也失去了光彩,显然就是被他这番话语打击得伤心欲绝。 舒望不免有些心虚,一想到秦二娃才是五岁稚龄,正是对父母最依赖的年岁,而他却这般不分轻重地欺负他,心脏像是被扎了一下,又是后悔又是心疼。 舒望咬咬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秦因书肉乎乎的小肥脸,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乖乖二娃,明天你老爸、我老公就要变成二十八岁的老头子了。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小爹?我们去吃上次你说的很好吃的那家烤鱼,怎么样?开不开心?!” 看着舒望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秦因书冷漠的心不由一暖,眉宇间的忧愁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反正有他在这,谁敢动他小爹一根手指,他一定叫对方双倍奉还! 这夜,温存过后,舒望懒洋洋地躺在秦宥怀里,满足地弯着嘴角,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儿。而秦宥则像给猫顺毛一样,大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舒望白玉般光洁滑嫩的裸背。 就在他那带老茧的手指越来越往下,隐隐就要触到蚕丝被下那诱人的臀线时,舒望忽然抬起一条长腿压在了他的腹部,并霸道地捏住他坚毅的下巴。 “老柚子,住手。” 当然,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今天做太多了,那明天哪有体力来一个热情美好的生日之夜? 很显然秦宥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手顿了顿,接着在他发顶落下了轻轻一吻:“那今天早点睡。” “等等,”舒望从秦宥怀里挣脱出来,俯在他上方,神色是少有的认真:“你不许骗我,公司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些天来,秦宥行为异常,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觉得老柚子如果不愿告诉自己那必有他的理由,何必强人所难? 可直到今天,当秦宥一边在他身上动作一边心不在焉时,他忽然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情况……真的这么糟吗? 不管情况有多么恶劣,他愿意陪着秦宥一起承担。 秦宥心口一松,似乎不甘心刚刚被舒望挟制,长臂一拦,身上的人只一个恍神,便又重重落入他坚实的怀抱。 “相信我,没有。” “真没有?”舒望半信半疑地问,可转念一想秦宥从不骗他,也有九分信了。 他扭头望了望秦宥似乎正在出神的英俊侧脸,默默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明天再告诉他吧。不管怎样,秦宥这些天来都很辛苦,明天是时候给他个大惊喜犒劳犒劳了。 想着想着,舒望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再想着想着,他慢慢进入了美丽的梦乡。 秦宥听到身边人呼吸渐渐平缓匀长,默默起床把灯关了。可再次躺下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闭眼,眼前出现的便是白天和蒋经兰在一起的画面。 与舒望的担忧相反,他的公司非但没有遇到危机,反而还蒸蒸日上,隐隐有冲上云霄的势头。 只是……只是在这光鲜美好的外表下,他却嗅到一抹危险的气息。 就像一条冰冷的蛇潜伏在你肌肤之下,看着你笑看着你哭,当你不备之时,便会毫不犹豫地露出尖锐的獠牙,撕裂你的喉咙。 而这些全都发生在蒋经兰回国之后。 蒋经兰啊,蒋经兰,秦宥慢慢摩挲着大拇指,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隐隐有些刺痛,十年了,真是好久不见。 不自觉地侧过脸,当他看见月光下舒望酣睡的模样后,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忽然一扫而散,不由扬起嘴角,在不知不觉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是把自己做成礼物送给秦宥呢?还是把自己做成礼物送给秦宥呢?抑或是把自己做成礼物送给秦宥呢? 舒望无奈地表示,看来他只能把自己做成礼物送给秦宥了。 他整日在家无所事事,厨艺没长进,家务不粘手,小黄书倒是看了不少。从各式各样的啪啪姿势到如何达到灵肉合一,精神高|潮,他是真的下了一番狠功夫,细细钻研了很久。 现在一想,才发现自己早已是个中老手,和秦宥几乎玩遍了各种花样,除了、除了那个久负盛名的……男体盛宴。 之前秦宥百般求他,可他是一个坚守原则的人,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呢?吃东西就认真吃,秦宥吃着吃着就去草他了,那岂不是浪费粮食? 但以上全是他性生活美满时的想法,经历过的一个月空窗期,舒望早已大彻大悟,人生得意须尽欢,指不定他老公哪日就萎了。 至于……至于秦二娃,舒望只能表示如果吵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你老爸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就让我们放浪形骸一次吧。 舒望出去进行了一番大采购,把庆祝生日所需的东西全都买齐了,还在家里彩排了好几次,才满意地倒在了床上,甜滋滋地想着 ——也不知道秦宥看到这些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想起秦宥,舒望一个翻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可当手指放在拨号键上时,舒望看着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老柚子”三个字,一下有些分神。 他现在会不会在忙,还是不要吵他了吧。 反正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酝酿久点,到时候给他一个大惊喜? …… 思索没片刻,舒望便已放弃了给秦宥打电话的冲动。 有了男人,但他也没忘自己的儿子,是时候,让他家二娃体验一把想翘课就翘课的快感了 ——他得提前把儿子接回家里早做准备。 舒望赶到学校时,破天荒没遇到那对他有着非分之想的余老师。他松了口气,赶快去到了秦二娃所在的中班。 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向教室里张望了会,舒望看到了无数张可爱的小脸,可偏偏没看到最可爱的那张小脸。 他不禁有些纳闷,他家二娃哪儿去呢?他本想让二娃享受一下其他小朋友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可现在主人公却不见了踪影。 舒望将教室门推开一条小缝,冲正在上课的老师招了招手:“老师,请问一下秦因书在哪儿?” “他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里休息,不过他的家长已经赶去了。” 他的家长?舒望有些疑惑,他可没接到幼儿园的电话。 向老师询问一番后,舒望赶紧赶到了医务室,还没到门口,他便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舒望大步走进医务室,低头往那坐在椅子的男人的菱唇上轻轻一啄:“你好哇,秦先生。” 秦宥眼里顿时滑过一抹震惊,但马上又被笑意掩盖了:“你也好哇,舒先生。”他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可身体却往后退了退。 舒望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捏了捏秦因书的脸蛋:“二娃,你哪儿不舒服?”又抬头环顾了眼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医务室:“医生哪去了?” 秦宥站起身走向窗边,上半身支在窗沿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校长刚刚找他,反正我在这就让他去了。” “嗯?二娃,”手里的触感好极了,像一团软绵绵的云朵,舒望忍不住加重了力气:“你不会又是想翘课吧?” 秦因书握住舒望的手,表示自己被捏得不舒服,瓮声瓮气道:“我只是肚子疼,真的肚子疼……”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窗边的秦宥。 秦宥没有转身,但声音却响了起来:“对,他说的没错。” 舒望立马松开手,蹲下身摸了摸秦因书的小脑袋:“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秦因书摇摇头。 舒望松了口气后,语气却严肃了起来:“为什么不找我呢?你老爸要工作挣钱养家,很忙的,连我都舍不得去打扰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是在和小孩子争宠,立马住了嘴。 秦因书委屈得扑进舒望怀里,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手:“可是……老爸总是不回家……我也很想他……” 舒望闻言只能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酸溜溜的。 不仅你想,我也很想啊…… “不疼了,那我们就走吧。”待秦因书情绪稳定后,舒望拍拍秦因书的屁股抱着他走到了窗边,看了看窗外的一大片野草,又看了看秦宥:“我带二娃回家,你回公司吧。” 秦宥像是看那大片野草看痴了一般,没有立刻回答,舒望凑过去在他左脸上印下轻轻一吻:“那我们先走了。” 可脚步还没迈开,他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第7章 宛若一个大阳痿 秦宥回过头直直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喑哑:“我们一起回去吧。” 舒望眉毛一跳,还处在震惊之中,秦宥却已经从他手中接过了秦因书:“我来抱吧。” “嗯,好啊。”舒望抿了抿唇,向下压了压不受控制往上翘的嘴角,与秦宥并肩走出了幼儿园。 上了车后,舒望才忽然回过神,焦急地瞧了秦宥两眼,支支吾吾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秦宥这么回去得这么突然,他还没得及去买晚上要吃的大餐。 “怎么?”秦宥问。 “你还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吗?”舒望决定破罐子破摔:“我还没得及去餐厅里买大餐呢。你怎么就突然要回去呢?打破了我好好的计划。” 秦宥看着舒望抱怨的小模样,冷峭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不少:“今天我回去下厨。” “可你今天过生日啊,怪可怜的。”舒望小声道:“但还是比我做饭强,你应该庆幸我没有亲手给你准备一顿大餐。”说到此处,他挑起眼尾,偷偷瞟了瞟正认真开着车的秦宥。 虽然没有这种大餐,但是有另一种大餐啊。 秦宥不禁失笑:“谢谢你,小梳子。” 舒望嘿嘿地笑:“老柚子,你都是我的人了,有什么好谢的?”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打情骂俏时,舒望怀里的秦因书冷不丁插了句:“小爹,我想喝水。” 舒望知道秦宥时常在车里备着矿泉水,直接打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了一瓶水,同时还看到了 ——一支躺在深处的口红。 他甚至没来及反应,秦因书就兴奋地抓起了那支口红,一脸好奇地问:“小爹,这是什么啊?” 看着那口红在眼前晃来晃去,舒望心中莫名烦躁,脸也沉了下去。 他一把夺过秦因书的口红:“不就口红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深吸了口气,他平复了下心情,转头看向了嘴巴微启的秦宥:“喂,能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吗?我当然相信你啦。不就一只口红吗?有什么好小心眼的?” 他将口红揣进秦宥上衣的兜里,嘱咐道:“这口红可不便宜,记得还给你同事,让她以后小心点,别老在别人车上补妆。” 秦宥眸色微动,强迫自己直视正前方,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由微微用力。 舒望看出了他的异样,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心胸开阔,要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了。我知道你现在特别想要亲我,但开着车在呢,我还不想死在路上。” 舒望打开车载音响,放起音乐,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在心中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好夜晚。 而没人注意的秦因书却蓦然沉下眼,他幽深地看了一眼似乎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秦宥,不由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舒望家的冰箱总是满满当当的,牛奶,肉,果蔬,应有尽有,全是秦宥出去采购的。因为他知道舒望总是犯懒,胃又不好,怕他不好好吃饭伤了身体。 即便这样,舒望还是几乎连冰箱门都不曾打开过,天天睡到日晒三竿,点个外卖将早餐连同午餐一起囫囵解决。到了晚上,就从幼儿园接回秦因书一起去他妈家蹭蹭饭。 打开满满当当、和他离去时几乎没两样的冰箱,秦宥身上的气场顿时冷下了几分。不等他开口,舒望就抢先说道:“刘阿姨她儿子住院了,回老家照看儿子去了。” 舒望口中的刘阿姨是他们家请的家政阿姨,秦宥忙时便会到他们家做做饭,料理料理家务。 看着秦宥的眉头越皱越深,他赶紧搂着秦因书解释道:“你放心,我真的有认真吃饭,我都带着二娃去我妈那儿蹭饭呢,是不是,二娃?” 被偷偷捏了一下的秦因书,还没有领会过来,便被舒望按着脑袋点了个头:“你看,二娃都点头了,他可喜欢吃我妈做的饭了。” 秦宥无奈地解开领带丢到沙发上:“等我回来。” 说完便匆匆忙忙下楼了。他再次上楼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装着新鲜的食材。 舒望把秦二娃哄回房间去跟大娃玩耍,自己则老老实实地接过秦宥脱下的西服,看着他卷起衬衣袖子,跟屁虫一样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熟练地切菜,点火,下锅,开炒,厨房里的温度陡然上升,浓烟呛人,而秦宥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舒望站在一旁很想要帮忙,但一想到自己只会帮倒忙,也只能在一旁非常有节奏地摇旗呐喊着:“老柚子加油!老柚子加油!老柚子加油……” 那股子滚烫的香味伴着浓浓的白烟一起向舒望的鼻腔袭来,他一个猝不及防剧烈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舒望扶着腰喘着粗气,可那背对着他的男人依旧专注地炒着菜,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动静。 心有不甘的舒望死皮赖脸地凑到秦宥身边:“老柚子,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整个人都不对劲呢?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按时吃饭,你就别生气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吃饭你就来吃我!” 舒望梗着脖子说完这一句羞人的话,却发现秦宥脸上仍是一片冷淡,只有顺着额角下滑着的大滴汗珠给他添了点烟火味。 舒望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他被自家老公这幅禁欲又性感的模样给勾引住了,于是把心一横,闭紧眼睛大声说道:“今天晚上就好好补偿你!” 这话一说完,他的脸已经烧得滚烫,他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伸手去遮脸上的大片红霞,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滴没长眼的油珠忽然从锅里飞溅到了他的手背上,顿时“哎呀!”一声惨叫。 秦宥总算不再冷漠了,关上火就把舒望的手送到了自己嘴巴旁吹了好几口气:“疼不疼?” 好久都没有回应,秦宥不得不抬起头,却看见舒望正傻笑着望着自己:“老柚子,你是不生气了吗?” 秦宥松开舒望的手,也不讲话,直接把菜盛到盘里,径直走向餐厅。 舒望默默跟在秦宥身后,只当他还在闹别扭,也不着急了,心里反而还泛起了甜蜜的涟漪。 到了晚上,这个老柚子还不得变成小妖精求着自己骑他啊。 秦宥的厨艺非常好,舒望吃得心满意足。只是饭桌上安安静静的,那一老一小全都沉默着往嘴里扒饭,他想张口也被生生憋了回去。 简单吃完饭后,舒望给大娃喂了食,又带着秦二娃去洗漱,接着就把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给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催促着秦宥去洗了澡。 在秦宥洗澡期间,舒望连哄带骗把秦二娃哄上了床:“二娃今天早点睡,明天小爹带你出去玩。” 可秦因书又不真是个傻娃娃,他看见舒望满脸红晕的模样心中已有了隐隐的猜想,神色也黑沉了下去,不悦道:“小爹,现在才八点。”往常他都是九点才睡。 舒望撒谎也不打个草稿:“你搞错了,今天钟坏了,晚了一个小时。”说完,他就非常贴心地拿出了耳塞替儿子带上:“二娃今天要睡个好觉,说不定能梦到阿水呢。” 送给秦二娃一个晚安吻后,舒望便迫不及待地去准备今晚的大事了。 十分钟后,赤|裸着上半身的秦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脑袋一边打开了主卧自带浴室的门。 刚一出门,他擦头的动作便僵住了。 因为浴室门口停了辆只有酒店里才有的大餐车,而餐车上躺了个赤身*浑身莹白的睡美人。只是这睡美人小脸通红一片,诱人身体上的关键部分被覆上了草莓、奶油等可口的食物。 舒望被身下的一片冰凉激得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能感受到秦宥在他身上游移的目光,心脏越跳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中跳出来一般,呼吸也不由急促了好久。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秦宥的动作,他有些急了,连忙掀起了眼皮,那人英俊的面容、精壮的身体便映入了眼帘。 只是……舒望心湖中仿佛被投下了一块千年寒冰,只是为什么老柚子看他的眼神那么冷淡…… 秦宥的心很累。 他疲劳地揉了揉青紫色的眼圈,声音中是无尽的疲劳:“小望,我今天累了。” 舒望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他不悦道:“喂,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来吃我吗?今天一定喂饱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大长腿去挑逗秦宥。 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冷到仿佛能将他的身体连同心脏一同冰封。 秦宥抓住舒望正在作乱的腿,无力道:“别这样,小望。” 舒望微微嚅动了会嘴唇,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干燥非常。 秦宥哑声道:“今天、今天公司里还有事,我得再去一趟。” 避开舒望怔怔的目光,秦宥转身便准备离开,可却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力抱住了。 第8章 命运好像要重来 舒望紧紧贴着秦宥结实灼热的背部,玩笑道:“公司哪有我重要,*一刻值千金懂不懂?” 他的指尖不老实地在秦宥腹肌上轻轻滑过,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挑逗:“难道是……”手顺着秦宥的腹部越来越往下:“难道是你的……不行了吗?” 就在他快握住的时候,耳边忽然一声大喊吓得他立刻松开了手:“住手!” 舒望垂眸看着自己缩回的手,一副傻傻不敢相信的模样。 秦宥知道是自己话说重了,可心中几番争斗后还是逃一般地跑走了,只丢下了微不可闻的一句:“对不起……” 舒望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秦宥头也不回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隐隐的预感 ——他的老柚子会像这样一步一步地离他远去…… 直到那重重的关门声响起,舒望的意识才恍惚回笼。 他低头瞧了瞧一片狼藉的身体和空荡荡的房间,不由抱紧了自己,他忽然觉得好冷,从心脏到身体每一处都是冰凉的…… 他不确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唯一能笃定的是 ——这个样子的秦宥一定、一定不是他的老柚子…… 睡眠极浅的秦因书自然也被这声巨响给惊醒了,他猛然从床上挺直身子坐了起来,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他刚刚又做梦了,梦到了小爹死时的场景。 那个梦是那样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自己心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痛得不能自已,不能呼吸,几乎要被那铺天盖地的绝望给淹没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十岁的他扑在小爹病床上嚎头大哭。 几大口呼吸后,秦因书的脸色渐渐好转,神智也渐渐恢复正常,在思及舒望的那一刹,他心头猛地一颤。 不再犹豫,利落跳下床,飞奔到了隔壁房间。 缓缓进入那大敞着房门的卧室,秦因书的心如同坠入寒潭般拔凉拔凉的。入眼的一切全都凌乱不堪,而小爹和秦宥也不见身影。 他的神色瞬间冷下去了三分,秦宥……他这是对小爹做了什么? 走到浴室前,秦因书舒了口气,停住了脚步。他伸手想要敲门,可手悬空了三秒,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浴室里水声如瀑,可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那震天的水声下还隐藏着点其他声音…… 舒望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像小标兵一样冷着一张脸,笔直笔直站在门口的秦二娃,他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秦二娃的脑袋:“二娃怎么不睡觉了呢?” 秦因书抬起小脑袋,表情分外严肃凝重:“小爹,老爸他是欺负你了吗?”他掷地有声地问着,语气也是无比的认真。 可舒望听来,却觉得自家二娃严肃的模样是可爱得过分,他蹲下身直视着秦二娃黑沉坚定的眼眸:“难道你小爹就是一个傻瓜,一个笑话吗?任由你老爸欺负?” 他的语调轻松,秦因书紧绷着的一颗心宛如被春风拂过一般安定了不少。 秦因书的目光细细在舒望脸色打量着,只见他神态一如以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角藏着点淡淡的绯红。 伸手抚上舒望的脸颊,秦因书铿锵有力道:“小爹,你还有我。” 舒望闻言先是一愣,但立马就大笑了起来,竟然笑出了点点泪花。 秦因书无奈地看着眼前之人,可在无意扫过他溢满泪水的眼眶时,才发现那笑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低低的哽咽声, 舒望像是寻找温暖一般紧紧抱住自家的二娃,下巴搁在他小小软软的肩膀上,近似呓语道:“也许、也许我真的就是一个大傻瓜,一个大笑话……” “什么?”秦因书没太听清。 “没什么……”儿子这贴心的一举一动暖化了舒望的心,他笑着摇摇头:“咱们出去吧?” 秦因书一脸不解:“嗯?” 舒望双手捏着秦因书肥嘟嘟的脸颊,扯着嗓子大喊道:“我说——你爹肚子饿了,咱们出去吃宵夜吧!” 好吃街离舒望家不远,正如其名,好吃街一条街全是美食,街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十点钟的时候,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好吃街各家小吃店几乎全被挤破了脑袋。明亮闪烁的灯火,扑鼻诱人的香味,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吆喝的商家……这热闹非凡的景象几乎让人初来此处的人们恍然以为自己身处白天。 “喂喂喂,我先来的!”女人不满地抱怨着。 “我呸,明明是老子先来的!”男人骂骂咧咧地撩起袖子。 “不许吵,都给我排队去!不排队就没得吃!”老板娘出场了,一番威力巨大的河东狮吼后,全场都安静了。 看着旁人为了买一碗臭豆腐而争得面红耳赤,全然忘了水都正在创建文明城市,舒望微微一笑,夹起一块臭得芬芳、臭得他心神荡漾的臭豆腐一口塞进嘴里,眼睛满足得弯成了一道月牙,享受着这臭豆腐带来的极致味觉享受。 凭借极佳地理优势,舒望早早就带着秦二娃来到了好吃街,占据了最佳位置,趁着人潮涌来前买了大量美食。 油焖大虾、辣都冒菜、湘都臭豆腐、还有烤串年糕等杂七杂八的玩意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秦因书看着桌上的大盆小盆,有些伤脑筋:“小爹,这吃得完吗?” “怎么吃不完?”舒望剥开一只大虾,辣得满头大汗,嘴巴红肿,他连忙拿起一杯冰镇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半才觉得解了火:“要是放在平常我肯定吃不完,可今天不一样,你小爹充满了力量!算了,大人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秦因书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化悲愤为食欲的力量吗?看着舒望暴饮暴食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劝道:“小爹,你少吃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舒望小声嘟囔着:“要真不好就好了……”秦宥会哭着回来认错吗?不过,他还没决定原不原谅他。 秦因书没了办法,只好说道:“那你少吃点辣。” “我不要。”舒望固执地吃着冒菜,没过多久,他就被辣出了汗,辣出了鼻涕,辣出了眼泪。 秦因书除了给舒望递纸擦汗擦鼻涕擦眼泪,什么也做不了了。 舒望说到做到,等他强撑着将这一桌食物塞下肚时,已经过了零点,好吃街上的热潮也渐渐散去了。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突然变得冷清萧瑟,除了躺在地上的几片落叶整条街都是空空荡荡的。 头顶上月没参横,身旁秦二娃正昏昏欲睡地靠在他的胳膊上。 看着二娃那掺瞌睡的模样,舒望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他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二娃的脸蛋,又刮了刮他的鼻子,一番作弄后,二娃仍是一副将睡未睡,要醒不醒的样子。 舒望偷偷亲了亲二娃,准备抱着他回家,可这时二娃却心有灵犀般忽然睁开了眼,软糯糯地说道:“小爹,我们回家吧。” 秦因书本打算好好护着小爹别让他出事,可这五岁小孩的身子实在太弱了,没多久他就困得不行,可周围又嘈杂喧闹,他睡也睡不了,只能凭着意志力在半睡半醒间守着小爹。 这不,舒望刚一打算离开,他就挣脱困意,立马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感觉到自己要被抱起,秦因书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去拽舒望的衣角,语气固执:“我要自己走。” 他不要求舒望照顾他,只希望舒望能先把自己照顾好。 “好吧。”舒望将秦因书放在地上,然后用小拇指牵住他的小手。 舒望一边走着一边惊叹自己今晚的战斗力,可还没得意多久,胃部忽然一阵绞痛,像有人拿着锯子在里头翻搅,又有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挤捏着。 他一个没忍住,抱住街边的垃圾桶吐了个天翻地覆,甚至连着急叫喊着的秦二娃也顾不上搭理了。 可吐完后,情况并没半点好转,他全身的力气宛如被抽光了似的,一个趔趄,便重重摔倒在地,抱着骤然紧缩的胃部痛苦呻|吟了起来。 就像是有一千只蚂蚁正在一起啮噬着他的血肉,他几乎不能言语,只能硬生生承受着那从深处蔓延开来的磨人疼痛…… 看着舒望在地上翻滚的模样,秦因书的大脑突然“轰”的一声炸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颤抖着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上次是这样的…… 上次也是这样的! 在一次呕吐后,小爹被送进了医院,然后、然后就被诊断为了胃癌…… 一某一样的场景,难道、难道…… 秦因书不敢再想下去,冲上前抱住舒望无助地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的小爹!” 舒望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那血腥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想抬手摸摸秦二娃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可他真的、真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听着身边那撕心裂肺的喊声,感受着那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脸上。 疼痛感和无力感一并袭上心头,舒望的大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在失去意识前,他只有两个想法 ——疼死了,幸好当初没有选择亲自生二娃…… ——二娃你嗓门太大了,耳膜要被你震破了…… 第9章 你知道你会死吗 舒望能感受到身边的变化,可就是睁开不眼,也无法集中精力思考。隐约间,他感到有一只熟悉的大手握紧了他的手,并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话。 他说的好像是…… 好像是…… 是…… “小爹,你放心,这一回,你不会有事的。” 一个坚定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起,舒望心神猛地一震,是二娃! “小爹,你醒了!”秦因书欣喜的声音进入耳膜时,舒望才发现自己已经睁开了眼,他侧过脸看着一脸泪痕的二娃,刚想要张口说话,就发现嗓子沙哑得不行。 秦因书见状连忙端来一杯水,一点一点喂着舒望,喂完后又帮舒望垫好枕头,扶着他半坐了起来。 舒望艰难地开口了,声音破碎不堪:“你爸是不是来过了?” “没有。”秦因书不斩钉截铁道。 舒望疲倦地揉了揉涨得发痛的太阳穴,果然他只是睡迷糊了而已…… “小爹,你可以不喜欢他了吗?”秦因书闷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舒望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关怀儿子,顿时愧疚得无以复加,看着秦二娃脸脏兮兮的,声音也嘶哑难听,他心疼地将他搂进了怀里:“二娃,你太不了不起了,谢谢你救了我,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要大声呼救,太棒了。” 秦因书后退了一步,定定盯着舒望的眼睛:“不,我不小了。”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原来是医生过来看望舒望,他简单交待了会病情和注意事项后就匆匆离开了。 是胃溃疡啊,舒望一边消化着这个信息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秦因书却先一步阻止了他:“小爹,你这是干嘛啊?!” 舒望挠了挠脑袋:“我们一晚上都没回家,我怕你老爸担心,想回去跟他讲一声。” 他昨晚吃着特辣的宵夜,眼泪哗哗地流,一流出来便被冷风吹没了,连带着所有委屈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仔细想了想,老柚子不就是可能萎了吗,不就是忙于工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精神柏拉图他也ok啊,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老柚子最爱的人。 “小爹,你不是有手机吗?”秦因书提醒道。 “哦,对哟。”舒望一拍脑袋,感激地笑了笑:“我都差点忘了,脑子睡糊涂了。” 他在自己身上找了找,又往房间里看了看,最后不得不求助于板着一张脸的秦因书:“二娃,你看到小爹的手机吗?” 秦因书不情不愿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只手机,手机刚一露面就被舒望夺了去,他心下不悦,拔高了声调:“小爹!” “怎么呢?”舒望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机。 秦因书用鼻子重重出了一口粗气,然后别扭地侧过了脸:“我之前给他打过了电话,他、他说让你在医院好好休息,他还有事要忙……” 舒望手里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愣愣地看着偌大的手机屏幕,上面正好显示了已拨电话。 在凌晨三点时,二娃用这个手机给秦宥打了一个时常为一分钟的电话。 舒望将手机攥在手里,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他还有说什么吗?”忽而又轻笑了起来:“你看你老爸多忙啊,这说明我们家要发达了。” 秦因书沉默着摇了摇头。 舒望喉头有些哽咽,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那股子弥漫在他眼里与鼻尖的酸意又全部吞了下去:“我们回家吧。” 秦因书漆黑的瞳孔瞪得老圆,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不许回!医生说了你要在住院调养!” “我不要。”舒望小声反驳着:“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医院了,一闻到这股消毒水的味道我都要吐了。而且我现在也没事了,反正我是你小爹,我就要回家。”他一边说着一边下床往门口走去。 可忽然之间,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从他身边略过,抢先把门“砰”的一声赶上,然后背抵大门,张开双臂,做出了一副阻拦的样子。 “二娃……”舒望低声唤着,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慌了。 那个从来都很听他话的小包子,此刻正倔强地仰着头与他对视,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血丝泛滥的眼睛里透着无比坚定的光芒。 “不行!你不能走!” 舒望的语气不由弱了下去:“二娃,你是怎么呢?我们回家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昨天那个臭豆腐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小爹今天再带你去吃!” 不知道是哪句话踩到了秦二娃的逆鳞,他的脸猛地一下涨红,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不行!” 秦因书看着眼前怔怔的舒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绝望的滔天骇浪在他心中翻滚着,撞得那小小胸脯不停上下起伏,不知何时他眼里已溢满了愤怒而又悲伤的泪水。 被吓傻了的舒望小声唤道:二娃……”他努力牵扯出一个微笑:“你、你这是怎么呢?” 可眼前的秦因书只是叹了口气,似乎心力交瘁了一般,缓缓合上眼,嘴巴在他视线中一翁一合: “因为、因为我……不想你死……” 舒望上前抱住全身脱力的秦因书,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部:“怎么会呢?小爹是不会有事的。你想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没有。”秦因书固执地推开舒望。 他眼里的泪水早已干涸,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黑漆漆一片,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冰冷得让人直想逃离。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模样冷漠得如同来自地底,还带着冷飕飕的寒气:“小爹,你会死,五年后你会死于胃癌。” 舒望将秦因书抱到椅子上坐好,又给他拿来了一杯水:“先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秦因书皱眉:“我没有说谎。” 舒望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我听你说。” 秦因书在舒望温柔的注视下,小小抿了一口水,开始将真相和盘托出:“我是秦因书,但我不是五岁的秦因书。我来自二十三年后,重生到了五岁的时候。” 他看向正托腮凝视着他的舒望,本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质疑他,可没想到舒望只是抿了抿唇:“所以,你之前的所有预言才会成真,是吧?” 秦因书握紧手中杯子,低低“嗯”了一声。 “所以,那一个世界中的我最后真的会因为胃癌死去了?” 秦因书垂眸:“嗯。” 听到自己未来的死讯,这明明是件匪夷所思又让人无比害怕的事情,可舒望此时却镇定得宛如死的人并不是他。 因为他知道秦因书没有说谎,这是事实。事实不容置疑,只有接受。 在好些天前,他就发现了秦因书的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敢去深思。今天秦因书一语道破,他不得不相信了。 说实话,他并不是一个固执保守的山顶洞人,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即使再不可能,但只有这一解释合理时,他会选择相信。 他相信秦因书是重生的,他也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会因胃癌死去。 “小爹,”秦因书忽然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舒望:“别糟蹋自己了,好不好?” 舒望坐到秦因书身边,搂着他笑了起来:“别担心了,谁说我会死你回来了,历史不就改变了吗?小爹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吃饭,长命百岁。” 秦因书抱紧了舒望的腰,神色却并未因此轻松起来。他还在纠结,纠结着要不要趁机把秦宥的事告诉小爹。 “可是……”舒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二娃,为什么你会重生?” 秦因书知道自己避不了了,只能如实道来:“我出车祸了。”在舒望开口前,他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小爹,你别担心我了。我已经回来了,你也不有事,我们会一起好好的。” 舒望低头抱住秦二娃,脑子里嗡嗡一片响,他好想开口问一问秦宥的未来。自己死了,老柚子可该怎么办。 但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刺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无论怎样就是说不出口。 舒望知道,这是因为他在害怕,害怕他心底隐隐的担忧会成为现实。 舒望在医院乖乖休整了一个星期,秦因书不肯去上学,留在这里陪了他一整个星期。这期间,他妈舒明心每天都会来看望他,可他最想见到的人秦宥却始终不曾出现。 他们也有过两三个短暂的电话,只是每次打完电话他反而更难受了,电话那头冷淡得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似乎在打他的脸。 直到今日,舒望也不肯相信秦宥会这样对他。 实在太奇怪了,前几天他们还在床上颠鸾倒凤,可现在呢?他甚至都不愿意来看自己一眼。 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宥被雷劈了吗?劈成了一个他都不认得的人。 那他的老柚子呢,那个宠他爱他任他欺负的老柚子怎么就丢下他一个人不见了呢?他不知道自己会难过得想哭吗?真是太坏了。 舒望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在出院那天,舒望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那天天空很蓝,灿烂的阳光不留余力地从半空倾洒而下,为倚车而站的英俊男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 在舒望眼中,秦宥在发光,好看得恍若从电影里走出来一般,而这个男人正在专注认真地看着他,他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有那么几秒,他扬起了笑容,以为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真的只是矫情的胡思乱想而已,直到他牵跑到了秦宥跟前。 然后,他扑了个空。在将要扑到秦宥怀中时,对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躲开了他,然后坐进了车内。 舒望在原地呆立好几秒,才跟着坐进了车内。 第10章 吻你吻你强吻你 车里的气氛沉默得诡异。 舒望扭头盯着秦宥的侧脸看了好些时候,才笑嘻嘻地开口了:“老柚子,一个星期没见,你是不是想我想得要死?”他的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而秦因书则在舒望看不见的地方向秦宥射去了凌厉的目光。 秦宥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分钟过去了,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突然之间,气氛冷到了冰点以下。 舒望冷下脸收回目光,同秦宥一样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连小小的秦二娃也出神地盯着某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般死寂一直持续了第一个红灯。 秦宥将车停在了斑马线外,等待着红灯结束,可却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 舒望表情冷淡,目不斜视地瞧着前方过马路的行人,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干脆果断,乍一听镇静非常,但稍微沉下心,就能发现其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没什么。”秦宥比他更加冷漠淡然。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直到后头的汽车不耐烦地按起来喇叭:“没看见绿灯了,还走不走啊?!” 秦宥淡淡瞧了舒望一眼,然后一根一根扒下他的五根手指,把他的手送回了他自己怀中。 舒望面不改色,正襟危坐,可眼里却泛起了薄薄一层水雾。 回家、吃饭、洗澡、睡觉,两个人像是被消了音似的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在无尽的沉默中机械地进行着这一切。 夜已深去,舒望僵硬地躺在床上盯着黑茫茫的天花板,完全无法入睡。 他的人是静的,但脑子却是乱的。 他与秦宥十六岁相遇,十九岁结婚,二十岁有了二娃,至今已经九年。这九年来的一幕幕如同流水般在他眼前缓慢淌过,秦宥从来不曾这样对他,甚至连他伤了一根头发都要心疼好久。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甚至连一点点苗头都没看到,前几天两人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他实在不服气。 在黑暗中,舒望侧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宥乌黑的后脑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秦宥第一次背对着他而睡。 以往他睡觉不拘一格,秦宥非要和他相拥而睡,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可他还没变呢,对方却先变了。 他越想越多,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了一股委屈,那委屈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只差一点便能让他啜泣起来。 也许是被委屈逼的,也许是心里实在渴望,在不知不觉中,舒望贴近了那副坚实的身体。 他伸手搂住秦宥的腰部,脸紧紧贴着他灼热的背,小声道:“我知道你没睡。” 他又抱得更紧了一些,凑得更近了一些,几乎是贴着秦宥耳朵说道:“我们可以不要这样了吗?” 他等了好久,等到他以为秦宥是真的睡去时,才听到了那熟悉中略带点喑哑的声音:“别这样……” “我不,我就要这样!”他在被窝中摸到了秦宥大手,急忙握紧,怎么也不肯松开:“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但我可以改,真的!”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在这句话响起时,舒望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突然一下泄了气,就像一座巍峨广厦再也承受不住支撑它挺拔的压力,塌了。 舒望眼睫微颤,这时,秦宥转过身,穿过那迷蒙的黑雾,直直看向他失落的眼里:“我看……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日子……” “我不许!”舒望猛地从床上坐起,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被子里,让他的心灵连同*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受够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他就是不答应,秦宥又能拿他怎么办?! 秦宥似有些不耐,也懒得理他,起身就要离去,可这时却被人给重重地扑倒了。 舒望骑在秦宥身上,不知轻重、用尽全力亲吻着、舔舐着、吮吸着、撕咬着他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除了将自己揉进秦宥的骨血里,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去将秦宥锁在自己身边。 他只能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献祭着自己。 他将舌头深入到秦宥嘴里,暧昧地搅动起不绝于耳的滑腻水声,战栗着滑过那温热口腔内的每一寸软肉,时重时轻,时快时慢,在每一个敏感的地方卖命地勾引着,惹火地挑逗着,可却怎么也无法引得秦宥与他纠缠共舞。 对方口中的软物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好似一团死物。 慢慢地,舒望的心也冷了。 他撑着秦宥的胸脯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对方熟悉的脸庞,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借着窗外透来的朦胧月光,他贪婪地看着他,不肯放过一丝细节。隆起的眉骨,深陷的眼窝,坚毅的下巴,乌黑的眉,深邃的眼,菱形的唇……和他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可他明白,明明还是一样的皮囊,可为什么人就不是那个人呢? 他真的不明白。 酸涩的滋味从心底渐渐弥漫开来,舒望抓紧身下的床单,干涩地说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可以告诉我,我能接受的……” 与他的反应截然相反,秦宥冷冷推开他,下床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你想多了,没有误会。” 舒望摇了摇头,声音更加哽咽了:“不,你骗我。”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秦宥却迈开长腿朝门口大步走去。 所有的委屈愤怒一下涌上心头,舒望攥紧拳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冲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如果我们是因为什么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原因而分开,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不,只是因为我变了。”秦宥顿住脚步,沉声道。 撂下这句话后,他走得更快了。 虽然双腿有如千斤重,虽然每往前迈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逃离这里,他要逃离这里! 不然,他会疯的…… 舌尖扫过唇上被撕咬出来的血沫,秦宥的神智陡然清醒了起来,眼神中染上了一抹深沉决绝,就连步伐变得更加坚定有力。 他不过是在为了对的人做对的事。 他没有错。 隔壁闹出了那么大动静,秦因书怎么可能睡得着。 当自己的房门被推开时,他赶紧闭眼装睡,没多久便感觉到床上多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他吧唧一下嘴,假装睡得正香,翻了个身,紧紧抱住身旁的人,希望能让舒望尽快暖和起来。 “二娃,原来难过的味道这么不好受……”耳畔突然响起了舒望低低的呢喃。 秦因书颤抖着睫毛,可始终没有睁眼,他知道舒望一定不会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现在这幅模样,只能强迫自己赶快睡去。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两人头下的枕头湿了。 第二天是周末,秦因书也不用忙着去学校上学,放心大胆睡了个懒觉。 他醒来时正听到大娃在外面哀伤地嚎叫着,于是立马跳下床,跑到了客厅,正好看到舒望站在门口把大娃交到了一个陌生女人手里。 舒望关上门,才发现秦二娃皱着小脸站在自己身后,他向厨房走去:“肚子饿了吗?要吃什么?小爹给你做。” 秦因书拉住他的衣摆,不满道:“为什么要送走大娃?” 舒望在原地站住,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二娃,小爹这几天可能照顾不过来你们了,所以就把大娃先送到我一朋友那儿寄养几天。还有,”他犹豫了会又道:“等下,我会把你送到外婆家,你要乖乖听话。” 看着眼前的舒望脸色苍白憔悴,眼圈乌青一片,秦因书暗自握拳:“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事实上,他甚至比舒望还要大上三岁。 舒望愣了愣,然后疲惫不堪地揉了揉额角。他已经忘了,这个二娃已经不是他的那个二娃了。 “那好吧。”半晌后,舒望从地上站起,准备往厨房走去。 可才一站起,强烈的眩晕便猛然袭来,他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方向感和平衡感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悬崖边的一颗柳树,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稳了。 秦因书知道舒望这是低血糖犯了,连忙扶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拿来了一杯糖水,看着他慢慢饮下。 几分钟后,舒望总算好多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摸秦因书的脑袋,可还没碰到就忽然想起二娃已经二十八岁了,应该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于是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可秦因书却在这时道:“我想要小爹摸摸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着舒望的手来到了自己头顶。 不仅是为了宽慰舒望,更是因为他真的非常想念舒望,想念他的的每一次触摸。 第11章 去找渣攻来对质 休息片刻后,舒望起身去往厨房,可秦因书却不由分说阻止了他:“小爹,你真的要做饭吗?” 那稚嫩的嗓音听起来莫名庄严肃穆,竟有几分法官在庭上审判罪犯的气场。舒望知道自己那一手垃圾厨艺,不由心虚了:“那你说怎么办好呢?” 秦因书淡淡瞥了他一眼,老练地卷起袖子:“你别忘了,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五岁稚子自告奋勇去做饭,二十五岁的舒望又怎么会轻易答应。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最终以舒望服软告终。 他搬来一把凳子放在厨房里,把秦因书抱了上去,好让他将一切尽收眼底:“二娃,你说我做就行了。” 于是,舒望就跳进了自己挖的大坑里,被不绝于耳的嗡嗡声冲昏了头脑。 “小爹,菜不能这么用力地洗,你要用水轻轻地冲!” “水少了,多放点水……不对不对,又多了!” “等等,火打小一点,现在还不是放盐的时候。” “快点把菜放进去,用勺子搅一搅!” …… 一番折腾后,舒望终于生无可恋地做好了一锅超简易版蔬菜粥。 他盛满两碗放到桌上,接着把秦因书抱了过去。 秦因书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在舌尖触到那煮得过稠的蔬菜粥时,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刚想开口说“这稀饭盐放多了”时,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神情的舒望先一步抱怨了起来:“和你那倒霉老爸一模一样,难道你以后也会和他一样天天为喜欢的人做饭?” 话一说完,两人都静了。 秦因书静了,是因为这话说得的确不错。遇到阿水后,他可是苦学厨艺,才征服了阿水的胃,最终抱得美人归。只是……只是他还想一直给阿水做饭下去,但老天却没有垂怜他们。 而舒望则是因为他一不小心想起了一个……他并不想想起的人。 父子俩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全都一言不发。 秦因书早已没有胃口,抱着碗将稀饭囫囵吞下肚后,拿着碗走到舒望身边:“小爹,我去洗碗了。” 正机械地往嘴里一勺一勺送着粥的舒望,纠结了会,压下心头的酸楚,艰涩地开口了:“二娃,不要走……给我讲讲,讲讲我和你爸以后会怎么样。” “他会背叛你。” “两年后,你们会离婚。” “因为他出轨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你在医院病得快死的时候,他正和别人在国外逍遥快活,在你过世后一年他才知道了你的死讯。” …… 秦因书的声音平静似水,不参杂一丝感情,却又真实得可怕,就好像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客观地叙说着一个铁打的事实。 舒望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的乱麻,只能不停低声喃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个说爱他一辈子的老柚子,那个要和他一起慢慢变老的老柚子,那个为他做饭照顾孩子的老柚子,那个亲他吻他进入他的老柚子,那个心里只有他一个的老柚子,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在很早以前,舒望就已经想过,如果有可能,他和秦宥会以怎样的方式怎样分手。 他有过一千种设想,家长反对,三观不合,性生活不和谐,秦宥逼他吃香菜吃葱姜蒜……可就是没有一种情况是秦宥不爱他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不爱他的老柚子还算得上老柚子吗? 这种低劣的笑话,他才不会相信! 秦因书走过去拉住舒望的手:“小爹,你别太伤心了,趁着……这回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赶快离开他吧。”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内的舒望忽而脸色一沉,用力甩开秦因书的小手:“我不都说了吗,我不相信!” “舒望!”黑沉阴云瞬间布满了秦因书的小脸,他怒不可遏地大喊道:“你醒醒好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舒望腾地一下站起,椅子砸倒在地,房间里顿时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他涨红着脸理论道:“你怎么知道这一辈子就一定会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呢?!我相信他,他不会这样做!” 秦因书被吼得懵住了,他突然觉得心力交瘁,无力地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小爹,我真的、真的不想看到你死,也不想看到你难过……” 小小的脑袋深深埋在臂弯中,带着哭腔的沉闷声音从缝隙里慢慢泄出,好似暴风雨来临前黑云压城的天空,无所遁形的压抑之感袭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舒望舔了舔唇,神智清醒了不少,可心中就像被人百般蹂|躏过一般,早已泛滥成了一片汹涌的海,就连他也控制不住。 “对不起……”他想要揉一揉秦因书低垂着的小脑袋,可却没有那个勇气。 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口,舒望不敢回头去看秦因书的表情,只能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宛如卡了壳的老收音机,沙哑刺耳,一下一下割在人的心上: “二娃,对不起……但我、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现在我必须去找你爸问个清楚……”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所有的黑暗逼仄都留在了这小小的房子里。 秦因书坐在角落里,缓缓睁开了眼,他似乎在盯着某一角落小声呢喃着,却叫人听不真切。 不一会,光线也跟着太阳移走了,这一小隅又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秦因书垂下眼眸,恍若陷入了沉思。 但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舒望站着忘忧集团的大楼前,看着那群穿着正装的白领男女们进进出出,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切就像做梦一般,他甚至没想好怎样开口,就已经来到了秦宥公司门前。 忘忧集团是秦宥一手创立的公司,没有借助秦家的一点帮助,全是他一人一滴汗一点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 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外人看了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舒望知道这背后埋藏了秦宥多少的心血。 那时他们才刚离开秦家,日子不好过,还要被秦家处处刁难。可秦宥硬是凭着一己之力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温暖舒适的家。 那段日子里,秦宥起早贪黑,忙碌非常,眼下总是带着乌青的痕迹,可也从不曾懈怠过他。回到家面对他时总是换上一张温暖的笑脸,将所有的艰辛疲惫都隐在心底,想方设法逗得他哈哈大笑。 想着想着,舒望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他在心中将“忘忧”二字默默念上了好几遍。 许多年前,秦宥那张帅气但略显青涩的脸庞恍惚出现在了眼前,对方就那样在阳光下大大咧咧地笑着,一排白牙几乎白得反光: “‘忘忧’是送给你的礼物,一半是你,一半是我,希望你永远忘掉忧愁,不过有我在,你就不会有烦恼。” 一股暖流自心底流向全身,舒望忽然有了力量,他冲前台走去,问道:“请问秦宥现在在哪儿?我有事找他。” “你说秦总啊?”那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放下手中的手机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现在不在公司。” “那他在哪儿?” 前台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耐:“这我不能告诉你,秦总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如果没有预约,秦总是不会见你的。” 舒望这才想起,自从公司建立以来他都没来过几次,估计整间公司里就没有人认识他。难道让他对那张扬跋扈的前台说“我是你们老总的亲亲宝贝”,估计说了也不被相信。 无奈之下,他清咳一声,挑起眼尾,目光倨傲地扫过前台满是不屑的脸庞,用命令一般的语气道:“你只管告诉我他几点回来。” 看着舒望转眼就冷淡疏离了起来,前台究竟是个看人眼色行事的,脑子转了几转,有些害怕这人是真和老总有什么交情,也立即收起了敷衍的态度,恭恭敬敬道:“秦总刚刚和蒋总出去了,大概下午两点回来,需要我打电话帮您知会秦总一声吗?” 舒望甩甩手,拒绝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让秦宥知道自己正在公司等他。 现在不过十一点,离两点还有三个钟头。舒望只好去到公司旁的一间小甜品店坐着消磨时间。 忽然想起家里只有秦因书一人,他不免有些担心,便打电话拜托他妈舒明心去照看一会二娃,而他就呆在这里等着秦宥回公司。 十二点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份芒果慕斯,但他只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餐具。 舒望本身就是个不爱吃甜品的人,点了慕斯也不过是为了不惹商家讨厌。而他之所以点芒果慕斯则全是受了秦宥的影响。 与他相反,秦宥是个嗜甜如命的人,一日不吃甜点简直就连上床也失去了动力。而芒果慕斯则是秦宥最爱吃的甜品之一。 舒望在家自学过烘焙,做得最多的就是这芒果慕斯了,不过味道顶多只能算作一般。 他刚刚尝了尝这家甜品店的芒果慕斯,简直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回味无穷,不知道比他做的高到哪里去了,可他却莫名没有了胃口。 舒望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背后那桌子人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全溜进了他的耳朵里。 不是他想听,只是那些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一个个竞相卖弄着,生怕别人没听到似的。 一个矫揉造作的尖细女声掐着嗓子说道:“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听说是世界top10大学的海归,非要我今晚就去见他。你们听过那大学吗?貌似叫xxxx来着,其实我觉得挺一般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还没说完,一个八卦兮兮的男声就打断了他:“你别在这装了。那大学好着呢!诺贝尔获得者,各国领导人还有超级大富翁不知道出了多个呢!我听说茂生集团的蒋总就是那个大学毕业来着的。你们看她人年轻,长得美,身材又好,学历家室一个比一个牛,如果她看上我,我愿意入赘他们家!” “你想得美啊!我听说她爸可是隔壁某小国的首富,别人可瞧不上你。”女人推了一把正专注吃着东西的女孩:“诶诶诶,小李,别吃了。你不是蒋总的助理吗?我看你们公司最近和我们公司合作得挺密切的,是不是蒋总和秦总有……”她的声音忽然暧昧了起来:“一腿啊?” 第12章 懒得去凑七个字 女孩思忖了一会,道:“他们两个关系是挺好的,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不过,我听说你们秦总不是有家室了吗?” 女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李,不是我说你单纯,结婚又怎么样了呢?都做到秦总这个地位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懂吗?这才是世道。”她一边说着一边风情万种地把玩着自己的卷发:“唉,秦总长得英俊又多金,我也不介意当他的一根彩旗啊。” 女孩不想与她纠缠,大声喊道:“服务员,麻烦再来两份芒果慕斯,打包!” 她话音刚落,那女人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这是你们蒋总让你给我们秦总买的吧,我就知道。他们两要什么都没有,我还真不信了……” 舒望在一旁气得肝疼,有这么造谣的吗?张口就来! 他不想再留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付完账后,便打算离开,可突然想起之前那些人说的话,又掏出钱打包了一份芒果慕斯。 舒望在秦宥公司门口的花坛旁找了一干净地坐着,等了不知道多久,那熟悉的黑色轿车终于驶入了眼帘。 他拿着手中的芒果慕斯站起身,抬脚就要往车边走去。可这时,车门忽然开了,秦宥和一个身姿绰约的长发女人一齐从车上走了下来了。 他们两个挨得极近,一边走着一边交谈着,不说还以为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呢。 装着芒果慕斯的包装盒被舒望捏塌了一个角,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秦宥言笑晏晏的侧脸和那女人纤细优美的背影。 没什么,好朋友谈公事而已,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可心中却有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唆使着他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扔下,踩成一滩烂泥。 “蒋总,您的慕斯我帮您买来了。” 一个女孩的身影飞快地从舒望眼前一晃而过,他认出了这声音,这女孩就是甜品店的那个自称蒋总助理的人。 正一起向大门走去的秦宥和女人同时顿住,女人附在秦宥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柔顺的长发自然而然地搭在秦宥肩头,看起来亲密极了。 舒望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手里的盒子却发出了“咔嚓咔嚓”快要爆掉的声音。 这时,那女人转过身,露出了一个干净得体的笑容,对女孩轻声道:“谢谢你了。” 在看到女人那张脸时,舒望背上顿时寒冷刺骨,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他飞快地转过身,不想让人们看到自己这幅狼狈错愕的模样。明明阳光明媚、天气温暖,可他握着芒果慕斯的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僵硬着身子往前走,甚至不敢回头,他害怕一回头便会撞上秦宥的目光。如果是她的话,那他算什么?笑话吗?! 他不要,即使信任被践踏,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来践踏他的自尊! “阿宥,你怎么呢?”蒋经兰的声音在秦宥耳畔忽然响起。 秦宥从微怔的状态中恢复了正常,缓缓收回一直望向远处的目光:“没什么。” 蒋经兰娇嗔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将吩咐助理买来的芒果慕斯送到了秦宥面前:“我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但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芒果慕斯。” 秦宥接下后,直接打开尝了一口,在蒋经兰期待的目光中,意味深长地道:“我以前喜欢的现在也喜欢。” 蒋经兰满意而又甜蜜地勾起嘴角,挽起秦宥的手臂一同朝里面走去。 在两人亲亲热热时,舒望走到了一只垃圾桶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被捏扁的芒果慕斯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垃圾桶,再看着那垃圾桶的盖子慢慢合上,将所有的肮脏可恶与世隔绝,接着沉默着离开了。 可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又冲了回来,对着那垃圾桶就狠狠踹上了几脚,垃圾桶被踹得摇摇晃晃,噪音刺耳,一旁在树下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向看怪物似的瞧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舒望恼火不过,对着那年轻女孩的背影大喊道:“看我干什么?!看好你的男朋友,虽然他长得丑,但他照样会出轨!” 说完,他也不想理会那气得跳脚的两人,又踢了这倒霉的垃圾桶一脚,结果那垃圾桶像是有智慧一般,好巧不巧地晃开了,舒望一脚就踹到了坚硬冰冷的花坛上,眼泪吧唧一下就掉了下来。 然后,身后就响起了那对小情侣尖酸刻薄的笑声:“哈哈哈,活该,一看就是被人甩了,甩他的那人真是太有眼光了。” “哈哈哈哈,别说了,我们走我们走,瞧他怪可怜的……” 舒望紧紧咬住嘴唇,在心中狂背八荣八耻,克制自己想要当众斗殴的冲动。 “喂喂,让一让,让一让!”忽然身后又传来一个大妈聒噪刺耳的声音。 舒望发现那是个穿着工作装的保洁阿姨,便拖着伤脚一点一点挪开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连这个大妈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介个四我们忘忧鸡团出钱买滴垃圾桶啦,踢什么踢?!踢什么踢?!” 舒望再也忍不住了,在大妈狂风暴雨般袭来的口水中反击道:“踢渣男啊踢!” “渣男渣男渣男渣男……”大妈撇着嘴,学着他的样子一连说了好几个渣男,忽然啧啧了一声:“就你介个样子,活该啦!” 舒望浑身气得瑟瑟发抖,可看了看已经围观过来的无知群众,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离开,只是手心被攥得生疼。 没走几步,那脚尖传来的痛楚便让他忍不出皱紧了眉头,不得不拖着脚移动到了附近的一个石凳上坐着。 才刚一坐下,兜里的手机就直响个不停。 舒望平复了一下情绪,确定声音既不沙哑也没带着哭腔后,才接通了电话:“喂,妈,什么事啊?” 那头的舒明心直喘着粗气,那呼哧呼哧声通过手机舒望耳边放大了好几倍,他心中有些摸不着底,赶紧道:“妈,怎么呢?你赶紧说话啊,别吓我。” 舒明心总算开口了:“小望,我现在刚跑到警察局呢。二娃,二娃,他不见了!” “什么?!” 舒望也顾上不上脚痛了,快步在大马路边奔走:“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明心一下瘫坐在地上,对着给她端来了一杯水的警察同志摆了摆手:“我一点多钟到了你们家,喊二娃开门,却怎么也没有回应。我着急不过,就叫了物业撬开了门,可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物业把监控调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二娃自己溜出了小区。这不,我刚一到警察局,就给你打了电话。” “没事的,没事的。”舒望急忙安抚着,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放缓。 二娃已经不是那个二娃了,他都是个二十八岁的大人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舒望这样想着,可内心的担忧并没有减轻多少,对他来说,无论二娃多大,都是一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 “让开!” 正在舒望快步疾走时,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拐角处的一辆电瓶车突然朝他横冲直撞冲来。 那人拼命扭转方向,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短了,电瓶车还没挺稳,闪避不及的舒望便直接被那车的前轮擦伤,一下跌倒在地。 鲜红的血液顺着裤管涓涓下流,将他雪白的小腿衬得更加雪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舒望跌倒时不慎将花店外的大盆小盆撞得“霹雳乓啷”摔了一地,里头的老板娘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 一看眼前狼藉满地,顿时又气又恼,可往舒望和那肇事人身上一瞄,又觉得晦气非常,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了亏,但语气自然是好不起来的的。她拿起一旁的扫帚,毫无客气地冲着围观的群众赶客:“看没什么?没看过撞人的吗?走了走了!” 舒望半坐在地上,一时半会也起不来,上身越过地上残渣碎片,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上了眼。 他突然觉得特别累,仿佛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随着那鲜血一点一点流走了。 他很想就这样睡一觉,不用管秦宥出轨了,不用管二娃失踪了,也不用管他被撞成了现在这模样。 也许睡醒后,一切就好了呢? 第13章 小胖孩大战怪奇葩 电瓶车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弱男人,脸长得跟猴子似的,梳了个大大的油头,还穿了件人模狗样的西装。 只是他本人可还没他那西装体面呢。 这男人刚刚结束了面试,工作又没找着,心情十分不畅,开电瓶车时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及,仿佛他开着的不是电瓶车而是赛车,那叫一个风驰电掣不要命,就连红灯绿灯也全都成了他眼中透明的存在。 这不,一不留神就撞着人了。 刚开始,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可后来,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了,而那个被他撞着的人也没开口问责,只是怏怏地靠在墙上。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到底是外伤,总归不至于死吧。 这样想想,他突然有了些底气,也生出了一丝侥幸的想法。他都多少天没找着工作了,这锅他可不背。 慢慢地,男人的腰杆越听越直,就这样自己把自己说服了,还觉得分外理直气壮。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咳,然后冲舒望呸了两声:“今天可真倒霉,遇到了你这不长眼的人。但还是算了,”他一脸大度地摆摆手:“今天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也不要你赔我修车钱了。” 一说完,那电瓶车就响起了轰轰隆隆的发动声。 即使浑身虚弱无力,舒望也气得够呛。 他可从来就不是这样任人随意欺负去的角色,在这方面他的心眼实在是小,惹了他的他决计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舒望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掏出了手机,冷声道:“等警察来。” “神经!”那男人一下慌了,骂了一句后,就要骑着电瓶车扬长而去。 可还没驶出一米,那电瓶车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舒望觉得奇怪,正想转头看去,就听见了一个稚嫩但是无比坚决的声音:“不许走!” 在男人正前方,站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大张双臂阻止着男人离开,虽然个子小小,但冷冽的目光却让男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这一闹,周围的人们又很快被吸引了过来。 而舒望也怔在了原地,嘴里喃喃唤着:“二娃……” 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那想要逃走的男人指指点点,秦因书知道他是一时半会逃不了了,于是立即朝舒望怀中冲去:“小爹!” 可还没扑进舒望怀中,他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在离舒望一米的地方停下了。他低头看着对方那被血浸湿的裤子,眼中怒气渐渐聚拢,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无形而阴冷的气息。 舒望也忘了质问自家儿子为什么要随便离家,只想好好抱抱他。 他一点一点挪到秦因书跟前,捧起他的脸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二娃,小爹没事,你帮了小爹,真棒,回家奖你一个亲亲。”即使在知道秦因书已经二十八岁的情况下,他仍是改不了对二娃用对小孩子的语气说话。 但他没想到是,他越是这样假装没事,秦因书反而越生气。 看着眼前的小包子眼里的厉色越来越浓,舒望大觉不妙,可来不及阻止,秦因书已经跑到那肇事男人身前,冷若冰霜地盯着对方,不容抗拒地命令道:“道歉,给我小爹道歉。” 舒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自己一人当然是不怕对方的,可现在加上了二娃,他只怕那男人被惹急了,对二娃动手。 男人咽了咽口水,觉得那小孩的目光如毒蛇一样冰冷瘆人,他不敢看向秦因书的眼睛,可心中还是不怎么把一个小孩子当回事,嘴巴上也是硬着的:“好吧好吧,就算我错了,可以走了吧?” 男人这敷衍的态度是彻底惹恼了秦因书,他也是经过大起大落的人,就算他现在身体条件受限,但也决不会让他在乎的人受到一点点欺负。 秦因书缓慢而沉重地抬起头,声音无波无澜,却让人心悸万分:“你真的敢吗?” 男人刚一低头就吓了一大跳,小孩那阴测测的目光简直看得他全身汗毛倒立,他嘴上没说话,可腿却开始发抖。 这、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吗…… 舒望已经察觉到了秦因书的不对头,又看到围观群众纷纷开始拿起手机拍照,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秦因书挡在了身后。 “行了行,”他不耐烦地对那男人撇了撇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也不想和你多纠缠。你给我道歉然后承担相应责任,咱们就这样算了。如果你的态度还是这样恶劣,那就只能等警察来了。” 全身僵硬如雕像的男人忽然松了一大口气,他心有余悸地瞧了眼躲在舒望身后的秦因书,一咬牙仿佛做了个很大的决定:“行行行,是我的错,给你赔不是了。这里有两百块前你先拿着。” 虽然男人的态度还是好不到哪儿去,可舒望已经没有心思与力气和他纠缠了,挥挥手就让他滚蛋了。 而围观群众也在一片嘘声中渐渐散去了,他们本以为还能看场热闹,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给解决,真是失望透顶。 马路边很快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舒望站在原地,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要去干些什么,看着那一辆一辆红的、黑的、白的、灰的汽车从眼前驰骋而过,脑子里仿佛更迷茫了。 “小爹,不要紧的,我还在这里。”直到耳边响起那软软糯糯的童声,他才一下回过神来。 秦因书蹲下身掀起舒望的裤腿,给他处理起伤口:“我刚刚跑到一旁的小超市,老板给了我点绷带,可以勉强应付一下,我们回家再仔细处理。” 说着说着,秦因书便感觉到自己头顶湿了,但这万里无云的天空分明没下一滴雨。 “对不起……”舒望低头看着半跪在他脚边的秦因书,所有的委屈愧疚在这一刹同时涌上了心头。 明明他是爸爸,二娃是孩子,可现在一切好像都反过了过来,他不仅没能照顾好二娃,还得要二娃来照顾…… “没事的,小爹。“秦因书轻轻抱住舒望,在那温暖的怀抱中,下意识望向了那一片他再也触不到的蓝天。 小爹你一定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的那个你也曾经这样为我做了很多次…… 在另一边,秦宥正开车驶向一家新开业的高级餐厅,而这辆大概只被他一家四口坐过的车上还坐着另一个女人。 蒋经兰一边旋转着口红一边对秦宥笑道:“我就说我这口红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在你这,多谢了啊。” 秦宥微微瞥了蒋经兰一眼,心中莫名的不畅,连语气也带上了点不耐烦:“最好别在车上补妆。” “有心事?”蒋经兰勾起嘴角,可眸色却暗了暗。 “没有。”秦宥压低声音回答道。 “那好,今天晚上吃完了饭后陪我去江边逛逛,我记得以前你总喜欢一个人跑去江边吹风。” 秦宥沉默了会:“我已经很久没去了。”又过了会:“不过,和你去也挺好的。” 蒋经兰平直的嘴角又满意地翘了上去,她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现在的人素质可真不怎么样,对面转角那堵着一大堆人,难道不知道这个点不应该来增加马路负担的吗?” “是吗?”秦宥顺着她的目光淡淡往外一扫,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阿宥,”蒋经兰的神情忽然认真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宥,眉宇间浮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这——” “这些年来,你有想我吗?” 秦宥不由握紧了方向盘,他心脏里仿佛埋着一颗炸弹,跳得快极了,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几乎要让他不能思考。 不等对方开口,他已一个猛打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阿宥,你这是在干什么?!” 等到蒋经兰又急又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秦宥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看向车外,那是蒋经兰口中围了一堆人的转角,可现在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觅食的猫冲他龇起了牙齿。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也不能这样不顾生命安全吧!” 秦宥回过头,蒋经兰正一脸气愤地看着他,眼角绯红,含着盈盈泪光。 她叹了口气,肩头一下塌软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竟有种我见犹怜之感:“对不起,秦宥,当初都是我的错……” 秦宥神色有些恍惚,良久后,他伸出手抚上了对方颤抖着的背部。 舒望牵着秦因书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但在外人看来,可能是秦因书牵着他才对。他不知道他们要走向哪儿,但跟着秦因书总是没错的。 走了没两步,走在前方的秦因书忽然停下了脚步,舒望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呢?” 秦因书无奈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舒望:“擦擦吧。”幸好他刚刚为了有备无患,特意找超市老板要了点面巾纸 舒望吸了吸鼻子,默默接过纸,将哭花了的脸擦了个干净,这才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其实我真的没想哭来着的……算了,不讲了不讲了,太丢人了……不过,谢谢你,二娃。” 秦因书微微笑了一下,他会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他也曾经有个爱哭鼻子的小哭包,现在他照顾不了小哭包了,照顾一下大哭包还是可以的。 第14章 不甘心 “妈,没事了,二娃找到了。” 舒望打电话给舒明心报了报平安,这才想起秦因书擅自跑出家这回事,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些怪责:“不是让你呆在家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了出来?” 秦因书看向他:“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舒望沉默了,过了会低声道:“下次……别这样了,我很担心你。” 秦因书站住定定看向舒望:“小爹,你忘了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二十八岁了,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你了。” 听到自家儿子稚嫩却又坚定的声音,舒望竟一时半会说不话来,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闷闷的,隐隐有些难受。 “好了好了,”秦因书伸手去拉舒望的手,语调也轻松了起来:“这旁边有家拉面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舒望不语,只是被秦因书拉着走进了街边的小面馆。 “两碗牛肉拉面,不要香菜!”一进馆子内,秦因书便熟稔地冲正在甩面团的老板大声喊道。 “好嘞!”老板被秦因书人小鬼大的模样逗乐了,而正在抹桌子的老板娘也频频向他投去喜爱的目光,一想起自家的臭小鬼更是感概万分:“要是我家小崽子也能有别人十分之一就好了。” 父子俩落座后,没一会,两碗香喷喷热乎乎的面条就被端上了桌。 秦因书中午没吃饭,现在可真是饿了,也顾不上面条滚烫,立即呼呼大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后,他忽然顿住了,疑惑地抬起眼。 在他正对面,另一碗面条上方蒸腾着的白汽已经散去,俨然就要被放凉了,可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绿色葱花一如最初星星点点地浮在最上方。 而他对面的人甚至连筷子都没有碰,两手垂在桌子下,头也是微微低着的,像是被那面条攥取了心神,叫人看不清表情。 秦因书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接着吃力地够着上半身,把筷子伸进了舒望碗里,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笑意:“小爹,你看我都忘了,你不吃葱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细细碎碎的葱花全都仔细挑了出来。 做完这些后,他拿了把新筷子塞进了舒望手里,认真交代道:“如果葱难吃,那就直接丢掉。人也是一样的。” “二娃……”舒望抬起眼帘,认真地看着秦因书:“谢谢你……” “这家面条真的很好吃,比我上辈子吃过的任何一家面条都要好吃。”秦因书敛下眼眸,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他咧着嘴角搅了搅面条,低声补充了一句:“这辈子一定会比上辈子好。” 搅着搅着,秦因书手里的筷子就顿住了,一个藏在碗底的荷包蛋突然露了出来,他向旁边望了望,正好对上了老板娘慈爱的目光。 “不是只有他才知道你喜欢什么,”秦因书分开蛋白和蛋黄,然后把蛋白夹到了舒望碗里:“我也知道,将来——”他顿了顿:“也会有人知道……” “是吗?”舒望终于笑了起来,他咬了一口那光滑水嫩的蛋白,眼中水光潋滟:“真的……很好吃。” 结账时,老板娘更是冲上来将秦因书一阵猛夸,什么“懂事大方”“孝顺乖巧”“可爱听话”简直是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舒望偷偷看了眼身边黑着脸的秦二娃,这一天所经历的委屈愤恨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心中像揣着一个小暖炉,暖洋洋的。 不管怎么样,他还有二娃,不是吗? 回到家,将秦因书哄上床后,舒望来到了他和秦宥的卧室。 脚下踩的还是那片土地,他竟觉得有些冰冷,有些陌生,仿佛这个家、这间房间、这张床马上就要易主了,他从来只是个过客。 按下墙上的开光,房间登时亮如白昼,那灯光太冷,太白了,一点点暖意也没有,就连床头柜上他和秦宥的合照也被照得惨白如鬼。 舒望走过去,将那相框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好久。 相片上的他和秦宥还很青涩,穿着军训时的迷彩服,他笑得灿烂,秦宥却是一张臭脸,只是眼睛偷偷往他身上瞄着 他真的以为秦宥会永远永远这样喜欢他下去,可现在呢? 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舒望咬了咬嘴唇,把相框放回了床头柜上,相片朝下。 他拉开了最下面一个抽屉,这里面有他们的所有相片。 可这些拥有甜蜜回忆的相片并不是他的目标,他可不是来缅怀的。 舒望径直把最下面一张泛黄的老相片拿了出来,这是秦宥高三时的毕业照。 如果仔细点看,就会发现作为背景的灌木丛中隐藏着一只小小脑袋。当时他不过高一而已,想要照进秦宥的毕业照也只能采取这种幺蛾子办法了。 这事实在是太丢脸,他连秦宥都没告诉。 虽然如此,他心中还是隐隐期待着一个跨越五十年的浪漫。 他要等到两人七老八十一起翻阅老照片时,假装不经意地告诉秦宥这个藏了五六十年的大秘密。那时秦宥会是什么表情呢? 只是、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舒望的目光停在了右下角的女生身上。 就是她了,蒋经兰。 在白天见到蒋经兰时,舒望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是她,直到见到了这照片,他忽然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彻底底。 说实话,他知道蒋经兰,却不曾见过她。 如果不是秦宥,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和蒋经兰有任何交集。 他的老柚子可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爱他宠他的老柚子,那是一只生人勿进、既不可口也不美味的进口高冷柚。 在他不曾认识秦宥之前,就听过学校里的江湖传言:高三男神秦宥被心上人抛弃而性情大变。这个心上人指的自然就是出国留学的蒋经兰。 后来也不怎么的,他和秦宥就纠缠到了一块,连爱也做了,连婚也结了,连孩子也有了。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把这个只有江湖传说的蒋经兰放在心中。当年蒋经兰为了拍毕业照特意从国外赶了回来,而他和秦宥正处于热恋期,也就更没有怎么注意这个前情敌了。 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从来不在意的东西竟然会有一天成了要他命的东西。 “小爹。”正在舒望思绪万千之际,门口传来了软绵绵的童声。 秦因书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没睡着。虽然舒望面上平静似水,可这反而让他更不安,他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一掐掌心,便从床上跳下,跑到了主卧。 他到门口的时候,舒望正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一张相片,像是入了魔似的,甚至连他来的动静都没听到。 秦因书急了,立马叫了一声,舒望这才回过头来,脸上的阴霾在这一刹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二娃,怎么不睡了呢?” “我睡不着。”秦因书走过去,想将舒望手里的相片抽出来,没料到那相片被握得紧,一时没抽动。 舒望忽然意识了过来,手猛地松开了,秦因书拿过相片,淡淡看了眼相片边角上被掐出来的指甲印:“你闭眼。” “什么?”舒望有些没反应过来。 秦因书重复了一遍:“你闭眼。” 舒望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照做了,等他再次睁眼时,秦因书正抱胸站在他面前,而相片已不知所措。 他扭头四顾想要找到相片的影子,却忽然被秦因书抱住了脖子,耳边响起了轻轻的声音:“已经不见了,别想了。” 舒望闻言身体一僵,转而又像泄气了一般塌陷了下去。 秦因书道:“小爹,他不值得。” 舒望回抱秦因书,将脑袋埋在他小小软软的颈窝,良久才道:“我知道。可我……可我不甘心。” 明明是他的大柚子,怎么转眼就要变成别人的呢?! 如果心中有白月光,那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他的感情就可以糟蹋,他的时间就可以浪费?!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放过他!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舒望抓着秦因书的衣服,胸膛中充斥着满满的恨意,可声音没有起伏,脸上也没有表情:“我恨他,我不甘心。可我又觉得好累,累到我连去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因书紧紧抱住他:“小爹,我累了,我们去睡觉吧。” 舒望忽然抬起头,语气坚定:“二娃,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我不会便宜他的。他会付出代价的。” 这话一说完,两行清泪便滑落了下来,可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哭了似的,神色一如之前麻木冷淡:“他一定会遭到惩罚的。” 秦因书轻抚着舒望背部,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定会的……” 第15章 暴风雨前夕 舒望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在噩梦里他被坏人抓去丢到了一个冰冷刺骨的寒潭中,这时秦宥出现了,他拼命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救自己,可秦宥却没有丝毫反应。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把他推进寒潭中的人正是秦宥。 这一惊,舒望便醒了。 醒来时,脑门上、掌心里一满的冷汗,而他旁边只有一个睡得正香的秦二娃,哪里见得着秦宥的身影。 “嗯?怎么了小爹?”秦因书似乎被吵醒了,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 “没、没什么……”舒望刚一张嘴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堪,像是被人往嗓子里塞了一把粗粝的沙子。喉咙也是又肿又痛,无论是呼吸还是吞咽口水,都叫他分外难受。 秦因书掀开被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 “小爹你没事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舒望的头。 手下仿佛是一块烧得滚烫的烙铁,秦因书当即皱起了眉头:“小爹,你发烧了。” “嗯……”舒望含含糊糊地回应着。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感到多大意外,每次情绪大起大伏后,他的身体也会跟着翻江倒海。只是他现在脑袋又昏又沉,连张嘴的力气也没了,只能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秦因书的手背表。 “家里还有药吗?”秦因书问。 舒望咳了两声,俊秀的脸庞痛苦地扭成了一团。秦因书替他压好被角:“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跳下床,奔向了客厅,一阵翻箱倒柜后,在茶几下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医药箱。 里面的各类药品都被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治感冒的、治胃疼的、治鼻塞的、治喉咙痛的、治发烧的……每类药品上方都被贴了个小便利贴还画上了笑脸。 不说,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秦因书按下心中的感概,把药盒子拿出,掂了掂,觉得不太对劲,打开一看,果然药早就被吃完了。 或者说,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更新医药箱了。 “我得跟他打电话。”秦因书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舒望身边,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告知。 “不、不行……”舒望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突然就抓住了秦因书的手腕。 “别这样。”秦因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见到他,可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烧死。” 舒望没说话,可手却不松。 秦因书回过头,发现舒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没开灯,屋子里很黑很暗,但奇怪的是,他似乎能透过着一层一层的黑暗,看到舒望眼中的坚持。 他忽然有几分懂了。 小爹恐怕是再也无法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那个人了…… “好吧。”秦因书最终妥协了:“我打电话给外婆,你看怎么样——”在目光落到舒望熟睡的脸庞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秦因书忽然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了,打了两三个打哈欠才好受了些。他掰开舒望握住自己的手,放回被子里,接着拨通了舒明心的电话。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实在是太晚了,他连打了十几通电话,可听到的都是忙音。 秦因书不由焦急了起来,一打开灯,舒望那通红通红的脸庞就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伸手向额头摸去,竟然比之前还要烫上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舒望,这人这向来睡觉不老实,可这会却瑟瑟缩成了一团,即使在睡梦中,表情依旧是痛苦的,于是不再犹豫,穿好衣服,拿起钥匙和钱就出了门。 他好歹是个二十八岁的大老爷们,买药这点小事可难不着他。 凭着久远的记忆,秦因书顺利到达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好了退烧药。 秦宥当初买这儿的房子便是看在这儿治安好,于是秦因书一路上都没碰到过什么麻烦,除了那药店的大姐一直用一种“活见鬼”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 半个小时没到,秦因书就回到了自家楼下,可他却觉得楼下似乎多了些什么,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他们家的车吗? 心情忽然就沉重了下去。 他走到车边敲了敲窗户,没多久那车窗便被慢慢摇了下来,露出了秦宥英俊的侧脸。 “为什么不上去?”秦因书问。 “马上就走了。”秦宥道。 “那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为什么。” “你不应该回来的。”秦因书眼神锐利地看着秦宥。 秦宥似乎没察觉到自家儿子的不正常和对自己的敌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盯着某一处发着莫名奇妙的呆。 而一旁的秦因书虽然表面上神色无异,可心中各种情绪早已如大浪滔天,搅得他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即找到一个宣泄口不管不顾地宣泄出来。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好久,秦宥先回过神来:“二娃,你怎么会在这?现在都十二点了。” “没什么,”秦因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刚买的药藏到了身后,淡淡道:“作业本被风吹了下来,我下来捡。” “哦,这样啊。”秦宥随口回应道,似乎真被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解释说服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点心都不上。 秦因书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瞅了他一眼:“老爸,你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不要让小爹受到一点一点伤害。” 秦宥没有回答,半晌后,他开始发动汽车:“我得走了。” 秦因书没有挽留,他目送着汽车渐渐驶远,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秦宥,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谁也落不到一个好结局。 秦宥离开后,秦因书赶快回到了家,扶起神志不清的舒望,端水喂药,守在他身边直到烧彻底退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刚一松,被强压下的困倦与疲劳便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秦因书抱着舒望的脖子低低说了声:“你看,没他不也是很好吗?”然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夕阳下山,才缓缓睁开了眼。 其实,他本可以继续睡下去的,只是萦绕在鼻尖的勾人香气引得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叫了又叫,这才不得已睁开了眼。 一抬起眼帘,看见的就是笑意盈盈的舒望拿着一碗蔬菜粥在他鼻子前晃来晃去的场景:“二娃,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这是你教我做的蔬菜粥,我又重做了好多遍,这回总算不那么难吃了,你尝尝?” 秦因书是真饿了,抱着碗就大吃了起来,甚至还没咀嚼就直接吞下了肚。不得不说,这蔬菜粥是真的进步了很多,但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太饿了产生的错觉。 “别急,锅里还有。”舒望接过碗,笑道。 秦因书抹抹嘴,看着眼前跟个没事人似的舒望,恍然觉得自己穿越了,又有些怀疑昨天的一切只是场梦而已。 他还没开口,舒望就已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不是因为我原谅他了,只不过是不想再同他纠缠了。但是,这个仇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报的,虽然他是你老爸,但你也别想着阻止我。” 秦因书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安心,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只要小爹肯远离秦宥,那么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自从和秦因书分别之后,秦宥几乎就住在了公司,不曾回过家,也不曾给家里打过电话,而舒望也很奇怪地没有给他打电话。 “最近这么忙?”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正在埋头看文件的秦宥抬头望向门口,蒋经兰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门早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她敲门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你来了,咖啡?多奶少糖?”秦宥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台,那儿放着一台新买的咖啡机。 “原来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蒋经兰满意地坐下,目光忽然扫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张全家福,漫不经心道:“我听你的员工说,你这个老板可是从来不喝咖啡的。我记得上学那会你每天至少两杯咖啡,还以为你改了呢。怎么忽然又喝了起来?” 秦宥亲手调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蒋经兰,自己则拿起另一杯轻抿了一小口:“这么多年了,忽然发现咖啡才是最合适我的。” 蒋经兰又看向了桌上的那张全家福,可这次一向温柔似水的目光中竟多了一丝得意与挑衅。 秦宥顺着蒋经兰的目光看去,快步走到桌前,把全家福塞进了抽屉里,又用钥匙锁好,并把钥匙抛给了蒋经兰:“那边的事我就快处理好了。” 蒋经兰心情大好地把玩着手中的钥匙:“今天去我那儿?” 秦宥蓦然沉下眼:“不,我得回去一趟。” 第16章 去死吧 秦宥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家了,自从那次和舒望闹僵了后,算算也有大半个月了吧。可心中还是莫名地害怕着,害怕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但这次他却不得不回。 与以往不同,这次回到家,没有吵吵闹闹的大娃、二娃与舒望来迎接他,屋子里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一眼看过去,竟发现家里空旷了不少,再一看才发现是少了不少东西,秦宥心中忽然有几分明了。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高兴的,可心底却弥漫开了一丝凄凉。 他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起这个家的变化,玄关处的情侣拖鞋不见,桌上的情侣水杯不见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也不见了……一切和舒望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就仿佛他的生命轨迹中从未出现过舒望这个人。 “你回来了。”听到动静,舒望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异常冷淡,秦宥看了竟有些不是滋味:“别这样。” 不这样,难道任由你怀里一个,心里一个,享尽齐人之福吗?!舒望顿时怒火中烧,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他强忍住一肚子怨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无力道:“算了,我不跟你讲了。你去把茶几上的文件签个字。” 秦宥大步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文件一看,脑袋里“砰”的一下炸开了锅,整个人猛然震怒了起来:“你要跟我离婚?!” “对。” 那简短的回答几乎将秦宥哽得不能言语,他握紧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神色阴郁,脸黑沉得仿佛随时能掉煤渣。 “喂,轻点。”舒望冲他抬下巴示意道:“别把纸给捏破了。你快点签,我等下还有事。” 舒望能这么好说话,本应是秦宥该庆幸的,可当他看到对方这般气若神闲,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从心底蹿起来的怒火几乎要剥夺他的所有理智。 “为什么?”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问。 “你问我为什么?你竟然有脸问我为什么?!”舒望被彻底激怒了,他走到秦宥跟前,毫不示弱地直视对方布满血丝的双眼:“你还是个小孩吗?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不知道吗?!” 秦宥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他这一副无辜的模样更是勾得舒望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地直往上涨,他凑到秦宥耳边,咬牙切齿道:“别装了,蒋经兰的事我都知道了。” 秦宥身体一震,然后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尾,他打算和舒望离婚,但并不是以这种理由…… 舒望冷笑一声:“对不起有用吗?一想到我和你这种人渣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就恶心得要死!” 秦宥低声道:“对不起,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伤害你……小望,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可他话还没说就已被人扑到在地。 舒望骑在秦宥身上,手指暧昧地滑过他的鼻梁。这鼻梁生得又高又直又挺,接吻时,总会将舒望戳得生疼,真是叫他又爱又恨。 他缓缓勾起唇角,声音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的?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你又为什么和她搅在了一起?是不是因为你只是爱我,但是非常非常非常爱她?” 说到此处,他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左手握拳狠狠砸下:“这种爱我才不稀罕!” 不揍这个老王八蛋一顿,实在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秦宥来不及反应,只能生生承受着这突来的巨痛,两管鲜血自鼻孔缓缓流出,又顺着下巴下滑,沾湿了他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秦宥知道自己对不起舒望,没有反击,只是静静躺在地板上,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舒望:“你究竟要我怎样做才会满意?” 舒望垂着头,突然笑出了声。瞧这话讲的,是施舍吗?是把他当作要饭的叫花子吗? “你根本就不觉得你做的不对,是吧?你和蒋经兰就是一对天作之合,就应该谱写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像我这种人就可以随便被牺牲掉,是吧?!” 舒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着,所有的委屈愤恨在这一刻通通爆发了出来:“如果你那么爱她,当初就不要和我在一起啊!我这九年难道就不值钱吗?没有你,我现在应该会很幸福,说不定已经和一个爱我的男人结婚了。看看你做了什么?我这九年全被狗啃了!” 秦宥没说话,闭上眼侧过头,沉默地接受着这场暴风雨的洗礼。 可在舒望眼里看来,这就是逃避。 他恶狠狠地看着身下这个男人,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男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可声音依然盛气凌人,只是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告诉你,你开心我就不开心,你不开心我就开心!所以,我祝你接下来的人生永不顺遂!” 舒望爬起身,抬脚就要往秦宥裆下踢去,不料对方忽然曲起腿来抵挡,他一踹就踹到了坚硬的膝盖上,重心不稳的他一个猝不及防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咔嚓!”两声同时响起,然后一切都静了下去,静到仿佛里屋子内的人都已经死了一般。 舒望就这样躺在地板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好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准确来说是什么也没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就这样睡去,因为他真的好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但一瞬间也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又被恨意占据了胸腔,只要想到秦宥还在他身边,他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喂,你死了没?”舒望摸了摸眼角,发现泪早干了,于是开口道:“你快点跟我把字签了,咱们一拍两散。” 他已经不想再和秦宥继续纠缠了,只想早一点、再早一点逃离这噩梦般的人和噩梦般的地方。 半晌后,不远处才传来秦宥隐忍吃痛的声音:“还没死,我等下签。” “腿断了,手可没断吧,我拿过来给你签。”舒望拍拍屁股就要从地板上站起,可在起身过程中,他的目光被地板上躺在他和秦宥中间的一沓纸给吸引住了。 这是他扑到秦宥时,从对方身上掉落下来的纸张。 不知是好奇心驱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秦宥“别——”字还未完全说出口前,他就鬼使神差捡起了那沓纸,眼睛刚一聚焦,就立马被钉在了那几个醒目的黑色大字上 ——离婚协议书 “你今天回来是想跟我提离婚的?”舒望笑着挑了挑眉:“早说啊,这不挺好办的吗?” 可下一秒,脸上的笑意就转化为了无尽的冰寒,他站起身把那沓纸狠狠扔在了秦宥身上:“原来只许你出轨,不许我离婚!只许你提离婚,不许我提离婚!” “秦宥,你这个人实在太恶心了!我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了!你把离婚协议书签好直接寄到我妈家。过去就当我瞎了狗眼,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保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撂下这句话后,舒望浑身颤抖地冲了出去,一声震天的关门声终于将他和噩梦隔绝了开来。 他走得飞快,像是害怕被再次拖回深渊,又像是害怕自己忍不住回去补上几脚……总之,这个地方他不能留了。 这一路上脑子里几乎是一片浆糊,舒望简直不能思考,直到走到了路边的一家小店。 方从青见到舒望,赶紧一手拉着秦二娃一手牵着秦大娃迎了出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呢?” 舒望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就这样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方从青手里接过大娃和二娃。 方从青是舒望从幼儿园到现在的最要好朋友,也算是见证了他和秦宥这一路上的风风雨雨,知道秦宥出轨这事,也不免唏嘘不已,但还是选择站在他身后,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方从青揉了揉舒望的肩膀,安慰道:“渣男甩就甩呗,甩掉是爽,不甩才是真憋屈!改日,姐们给你介绍几个小鲜肉,那叫一个肉香四溢!” 舒望感激地看向她:“老方,谢谢你啊。帮我看着二娃,还照顾了那么多天大娃。” “谢什么谢啊?”方从青摸了摸大娃毛茸茸的脑袋:“大娃多可爱啊,以后你有事了尽管把大娃托付给我。” 说完,她又瞧了眼面无表情抱着舒望大腿的秦二娃,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冲舒望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望,我跟你讲,虽然离婚了对你是好,但是对二娃不一定好啊。就刚刚那么一小下相处,我都发现你家二娃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有点阴沉又不爱讲话,反正就是变了个人一样,是不是受到了你和秦宥的影响,知道你们要离婚了?” 第17章 锻炼撕逼技能 舒望怔了怔,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直到自己的大腿被人越抱越紧,才笑了笑:“你想多了,二娃是因为小男朋友转学了正伤心在着呢。你放心,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哦~”方从青暧昧地瞅了秦二娃一眼:“现在的小朋友可真不一般啊,想当初我们还在玩泥巴呢。” “什么我们,就你一个,我可没玩泥巴。”舒望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 方从青不紧不慢地反击道:“对对对,你那时每天都想着怎么不来上幼儿园。” “行了行了,”舒望看了眼表:“我得赶去我妈家了,我连离婚的事都还没跟她讲。对了,那搬家车开走了多久?” “多分钟了,应该快到了。”方从青说完后,偷偷摸摸瞄了舒望两眼。 舒望问:“怎么?有事吗?” 方从青支支吾吾道:“小望,那个,我今天公司里还有事,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刚刚领导发现了正在发脾气呢,我得赶回去了。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能陪你了。” “快走吧。”舒望上前轻轻抱了抱方从青:“谢谢你,老方。” “没事啦,咱们谁跟谁啊?”方从青笑着对舒望他们挥了挥手,又对大娃送上了一个飞吻:“大娃,我爱你!”然后开始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狂奔,一阵风刮过,人就消失在了舒望视野之中。 待方从青走后,秦因书忽然闷闷地开口了:“小爹。” 舒望蹲下身来揉了揉秦因书的脸蛋,他能感觉到今天的秦因书有些闷闷不乐,于是问道:“怎么呢?二娃。” “我不喜欢她。” “什么?”舒望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秦因书加重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方、从、青。” 舒望愣了愣,没有接下去:“我们现在回外婆家,好吗?” 不等秦因书张口,舒望便已牵着他与二娃大步走了起来。秦因书无奈,只能将要说的话暂时吞到了肚子里,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舒望在路边叫了个出租车,火速赶到了舒明心家。 没想到在舒明心家楼下碰到了那几个郁卒不已的搬家工,一见到他便指着鼻子骂道:“家里怎么没人啊?也不先说一声,我儿子还等着我去开班会呢。” 舒望只打算先斩后奏,还没跟舒明心通个电话,也没料到天天泡在麻将中的舒明心今天会不在家。 他知道自己理亏,虽然对方的态度过于凌人,但也只能赔着不是:“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今天有事不在家。大家久等了,等下我给大家买饮料喝。大家现在可以开工了。” 谁知道带头的大哥眉毛一挑,撩起袖子就不干了:“你说干就干啊?!我们还白白等了这么久呢!真是,把我们当人吗?!大家伙们,咱替他把东西搬到这就仁至义尽了,后续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你们看,是不是?” 他这一嚷嚷,后面几个小弟连忙纷纷响应,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争吵声此起彼伏。有的说舒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有的说自己有急事却被迫留在了这里,有的说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这一单……指责是各不一样,但中心观点只有一个——舒望他罪不可恕,他们是不会替他把东西搬楼上的。 舒望先是有些目瞪口呆,他迟到了,是不对,但闹出这大的架势,也真是奇怪。他当时还一路催促司机,大概只晚来了五六分钟,这些人就一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模样,也真是叫他有几分恼怒。 那些人闹了许久,却见舒望就在一旁冷冷观望着他们,如同看跳梁小丑一般,心知这回是碰上了个傻子。别的也不说了,直接把东西都撂到这儿,拍拍屁股就利落地走人了。 舒望有些摸不清这些人的做法,但不妨碍他出了口恶气:“走吧走吧,正好给我省了买饮料的钱。这种差劲的服务态度迟早是要倒闭的!” 秦因书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拉了拉舒望的衣袖:“小爹,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生气,只是想借机向你多要钱。”现在看来,他们估计是被你气出了内伤。 “真的?”舒望想了想,声音陡然低落了下去:“二娃,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啊?离了老王八蛋就什么都不会了,活不活得下去都成问题了?” 秦因书认真地看着舒望的眼睛:“不会,你不仅会活下去,还会活得很好。” 舒望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秦因书指了指自己:“你不是还有我吗?”一根闪闪发光的纯天然金手指。 舒望认真想想,然后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早知道就让你上辈子记几个彩票号码好了。” 正在他沉浸于中彩票的美好幻想时,秦因书冷不丁地问:“那你有想好怎么处理这堆东西吗?” 顺着秦因书的目光看去,那一大堆小山一样高的大箱小箱便映入了眼帘,当初他可是抱着绝对不便宜秦宥的心态,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然而他之前的那个家中有二分之一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舒望摊了摊手:“没办法咯,重要的搬上去,不重要的就丢掉吧。就算那群人明着向我要钱,我也是会拒绝的,到时候不还得自己搬。反正我坚决不助长这种歪风邪气,等有时间后好好打个电话投诉投诉。” 秦因书看着舒望一脸的坚定,不忍告诉他,这才是世界的原本样貌,就算他打电话投诉也只会被敷衍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他早已习惯了,可舒望被秦宥保护了那么久,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甚至还没他来得多。 舒望想要秦因书先上去坐着,可秦因书不肯,他只好让秦因书牵着二娃,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等着。 而他自己则热火朝天地开始了行动,第一步就是先把那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清理出来。 正在他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时,一个冷嘲热讽的女声忽然飘了过来:“哟,这不是舒望吗?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还得自己亲手做这些事?” 舒望一听这声音,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除了他前表小姑子,还有谁会这样捏着嗓子说话? 一抬头,一张妆容精致,五官俏丽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冤家路窄啊,他从前就和秦宥这表妹不对付,现在遇上不摆明了就是给他机会来欺负人家的吗? 他这一副气淡神闲的样子似乎让甘若薇有些吃瘪,她倨傲地扬起脖子从上至下地俯视着舒望:“你都被我哥给甩了,还在这还我摆谱,恶不恶心?!” “没你恶心。”舒望淡定地回答道,心里却有几分恼怒,看这样子秦宥是早就想跟他离婚了,而且还传到了甘若薇耳里。 甘若薇暗自咬牙,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什么绝佳的反击之辞,又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哼,不管你嘴再怎么倔,你以后也只能呆在烂地方了!” 舒望皱眉:“这也没有很烂吧,学区房啊,别人想买还买不到呢。”又一脸狐疑地将甘若薇上上下下给打量了遍:“再说,你不也住这吗?” 没错,他妈舒明心和秦宥表妹甘若薇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想当初秦宥追他的时候,就直接住进他表妹家里,每天缠着他一起上学放学。 之前他还觉得甜蜜,现在他只想把这对表兄妹踢出他的生活。 没想到,这一句话恰好戳中了甘若薇的痛处,她跺了跺脚,脸上的粉刷刷往下掉着:“你——你这个妖夫走了,我表哥肯定会来帮我们家的!” 舒望很不给面子地走开继续去忙活手中的事。 秦宥这个表妹空有一副好皮囊,可做人就是太异想天开了点,光有公主梦却没有那个公主命。秦宥亲妈死得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着她表哥抱住秦家这条大腿。 可惜当时,秦宥为了他和秦家闹别扭,甘若薇就此暗自恨上了他这个罪魁祸首。等到秦宥彻底和秦家闹掰之后,她的公主梦是彻底梦碎,而秦宥也因为他不再同她往来。 于是,穿着天鹅裙的丑小鸭又变回了丑小鸭,再加上她爸做生意失败,家里的情况是每况愈下,对他也更是恨之入骨。 舒望自然是讨厌这个时时刻刻给他使绊子的表小姑子的,但也没有特别讨厌。甘若薇虽然心眼不咋地,可脑子实在太不好使了。 明里害人他不怕,他怕的是背地阴人。 舒望想放过甘若薇,可对方却不想放过他,不走反而迎了上来:“舒望,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那我就讲点让你更不好受的吧。你知道我表哥为什么跟你离婚吗?” 她撩了撩头发,掩嘴一笑:“我看你还真不知道,是因为蒋姐姐回来了!她可是我哥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的人,如果不是她去了国外,我哥能看上你吗?” 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不直接说是床上都不舍得用力的人?舒望冷哼一声。 甘若薇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告诉你,你可别不服!蒋姐姐不知道比你好到哪里去了,温柔大方美丽善良,学历能力家庭背景哪样不必你强?你就是一个蒋姐姐残破替代品而已!” 第18章 反击 饶是舒望脾气再好,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他脾气本来就不好。 对,他没蒋经兰温柔大方美丽善良,学历烂能力差家庭背景更是弱,可他 ——不抢别人老公,更不会去做小三! 蒋经兰先滚回娘胎把三观重造十遍,再出来跟他比吧! 舒望不怒反笑:“所以,你表哥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的?” “当然——”话就要脱口而出了,甘若薇又生生咽了下去,她还等着重抱秦宥大腿,万一被抓着小辫子那可怎么办。 想了一番后,只能磕磕绊绊辩解道:“当然、当然、不是啦!你别乱说!” “哦所以你表哥是大傻逼咯你知道大傻逼的小傻逼表妹叫什么吗?” “啊?叫什么?”甘若薇的大脑运转速度完全跟不上舒望的语速,傻傻丢出来这么一句。 “甘若薇呗。” 甘若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举起手就要往舒望脸上招呼去,可巴掌都没呼出,一条白色的身影就往她身上扑了过去。 一身惨烈的嚎叫加上“吧唧”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舒望朝坐在甘若薇身上乐呵呵望着他的大娃招了招手:“大娃,快过来,小心她把蠢传给你了。”一说到这,眉宇间就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嫌弃。 成精了似的大娃立即旋风般的跑到了舒望身边,讨好地摇着尾巴。而秦因书也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服:“小爹,别理了她了,我们走吧。” 甘若薇顾不得身上的异样,挣扎着坐起,手指颤抖着指着舒望的鼻子:“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余光无意瞥到舒望身边的小包子,她顿时心生一计,缓缓勾起唇角,甜腻着嗓子道:“小书过来,到表姑这里,表姑带你回家吃糖。”如果能把秦因书骗过来,那可是一举两得,既能惹怒舒望,又能在秦宥那儿邀功。 可秦因书又哪是那么好操控的,他看着狼狈不堪的甘若薇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不能跟你走,会被你传染变蠢的,还有,”他捏了捏鼻子:“你身上好臭哦。” 被秦因书这么一说,甘若薇似乎也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臭气,而那臭气好像就在…… 她麻木地伸手向后脑勺摸去,在手心触到那黏黏糊糊还冒着热气的软物的那一秒,整个人犹如在极短时间内注入了超负荷的肉毒杆菌,僵硬得好似一座随时就会化掉的蜡像。 甘若薇颤颤巍巍地把手往眼前一放,眼前一黑,一首五音不全版的《opera2》顿时响彻了整个小区。幸好现在大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不然准有人出来指着她鼻子大骂。 而舒望很适时地把对方这副头顶狗屎,、面容狰狞的样子抓拍了下来,并非常有礼貌地致以了最真挚的感谢:“太谢谢你了,大娃刚刚在那拉了一坨屎,现在我都不用去铲屎了。不行,我得再谢你一遍,好人一生平安!” “啊啊啊!”甘若薇叫得更大声了,舒望赶紧凑到她面前又拍了一张,一个血盆大口外加两个鲜红的扁桃体立即填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甘若薇一口气哽在喉中差点没喘过来,她一边死命锤着地,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舒望:“我要揍——” 可还没说完,舒望就笑着冲她摇了摇手机:“大家都应该很想看你的美照吧。” 甘若薇像是被拿住了七寸,凶神恶煞的表情当即凝固在了这一秒,许久后她张大嘴巴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才清醒了过来,只是她的神情早已萎靡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要……我要走了……” “那再见咯,不对,是再也不见。” 舒望也懒得和甘若薇纠缠,开始了自己的搬家大业。 自从丢了一大半东西后,任务瞬间轻松了不少,没一会他就将东西全搬到了舒明心家。 他刚一搬完,僵坐在草地上的甘若薇就趁着没人灰溜溜地跑走了。 而站在窗户边偷偷观望着的舒望还是一个没忍住,偷拍了几张甘若薇落荒而逃的样子。 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舒望才发现秦因书一直在旁边抬头仰望着他,他心里有些打鼓,犹豫着问道:“二娃,你是不是觉得你小爹有点……坏啊?” “没有!” “真的?” “是她活该。”秦因书冷冷说道,上前抓住舒望的手认真教育了起来:“小爹,对待坏人绝对不能手软,不然被伤害的就会是你自己。” 舒望有些发愣,然后笑着抽出手摸揉了揉秦因书的脑袋:“如果坏人太厉害了,对付不了,那怎么办呢?” 秦因书固执地抓住舒望的手:“那我们想方设法避开他们。” “好像挺有道理的。”舒望耸耸肩,换了一个话题:“二娃,你饿了吗?你小爹决定要变成大厨了,想吃什么小爹今天给你露一手。” 秦因书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可以吗?” “当然!甩掉人渣,神清气爽,说不定我做饭的任督二脉就被打通了呢?”舒望自信满满地向厨房走去。 秦因书无奈,只能由他。 半个小时后,厨房里忽然传来了舒望接二连三的求助声:“二娃,你快来帮我看看哪个盐哪个是糖?”“鸡蛋煎糊了怎么办?”“这个鱼竟然是活的,它还会滑!”…… 一直坐在厨房门口看戏的秦因书突然觉得自己当时没有走开是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开始吃饭了,舒望才想起自己的老妈。现在都七点了,舒明心就算是出去串个门玩个麻将也应该回了。他有些担心,赶紧给舒明心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在他打了第三遍之后才被接通的。 “喂——喂、小、小望啊!”那头传来舒明心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和呼啸怒嚎着的狂风声:“有、有什么事吗?” “妈,我饭都做好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哦……什么?!我不在家啊!你姐没告诉你吗?我临时有事,跟你李叔叔来沙都了,不行,这边信号不好,我不跟你讲了,有事问你姐!” “欸,等——”舒望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他无奈地放下手机,往一直看着他的秦因书碗里夹了一块鱼:“吃饭,你外婆出去了,今天不回来。“ 接着,他自己也低下头开始在那几盘色香味都不俱全的菜肴中寻找可以食用的部分。 “小爹,外婆是出去追龙卷风了么?”秦因书的声音突然响起。 舒望放下筷子,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有问题?” 他妈舒明心是个非常洒脱不羁的女人。当年未婚先孕有了他,在他一两岁时,又把死去闺蜜的孩子接过来抚养——这个孩子就是他现在的姐姐舒遥。即便生活对她并不很仁慈,但她依旧活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不仅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了,现在也拥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对了,他妈是个天文学家,专门研究龙卷风的,没事就到各地开着大越野车不要命地去追逐龙卷风。而她口中的李叔叔就是她现在的同事兼男友李寅。 秦因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在他记忆中这时候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事,可实在是隔得太远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贸然告诉舒望,肯定会扰乱对方的心神,还是先藏在心里好了。 舒望没有深究,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 舒望本来还有些担心怎么跟舒明心开口说自己和秦宥离婚这事,现在得知她一时半会回来不了,心中不免长吁了一口气。 四处环顾这个他曾经的家,忽然百感交集了起来。 他有多少年没有在这个家住过了呢?大概七年了吧。 他上大学后就和秦宥结婚了,直接住进了秦家,后来从秦家搬出,他又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因为两家隔得不远,所以逢年过节他也只是过来看看,但从来都是当天来当天走。 而这家里的装潢摆设还和七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昨天他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仿佛这一切糟心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 他的房间也是之前的模样,地面一尘不染,床铺干干净净,各个家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蓝色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插着三两支新鲜洁白的百合,一看就是有人在天天打理。 舒望低头看着秦因书:“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即使离开了秦宥,他也依旧能活得很好,很舒坦。不,是更好,更舒坦。 “嗯。”秦二娃低声回答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窗外。他也希望生活可以这样美好的继续下去,可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接下来几天,父子俩加一只狗便在这里住了下来。舒望又给舒明心拨了几通电话,可全是没人接,他都有些担心他妈是不是闯到无人区去了。 无奈之下,只好给他姐舒遥打了电话。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招惹舒遥。虽然他们是姐弟,可偏偏势如水火,他都要怀疑他俩上辈子是不是一起抢过男人。 舒明心对舒望和舒遥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也不存在着偏帮着谁。但舒望就是不喜欢舒遥,舒遥就是看他不顺眼,两人完完全全就是三观不合、性格不合。 他俩唯一不吵架、不打架、能够和谐相处的时候就只有吃荷包蛋的时候了。他专吃蛋白,舒遥专吃蛋黄,分工明确,合作默契,好得简直就真像一对姐弟了。 除此以外,那就全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当那头的舒遥一反常态,轻声细语地跟他讲着话,语气温柔得像是某某公司的客服小妹时,舒望几乎毛骨悚然。 第19章 懵逼了 舒望觉得古怪得很,试探地问道:“你真的是舒遥?不会被人魂穿了吧?我问你,你是喜欢吃蛋白还是蛋黄?” 他先听到了一个长长的吸气声,然后才响起了舒遥捏着嗓子憋出来的甜美声音:“当然是我了。小遥,妈妈她走得急,没给你打通电话,所以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了我。” “这样啊,”舒望撇撇嘴:“那我跟你讲一句,我带着二娃住回家里了。” “什么?”舒遥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也不善了起来:“你怎么不先打一声招呼呢?” “怎么呢?我住我家里还需要经过谁批准吗?”舒望也有些不耐烦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跟秦宥离婚了。你别到处乱八卦,就这样,我挂了啊。” 那头的舒遥似乎还要再叽叽歪歪什么,但舒望已经毫不客气地掐断了电话。虽然他觉得今天的舒遥莫名奇怪,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更没细想。 可一旁的秦因书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里,更放在了心里,正暗自思索时,却听舒望朝他唤道:“二娃,快过来,咱们一起给你哥洗个澡。” 秦因书只好先将心中的疑惑放在了一边,扭着肥嘟嘟的屁股向浴室里笑哈哈的舒望和大娃跑去。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秦因书还是过着每天幼儿园、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这个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家了。 他偷偷观察观察了舒望,发现对方似乎早就走出了离婚的阴影。不,准确来说,更像是根本就没离婚这码事,而秦宥也从未在舒望生命中出现过。 可这样的认知反而让秦因书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忧。可他再仔细瞧了瞧,却找不出任何一处有问题的地方。 舒望还是像以前一样,除了接送他上学放学和溜溜大娃就是呆在家里上上网、读读书、看看电视。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舒望好像真的把学做饭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看的是美食节目,读的是菜谱,上的是做菜交流论坛。 可不知为什么,秦因书就是放心不下来。 在某天放学回到家后,秦因书看着一桌子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已经进步了一大截的饭菜,心头微动,把椅子挪到舒望身旁坐着。 “怎么了,二娃?”舒望把红烧排骨挪到了秦因书面前,笑着看他:“这是你最喜欢红烧排骨,你尝尝,是不是比……做的还要好吃?” 秦因书一瞬不瞬地盯着舒望:“我早就不喜欢吃排骨了。” 从前,秦宥做的红烧排骨是他最爱吃的菜,可后来……后来舒望死后,他最爱吃的菜就全变成了他最讨厌的菜。即使重活一次,这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也无法改变。 “这样啊,”舒望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把夹到秦因书碗里的排骨又夹了出来:“那下次给你做别的。说吧,二娃,你有什么事吗?” “小爹,我……”秦因书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老师说这周末会带我们去风都春游两天,我想……我想参加……” 这些天来,他都要忘了,除了小爹,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他。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阿水了,那个小小的,还没长大的,但和长大后一样是个爱哭包的阿水…… 可是看到舒望没有说话,秦因书又不忍了:“小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你。” 舒望似乎刚从微怔中回过神来,他微微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好啊。” 在将秦因书交到老师手里,看着他登上大巴,再目送那大巴渐渐驶出视线后,舒望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看了好久。 那是一长串电话号码,还是一串曾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在不久前这些数字并不是数字,而是几个三个俏皮的大汉字——老柚子。 远处的洒水车唱着欢快的歌谣慢慢驶来,可站在原地的舒望却没能及时躲开。那带着尘土味的、冰冷刺骨的水花洒了他一头一身,也让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再犹豫,舒望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这是这些天来,他挂断的第十三个来自秦宥的电话了,也许他该换个号码了…… 接下来,舒望独自去医院进行了复诊,医生说他的胃溃疡已经痊愈了,只是还有些慢性胃炎,需要多加调理。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舒望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而原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从知道将来可能死于胃癌后,他突然变得很珍惜生命。每天即使没人催着,也会老老实实按时吃饭,不吃冷的辣的对胃不好的,吃饭细嚼慢咽,尽量一日多餐,以前的所有任性妄为似乎在一夜间全被丢弃了。 按部就班地生活,规规矩矩地活着,他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做。心底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就这样活着吧,活着就很好了,那些讨厌的事物和人就让他们随风逝去吧。 可他……不服气,真的好不服气,心中的委屈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恨意更是无处发泄。 为什么老天还不劈死那对狗男女,而他却只能接受这一切?! 什么“原谅他人就是原来自己”,他做不到!这只是懦弱之人无力的自欺欺人,他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他偏偏不干! 于是在秦宥晚上再次打来电话时,他按下了接听键。 如果连面对对方都害怕,那他还能怎么去报复他们呢? 似乎没想到舒望这次这么爽快就接了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还是他先开的口:“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小望,我……”秦宥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那头响起,竟莫名夹杂着一丝憔悴。 舒望嗤笑了一声:“喂,你谁啊,我们很熟吗?蒋小姐的男朋友。” 他等了十秒,秦宥都没有再说话,于是不耐烦了:“你有什么就直讲,有胆子出轨没胆子跟我讲话啊?秦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今天才第一次发现你就是个懦夫!像个男人一样好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既然选择了她,就不要再对我装作一往情深!你这个拖泥带水的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这字字带刺的一长串话说完后,舒望才发现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我数十声,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十、九、八、七……三、二——” 在“一”字即将说出口时,那头终于传来了秦宥的声音:“舒先生,我有事和你商量。” 如同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条直线,没有一丝起伏,不含一点感情,疏离冰冷得正如他所愿,可他却没有自己想得开心。 舒望突然有些累了,他揉了揉额角,干涩地说:“你说吧,我听着。” “房子我打算卖了,我在床下发现了你的戒指,你过来拿走吧。” 秦宥口中的戒指是舒望弄丢的结婚戒指,当时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还为此闷闷不乐了很久。没想到现在找到了,他却不需要了。 “你丢了吧。” “你的东西,你自己丢。” “不,你去丢。” “不,你来拿。” “你丢就好了。” “要丢就自己来拿。” 舒望很固执:“我不会过去的。” 秦宥也很固执:“那就没人丢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秦宥。”舒望讥讽地勾起嘴角,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他已忽然冷下了脸:“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过去的。你把它丢了,卖了,或者保存着,这都不管我屁事!醒醒吧你,我们两个早就一拍两散了!不就一破戒指吗,谁稀罕啊?!我看到它都恶心!” “你他妈真是个王八蛋!”舒望掐断电话,一边痛骂着一边将手机往地上摔去,“砰”的一声,宁静的黑夜被彻底打破了。他还是不够解气,把东西“霹雳乓啷”往地上砸,又把沙发当作秦宥使劲地踹,直到全身脱力才瘫倒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一通发泄后,舒望已经没有了力气,可胸中的怒火仍烧得正旺。好不容易积攒了点力气后,又对着墙一脚踹去。 可在某一瞬间,舒望忽然停下了动作,坐直了身体,瞪圆了眼睛,他好像、好像听到了“噔噔噔”的…… 上楼声?! 糟了!一定是楼下找上门来骂他扰民的! 舒望简直呆住了,除了一脸的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直到那“咚咚咚咚”极具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他才知道这真的不是假的。 毕竟知道自己理亏,舒望吸了吸鼻涕,硬着头皮走到门口,把心一横扭开了门把手。 第20章 烂透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身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俊秀男人,身材颀长,比舒望刚刚高了半个头,皮肤是带点病态的苍白,无框眼镜后掩着一双瞳色很浅的狭长凤眼。 舒望心里有些打鼓,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刚刚没注意,我不小心打扰你了,真的对不起啊。” 可对方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只是凤眸微挑,目光中隐隐带了些审视。 舒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差没把肠子悔青了。不就离个婚吗,他干嘛非要作死,干嘛非要要死要活?! “给你。”毫无预料的,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条黑色手帕。 舒望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甩手拒绝了:“不用了不用了,你别介意就好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那……你好走啊。”他一边干巴巴地笑着,一边在对方的注视中慢慢关上门。 就在门快要关上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忽然插|进了门缝里,稍一用力就将门一点点给掰开了。 “你刚刚哭了。”不是疑问,而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舒望很尴尬,他真没哭,只是脚踹疼了,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舒望决定接受男人的好意,接过手帕谢道:“那就谢谢你了。我刚刚就是心情不太好,没怎么注意,你可千万别生气。” “沈景行。”男人突然没头没尾地丢出了这三个字。 “什么?” “沈景行。”男人又低沉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我叫沈景行,住你楼下。” 既然别人都自报家门了,舒望也不太好藏着掖着:“我叫舒望,嗯……住你楼上。” 这话一说完,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舒望暗自祈祷沈景行能赶快走人,可偏不如他愿的是,站得如松如柏的男人忽然耸了耸肩:“你刚刚吵到我了,请我吃宵夜吧。” 直到坐到楼下的沙县小吃里,舒望仍有几分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一个陌生男人人的邀约。 想到这里,不由神情复杂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正在低头看菜单的沈景行却在同一时间抬头了:“怎么,有问题吗?” 被抓了个正着的舒望尴尬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只好指了指菜单,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只是想问你想好吃什么了没?” 说完,就在暗地里狠狠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在与沈景行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对方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错,他就是在怀疑男人是不是对他有某些意思。虽然他很有自知之明,可男人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你要吃什么?”沈景行把菜单反过来放在舒望面前。 舒望看也没看便道:“其实我——”可还没说完,就听沈景行对老板大声喊道:“两碗云吞,一笼蒸饺,不要葱。”舒望还没说口的“不是很饿”就只能吞回肚子里了。 沈景行掰开筷子递给他,解释道:“我不喜欢葱。” 舒望眼睛一亮,顿时对沈景行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的。” “你也不喜欢葱?”沈景行反问道。。 舒望愣了愣,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嘴巴并没有这么挑剔,他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和秦宥在一起后,有次嫌弃菜里的葱太多了,多到他都犯恶心了,秦宥就非常任劳任怨地替他把葱全都挑了出来。 从那时起,他的嘴巴就忽然变刁了,因为他喜欢看秦宥为他挑菜的认真模样。久而久之,他连自己都骗过了,开始以为自己是真的讨厌葱了。 一想起曾经的种种,舒望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急忙低头掩盖住自己情绪:“对啊,葱比某些人还要讨厌,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不苟言笑的沈景行突然自我介绍了起来:“我是一名画家,两个星期刚搬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可以追你吗?” “啊?!”舒望愣住了,不是他听错吧,这两句话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吧。 “我想要追你,”沈景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无比认真道:“你讨厌葱,我也讨厌葱,我们会是非常完美的一对。” 舒望倍感窘迫,躲开了沈景行坚定的目光:“不愧是画家,太有个性了。” 沈景行淡淡看了他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倒也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不再言语,低头吃起了热腾腾的云吞。 舒望刚吃过晚饭,草草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他抹抹嘴,抽出两张二十放在桌子上,想要抽身离去:“我吃饱了,就先走了,你在这慢慢吃。”说着就起身了。 “正好我也吃完了,咱们一起走好了。”沈景行跟着起了身,舒望往他碗里瞟去,还真的就只看见了一个光秃秃的碗,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舒望无奈,也只能同意了。 两人一同走在幽长寂静的小道上,此时已时值半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舒望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缓解尴尬,干脆闭口不语,倒是沈景行看起来很自然悠闲,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你答应了我的追求了吗?” 舒望终于不耐烦了,他大步向前走着:“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刚离婚,现在还没心情整这些事情。” “是吗?”沈景行的腿很长,三步两步就追了上去:“你难道不知道忘记上一段恋情的最佳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吗?” “那也不是和你!舒望突然一个猛转身,跟在后面的沈景行来不及止步,眼看舒望就要撞上自己的下巴了,只能就势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手下的头发柔软极了,沈景行忍不住揉了一把。 舒望从他怀里挣脱而起,捂着自己被磕疼的牙齿愤怒地控诉道:“因为你的肩膀太硬了还不够宽,磕得我牙都要掉了。” “所以你更喜欢你前夫的身材?” 一提到秦宥,舒望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告诉你,虽然我承认他的身材很好,但是——他这个人实在太烂了,烂到白给我打一炮我都不要!” 沈景行在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思索片刻,然后非常诚恳认真地提出了一个建设性建议:“所以,你正好可以用我来气他。” 舒望沉默了,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的脑回路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比如呢?” 话音刚落,右脸就被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他甚至还没回过神,对方就已经离开了他的脸颊。 沈景行轻拥着怀中怔住的舒望转了半圈,在他耳畔低声问道:“这个人就是你前夫?” 舒望抬头起看去,在远处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唯有一双闪着愤怒光芒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 “借我用一下。”舒望自然而然地搂住沈景行的胳膊,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一同向大门走去,齐齐忽视了一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秦宥。 “舒先生。”在舒望即将推门而入时,他听到了这咬牙切齿的一声。 “小望,有人叫你。”沈景行“好心”提醒道。 舒望一脸吃惊地转过身,仿佛这才发现了秦宥的存在:“哦,原来是你啊,有什么事吗?我很忙的,有话快说。” 秦宥深吸了口气,脸色才不那么难看,他走上前,命令道:“伸手。” 舒望还没反应过来,手已被人大力握住,再一低头时,手心里已躺着一颗低调朴实的结婚戒指。这戒指和其他的戒指也没太大区别,除了内圈刻上了“q&s”几个字符。 “这位先生,可以放手了吗?”一旁的沈景行对秦宥礼貌地问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礼貌。 秦宥根本不理会他,深深看了舒望一眼,终于不再眷恋手下的温度,利落地放开了舒望的手。 而舒望只是看着手心里那枚刺眼的戒指,根本就没注意到周遭这一系列变化。 他抿了抿嘴,又眨了眨眼,抬头看着面若冰霜的秦宥忽然笑出了声:“我不都说不要了吗?你把它给我给我干嘛?给我了也只是一个会被扔进垃圾箱的废物而已。” 秦宥沉声道:“它是你的,就算是废物,那也是你的废物。”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就在陈述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舒望却愈发觉得可笑。 “我不需要你现在跑来跟我装深情,秦先生。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呢?!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了,除了告诉你——你这个人真是烂透了!” “我们得回家了,这位先生你可以先走了。”沈景行适时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21章 痴汉二娃 月亮缓缓西移,映在秦宥脸上的清冷月光也跟着一并游走。被光影衬得立体深刻的脸庞再次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甚至连漆黑眼眸中的光芒也一同黯淡了下去。 秦宥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融进了黑暗之中,没人知道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好像只过了一秒这么快,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紧握掌心的舒望终于听到了对方沙哑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虽然他们之间不过一米的距离。 “你说的很对,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我从此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秦宥毫无留恋地转身,整个人忽然就从黑暗中挣脱了出来。那挺阔坚毅的背影在冰冷的月光下,在舒望愤怒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了。 舒望再也忍不住了,将手里的戒指对准那人的后脑勺狠狠扔去:“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日可别再又出轨了,伤害了你最爱的小三!” 声嘶力竭的吼完后,他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一动不动在原地站了好久。 “给我看看。”沈景行关切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抓起舒望无力垂在身旁的手,轻轻捧在自己手中细细打量着。 即使是在冷淡的月光下,也可以清晰看见那细嫩的手掌心红了一大圈、 舒望麻木地抽回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上楼。直到走到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家门前,他才回头淡淡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沈景行:“谢谢你刚刚帮我。不过我的笑话已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等沈景行开口,他已关上了大门,一声沉重的“砰”将对方彻底隔绝在了外面。 沈景行抬手想要敲门,可右手在空中静止了十秒后,还是落寞地放了下来。而揣在裤兜里的左手则不自觉地捏了捏一件小小的物什。 圆形弧度,光洁表面,戴在无名指上刚刚好。 这是一枚他亲手做的戒指,戒指内圈刻着两个s字符——代表着沈与舒。 这次他来了,就不会再走。 沈景行本以为自己会杵在这里吹一晚上凉风,却不料在月悬中天时,门突然被打开了,看着抱着一堆衣服的舒望,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舒望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我家热水器坏了,你家可以洗澡吗?” 舒望在沈景行家洗了个十分暖和的热水澡,一身的疲惫与不堪似乎也全被热水冲走了。冷静下来的他忽然对沈景行生出了几分歉意。 “真的太对不起了,我以为关了门你就会走,谁知道你会那么傻一直杵在门口.”舒望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偷偷瞅着正在给他煮泡面的沈景行。 没想到,此时沈景行也正好转头看向他:“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说完,彻底转过身子,将自己脸正对着舒望:“你好了一点吗?” 舒望抱紧杯子,点了点头。 沈景行趁机又道:“所以,要不要答应我的追求呢?” 舒望赶紧摇头:“不要不要。” “那你是还在……想着他?” “谁想着他啊?”舒望翻了个白眼:“你会没事想狗屎吗?” 沈景行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是。” 舒望酝酿了下,忽然正经了起来:“对于之前利用了你,我表示很抱歉。其实我挺后悔的,干嘛非要选择这种不堪的方式报复他。明明都说要和他一刀两断了,但却还想着用让他吃醋来的方法气他。我都要瞧不起这样的我了。我根本犯不着用这种恶心自己的方法去报复他,打他骂他把他踩在脚底下,看着他破产嗝屁断胳膊短腿,那才解气呢。” “嗯,来,吃面吧。”沈景行把煮好的面端到了舒望面前。 舒望拿起筷子搅了搅,不一会就发现了两个只有蛋白的荷包蛋,他伸着脖子往沈景行碗里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两个蛋黄。 沈景行解释道:“我只吃蛋黄,就把蛋白都给你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我只吃蛋白,咱俩正好互补啊。”舒望惊喜道。 沈景行抓紧这次机会,竟然又扯了回去:“老天都觉得我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你觉得呢?” 舒望赶紧低头吃着面条,没有吭声。沈景行也不多问,跟着吃起了面条。反正他有的时间,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开舒望了。 而在另一座城市里,秦因书的一颗心正砰砰乱跳着,撞得他胸腔微微发痛。 他已经踏上了风都的土地,一想到和阿水呼吸都是一样的空气,他就不由激动了起来。他朝思暮想的阿水就在这里! 在一番游玩参观后,老师带着小黄鸭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去到了最久负盛名的风都大学。这儿就是秦因书长大后和阿水相遇的地方。他们两个都是风都大学的学子,阿水的父亲正是这里的一名老师,而阿水家就在这大学里的教职工宿舍里。 “小朋友们,现在我们开始野餐。老师替大家铺好野餐垫,大家就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里风景如画,空气清新,周围还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吃着美食,听着潺潺的流水声,这儿无疑是最适合野餐的地方。 老师话音刚落,这群小朋友们就高兴得跳了起来。有的已经在草坪上欢快地打起了滚,有的掏出了满满一大堆零食开始大吃特吃,还有的和小伙伴们开心地奔跑嬉戏着。 除了秦因书,大家都玩得开心极了。 虽然他胖乎乎的脸上也是一副明亮笑容,可心里却分外紧张。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阿水了,此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深吸口气,握紧拳头,秦因书稳住了几欲颤抖的身体,趁着老师同学们不注意,就猛地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跑去。 在秦因书记忆中,阿水的家就在这附近。 在两人热恋时,他曾背着阿水父母偷偷去过无数次。有一次,两人正在房里摸摸小手、亲亲小嘴时,阿水妈妈竟突然回来了,他吓得立马躲进了衣柜里,直到第二天才离开。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说不定两人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现在想起来是既甜蜜又好笑。 越来越多温暖的记忆片段从脑海深处涌到眼前,秦因书加了一把劲,宛若一匹脱缰的小马驹,跑得更快了。风吹得他头发上下翻飞,可目光却始终坚定如炬。 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冲过拐角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前方。他赶紧刹住车,可还是晚了一步,猛然扑进了一个带着清幽香味的怀里,接着一个重心不稳,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地上。而被撞的那人手里的文件也是散落了一地。 秦因书摸了摸脑袋,赶紧一跃而起,一边去捡地上四散的纸张一边道起了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跑太快了,没有看到你。” 在抬头将文件递给对方时,秦因书看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没关系的,小朋友。” 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最多只能算作清秀,可她皮肤白皙,笑容温婉,不免让人心生亲近。 秦因书深深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可一时半会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女人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放柔声音问道:“小朋友,你这是去哪儿?” 秦因书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阿水家楼下,于是道:“我是来找同学的。” 女人又问:“同学?你是说谭轻水吗?” 秦因书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笑了笑:“我是他的邻居,今天早上看到他爸爸送他出门上绘画班了。要不,你到阿姨家里坐着等等?” 秦因书果断拒绝了,他黑沉着一张小脸独自往回走去,宛若一下从天堂跌倒了地狱,心中失落不已。 来时这条路显得那么短,回去时这条路却显得那么长。秦因书垂头丧气地走着、走着,正以为自己将无功而返时,就听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大坏蛋,你怎么在这里啊?” 他盯着脚尖的眼睛兀地一亮,一抬起头,果然就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白白嫩嫩冰雪可爱的小娃娃。 于是拔起腿就跑了过去,可真当他站在阿水身旁,看着那张幼儿版的脸庞后,却又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个字来。 谭轻水以为他是在内疚,拿出手指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肚子:“大坏蛋,上次你跟我道歉后,我就原谅你了。虽然你总是欺负我,但是我知道上次你是为了帮我才和那群大孩子打架的。那……我以后就不叫你大坏蛋好了。” 秦因书也很着急,他的确有千言万语要对他的阿水说,可对着眼前这个包子版的阿水他就是说不出口,总觉得怪怪的自己跟个恋童癖似的,虽然他对这个阿水也喜欢得紧。 第22章 争锋相对 谭轻水可不知道秦因书心里这些弯来绕去的想法,看着他的脸一下黑一下白,只以为是被讨厌了,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天大的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泛起了水雾。 “阿——”秦因书刚想开口安慰,却见谭轻水踮起脚,在他脸上吧唧亲上了一口。 亲完后,谭轻水抹了一把婆娑的泪眼,抽抽搭搭地说:“上次你说,呜呜呜呜,我亲你一口,呜呜呜,就代表原谅你了……我都原谅你了,你怎么还要讨厌我,呜呜呜……” 秦因书赶紧心疼地将谭轻水拥在怀里:“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呜呜呜,真的吗?”谭轻水睁着盈盈水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秦因书看着谭轻水白嫩嫩的脸颊,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用力亲了一口。 可没想到这么一亲后,怀里的小包子却哭得更大声了:“你竟然亲我……呜呜呜……” 秦因书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却忽然感受到了两道鄙夷的目光。他抬头望去,只见一旁走过的两个女学生正“啧啧啧”的交头接耳着:“现在的色狼胚子可真是越来越小了啊。” 秦因书忿忿瞪了她们一眼,又耐心安抚起了谭轻水。折腾了好久,谭轻水总算不再哭了,还甜甜地对他笑了起来。 即使在小黄鸭幼儿园中潜伏多日,秦因书也没能真正打入小朋友内部,更别提理解包子版谭轻水的思维了,只好拉着小手,吹着微风,慢悠悠地将他送到了家楼下。 “对了,阿水你有没有一个笑起来很亲切的女邻居?”秦因书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女人。 谭轻水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有哇,刘阿姨啊,她就住我楼下。” 秦因书心里的小小疑惑总算打消了,可不舍又紧接着浮上了心头。他搂住谭轻水小小软软的身体,在他耳畔沉声说道:“阿水,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他急忙掰正了谭轻水的身体,低头一看,对方正可怜兮兮地小声抽泣着,于是急忙道:“阿水,怎么呢?谁欺负你了?” “呜呜呜……灰太狼……灰太狼才说‘我会回来的’……” 秦因书:…… 这是秦因书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和包子阿水间的巨大代沟。 虽然秦因书不过只离开了一晚上,舒望却异常想念他。第二天下午三点一到,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小黄鸭幼儿园门口,等着返程的大巴和归家的幼子。 和他一样,幼儿园门口站满了思子心切的父母们,将本就不太宽敞的前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也许是去得太早了,根本就见不着大巴的影子,舒望无奈买了一份报纸来打发时间。没想到,就这么随便一翻,还真让他翻到了一点东西。 在财经版块那儿,“忘忧集团于昨日下午被秦氏收购”几个大字就这样没遮没拦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舒望面色陡然一冷,将报纸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干脆利落地丢进了垃圾桶。 关于秦宥的任何消息,他都不想知道,除非秦宥被雷劈了这种特大喜讯。 就这么一小会,周围的家长已经喧闹了起来。舒望皱眉望去,一辆蓝色的大巴正从不远处的路口慢慢驶来,他脸上纠结的表情当即舒展了下去,心中的烦忧也全都抛到了脑后。 大巴刚一停稳,心急如焚的家长们连忙一哄而上,本想排队的舒望也身不由己地被挤上了前。 小朋友们从大巴上一个接着一个下来了,肥短的小身体走起路来摇头摆尾的,就像一只只可爱的小鸭子,让人不免心生喜爱之情。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看见了朝自己张开怀抱的妈妈,立即扭着屁股一路小跑了过去。可她跑得实在太急了,没能看清脚下的路,一不小心从台阶上踩了个空,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舒望当即伸出手想要抓小女孩一把,可没想到他前面的一位女士已先他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小女孩。 吓坏了的的母亲急忙跑了过来,将惊魂未定的女儿安抚了一番才满是感激地向一旁的女人开口道谢:“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囡囡,快跟阿姨说谢谢。” 小女孩仰起苹果一样粉扑扑的小脸蛋,奶声奶气道:“谢谢阿姨,阿姨你真好!你是一个大好人!”她圆溜溜的杏眼亮晶晶的,一看就是由衷喜欢这个救了她的阿姨。 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声音温柔如水:“没关系的,阿姨也是马上要有孩子的人了。” 舒望一颗心全系在儿子身上,只在她们背影上随意扫了两眼,便将目光继续放在了大巴门口,他家二娃怎么还没下来。 正忧心着,那熟悉可爱的身影就映入眼帘,舒望欣喜地冲秦因书招了招手:“二娃,快过来,小爹在这里。” 而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温柔的女声:“小书,到阿姨这里来。” 这这声音正好来自舒望前面的女人,她转过头对舒望微微颔首轻笑:“你好,舒先生,我是秦宥的未婚妻蒋经兰。” 秦因书刚一下车就瞧见了笑得如沐春风的蒋经兰,前世今生的新仇旧恨顿时一并袭上心头。也许秦宥和舒望的离婚有其他的因素影响,但这个女人绝对功不可没! 他飞速跑到舒望身边,用力握住对方的手,像一只全身棘刺竖立的小刺猬,目光阴鸷狠厉地盯着柔美温婉的蒋经兰。 而蒋经兰怎么会看不出来秦因书的敌意和防备,只是对她来说,这些根本就不值得她放在心上,于是笑得愈发得体温柔了:“小书,你好,我是你爸爸未来的妻子,马上就要成为你的新妈妈了。” 秦因书自然是不可能给她好脸色看的,但蒋经兰也没怎么在意,因为这话本来就不是说给秦因书听的。 舒望将秦因书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对上蒋经兰的笑容:“蒋大姐,你有事吗?” 他这样喊的确没错,因为蒋经兰同秦宥是一级的。按理说他还应该叫她一声学姐,可他偏不,他才没有当小三的学姐! 蒋经兰看起来完全没被打击到,除了轻轻抿了抿唇外,依旧宛如一只优雅从容的白天鹅:“我只是顺路来看看小书,以后我和他就是一家人了。” “你已经看完了,可以走了。”舒望拉住秦因书的手:“或者我们走?” “等等。”在舒望迈开第一步时,蒋经兰轻声叫住了他:“我还要事想要和你谈谈。” “绕了绕去,不就想给我下马威吗?”舒望转身站住,施舍般甩甩手:“让你给让你给,小心憋出病来了。就在这儿,五分钟,你快点啊,我们还要赶回家吃饭呢。” 秦因书跟着恶声恶气地帮着腔:“对,我肚子都饿扁了!看在小爹的面子上,你快点说,别耽误我吃饭了。” 蒋经兰不自觉捏了捏手中的爱马仕包,笑道:“既然小书肚子饿了,不然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吧?” 舒望眉宇间流出出一丝微不可查,但偏偏能让蒋经兰发现的嫌弃:“可我并不是很想吃你的口水。” “对,我也不想!”秦因书掷地有声道。 短短一秒钟之内,蒋经兰在脑海中飞速撰写了一篇名为《浅析修养的一百零八种好处》的长篇论文,在成功说服了自己后,弯起唇角,露出微笑:“不远处新开了家高级酒店,有专门的儿童乐园区,小书应该会喜欢吧,而且我正好有那儿的贵宾卡。” “我不喜欢!”“他不喜欢。”父子俩异口同声道。 蒋经兰在沉默一秒后,看向舒望,企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有些大人说的话是不适合小孩听的。舒先生,你应该和我一样希望小书的童年能多些快乐吧。” 这贴心的语气把舒望彻底恶心坏了,他坚决不能让蒋经兰如愿:“你没出现很快乐,你一出现就不快乐了。” 蒋经兰笑了笑,她这回就是来找舒望茬的,对方跳脚了正是她的目的:“舒先生,我看您是对我有误会吧。我以后一定会再多多努力,做好小书的妈妈,让他比现在更快乐。” 在高中时,舒望就听说过蒋经兰的江湖传说。她是全校男生心中的白月光,还是全校女生崇拜的女神。美丽温柔,善解人意,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放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喜欢她,却没有人会嫉妒她。因为小草只会嫉妒身边的野花,而不会去嫉妒挂在空中的月亮。 今天一接触,他倒发现这蒋经兰还真的是“温柔体贴”啊,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不劳烦你操心了,我会马上替二娃找一个高大帅气的爸爸。大人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和一些品行不怎么样的大人在一起,二娃会被带坏的。” 蒋经兰勾唇笑笑:“看来我们还是有许多话可以谈的,不如就去坐坐?” 第23章 傻逼请退散 舒望倒不是真不想和蒋经兰坐下来谈谈,两人你来我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他也想趁机挫挫对方的锐气。 最终两人是各退一步,去了同样带着儿童区的肯德基。 而这纯粹是出于舒望的私心。 蒋经兰打扮得体体面面,看起来就是个穷讲究的,虽然说话乍听很有礼貌,但也只能糊弄那些没长心眼的人,她举手投足中暗含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可是全看在眼里。 若让蒋经兰来这等掉她身价的大众场所,那简直就是一出好戏。一想到对方虽然心中膈应却还得强撑微笑的样子,舒望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从一进入喧闹嘈杂的肯德基起,蒋经兰就已经皱了不下二十次眉。舒望心情大好地点了一大堆食物,喂饱秦因书后,就把他硬塞到了儿童乐园里。 如坐针毡的蒋经兰不自觉地挪动了下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塞满了一桌子的炸鸡推到了舒望那边,好心劝道:“这些垃圾食品廉价又不健康,还是不要多吃为好。” 舒望根本不理会她,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大汉堡,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虽然汉堡美味,但他还是有分寸的,寥寥吃了几口就打住了。 因为他深知一顿肯德基是吃不穷蒋经兰的,但如果把自己的胃吃撑了、吃坏了,那简直就是得不偿失。不过看到对面的蒋经兰面含微笑,努力保持优雅风度的模样,他心里还是很畅快的。 舒望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蒋经兰微微抬起形状姣好的桃花眼,眼里波光流转:“舒先生,您和阿宥已经离了婚,在法律上已经不再是夫妻关系了。所以,请您的姐姐也不要再以阿宥大姨子的身上去公司闹事了,好吗?” 舒望先是一怔,暗自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但脸上的震惊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好啊。” 蒋经兰本意是想羞辱舒望,但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竟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回击。 舒望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咯,我姐实在太傻了。不知道跟她说了多少次,去傻逼的公司就会被传染变傻,她还不听。” 蒋经兰礼貌性地笑笑,便不再多言,低头拨弄起手机。 舒望在心中暗爽,朝在儿童区里眼巴巴望着这边的秦因书招了招手:“谢谢你的款待,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我们就走先了。” 秦因书像是得到了赦免一般,从那吵吵闹闹的儿童中飞快溜了出来,扑进了舒望怀中催促道:“小爹,我们快走吧。” “再坐坐吧。”蒋经兰好心提议着:“吃了饭就运动对身体不好。我听阿宥说,你的胃不是很好。” 一开始听着蒋经兰左一口阿宥右一口阿宥,舒望也没怎么被刺激到。但此刻听到秦宥竟然把他的胃病都悉数告诉了蒋经兰,心里的怒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可不能表现得生气,不然就着了蒋经兰的道,就算气得肝疼,也只能挤出一个得体笑容:“蒋大姐,太谢谢你的关心了。一离了婚,我心情就好多了,身体也好多了。倒是蒋大姐你可要多注意注意身体,我看你马上就要进入婚姻的坟墓了,实在是担心不过。你现在看起来还是三十岁风华正茂的模样和年纪,但一年后就要变成黄脸婆了,真是太可惜了。唉,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可要多多保重啊。” 就算是蒋经兰这般长袖善舞的人,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僵了僵,她轻轻吸了口气,才平复了心中并不平静的情绪:“舒先生,说笑了,阿宥他对我很好的。” 说完后,目光轻轻扫过眼前的父子,优雅地展示着自己的幸福,可在看到秦因书的那一刹,蒋经兰心头突然一颤,一股寒意顿时遍及四肢百骸。 这个不大的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来自地狱的恶鬼盯住了,几乎不能动弹,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冷汗。 正在蒋经兰心悸不已时,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解救了她:“小蒋,我来了。”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望向从门口走来的英俊男人,唇畔浮起一抹甜蜜的笑容:“阿宥,你来了。” 舒望听到动静,也回头望去,却不料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霎时冷下了脸,而同他一样,秦宥在看见他的时候,也顿住了脚步。 “阿宥,快过来。”蒋经兰往里坐了一位,把外面的位子留给了秦宥。秦宥沉默着坐下,正好坐在了舒望对面。 所以,蒋经兰只是在拖延时间?舒望总算明白了,这女人不过是想在自己面前和秦宥秀恩爱给他难堪。可她真的错得太离谱了,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舒望了,他都已经不爱秦宥了,又怎么会被伤害到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舒望淡淡一笑,语气友好得就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秦先生,你好。” 半晌后,秦宥也沉声回了一句:“你好。” “所以,蒋小姐你弄得这么复杂,还专门把秦先生找来,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呢?”舒望笑着看向蒋经兰,虽然语气和气,可却毫不留情戳穿了蒋经兰暗戳戳的小心思。 对上舒望过分温柔的笑容,久经沙场的蒋经兰竟有些无法再伪装下去,她暗地里摩挲了下手掌,然后亲热地搂住了秦宥的胳膊:“阿宥,我们昨天不都说好了吗?你来说吧。” 被突然抛到话题的秦宥脸色很不好看。 这些天来蒋经兰一直为这事对他旁敲侧击,昨天更是挑明了和他说,他也只好敷衍了下。可没想到今天,蒋经兰扯了个由头让他来接她,竟是设了个圈套,让他骑虎难下。 秦宥虽然心底有些不悦,也只能对舒望冷声道:“我想要谈一下关于秦因书抚养权的问题。” 舒望千算万算没想到秦宥竟然有脸把心思打到他儿子身上,戏也懒得演了,当下沉下脸:“没门。” 蒋经兰适时唱起了红脸:“舒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给小书提供一个最优越的环境。”她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据我所知,舒先生……你现在是没有工作的吧?如果闹到了法院上的话,对你似乎不太有力啊。” 舒望还没开口,秦因书却先铿锵有力道:“我不会和你们走的,我只会和我小爹在一起。” 舒望体内即将暴走的情绪被这坚定的小奶音抚平了,他扬起脖子看向蒋经兰:“闭上你的狗嘴!”再侧头看向秦宥:“管好你的狗!” 然后,用审视一般的目光在面色铁青的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竟笑出了声来:“你知道你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吗?” “身旁都坐了个贱人。”舒望抢先替他们回答了,然后拉着秦因书笑着起身:“别张嘴了,省点力气,你们是吵不过我的。回去多吃点屎,补充点智商好吗?” 说完,也不理会僵坐在原地的两人,拉着秦因书的小手神清气爽地走了。 保持着笑容在路上走了几分钟后,舒望脸上的表情终于垮了下来。 他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努力克制住了心头的怒气,才拿出手机给他姐舒遥拨了通电话。 “喂,小望啊,有什么事吗?”不一会,那头就响起了舒遥讨好中带点谄媚的声音。 “别装了,舒遥。”舒望冷声道:“你从来都只喊我舒望的,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舒遥先是愣了愣,然后干笑了几声:“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舒望更觉得火大了,拿着手机就想甩出去:“我说你别装了,别人都找上门了。我都和秦宥离婚了,你还去找他干嘛?!”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低声下气地去求秦宥和你和好。”那边的舒遥也炸了起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舒望不怒反笑:“我有求你吗?我和他不可能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你究竟是我姐,还是那边派来的奸细?!难道非要将我的里子面子全都卖光了才开心?!我没有你这样的猪队友!” 虽然两人从小吵到大,但舒遥也没想到舒望会发这么大火,小声埋怨着:“不都说了是为你好吗?离了婚你怎么办,二娃怎么办?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流水的情人,铁打的老婆,不管怎么样,结婚证上不都是你的名字吗?忍一忍就好了。” 舒望咬紧嘴唇,才忍住了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他颤声笑道:“所以他出轨,我就活该受着吗?舒遥,我告诉你你做梦!别把你这种山顶洞人的思想加到我头上!” 舒遥妥协了:“好好好,我是山顶洞人我是山顶洞人。咱先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离婚分了多少财产啊?房子至少有你的份吧。” “没。”舒望简单一个字就戳破了对方的幻想。他本来就不是图着钱才和秦宥结婚的,而且当初秦家人百般刁难,非要他签下一份协议才让他和秦宥结婚。所以无论是婚前财产,还是婚后夫妻共同财产,他都没份。 只是那时的他还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他们俩会就这个样子白头偕老下去,所以也不介意地签下了这份协议。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舒遥简直气得跳脚:“这下好了一分钱都没捞着!说好给你姐夫安排工作的,也没着落了!” 舒望再傻也该明白了,舒遥去找秦宥不过是图着他的钱,图着他安排的好工作。 第24章 前世番外一 邋里邋遢的络腮胡大叔将刹车一踩到底,把大巴稳稳停在了路边,看着后视镜猛地吼了一嗓子:“嘿,到了哟!” 他这一吼,车上还在迷蒙睡梦中的乘客们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皮,难受得扭动了一下身子。 往窗外看去,天空还在翻着鱼肚白,冷清寂寥的街上只有寥寥几个长跑的人,浓浓的白雾还没散去,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凝结成了几颗晶莹的水珠。 天色尚早。 而他们在这辆行驶得并不太平稳的长途卧铺大巴上,各自窝在那狭小的床铺上,凭着坚强的毅力在一*颠簸磕绊中艰难入睡,这一折腾就是一天一夜。 在大巴最角落的地方,一个蓬头垢面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男人猛然睁开了他鹰隼一样的眼睛。 在众人还在打着连天哈欠、磨磨蹭蹭的时候,他已经率先跳下了车。 因为他等不急了,再等一秒也等不急了。 重新踏上这坚实的土地,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城市,秦宥心中感概万千。 他终于回来了。 他先是通过蛇头偷渡,在一辆狭小的中国渔船里与上万条散发着恶臭的海鱼呆了十天半个月,然后是摩托车、拖拉机、大巴,靠着各样交通工具,历经各种艰难辗转后,他终于以不为人所察觉的方式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水都医院二号住院楼1702病房,秦宥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地名,这个他烂熟于心的地名。 他非常熟稔地进入了医院,坐上了通向十七楼的电梯,就好像他曾经来过无数次一样。 可事实上,他不曾来过一次。如果真要说来,他只在梦中来过,只在无数次在心中的演练模拟时来过。 当今天,一切都即将成真时,他竟有些不敢相信,就连走路也是轻之又轻,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他稍微用力些,这场美梦便会被踩碎。 留给秦宥感怀的时间是那么少,他甚至还没准备好就已经走到了1702病房门口。 像是第一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小学一年生,又像是即将与心爱之人共同走上幸福红毯的准新郎,秦宥紧张到攥紧了那脏兮兮的衣角。 他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心跳声不会吵醒里面睡着的人后,才屏息靠近了门上那一块小小的玻璃窗,表情庄重神圣得仿佛在进行着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在目光落到舒望柔和的睡颜时,秦宥嘴角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但仅仅只有一秒,很快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表情也沉重了不少。 为什么小望的脸色这么苍白?为什么他瘦了这么多?为什么他睡得这么不安稳?他是做恶梦了吗? 人人都知道舒望是因为胃癌住院,可只有他才知道这全是假的。 他的小望健康得很,他的小望很快就可以脱离这痛苦的一切,只要他再努力一把。 看着床上的舒望微微颤了颤睫毛,隐隐有醒来的迹象,秦宥咬牙转身,飞快走向了不远处的电梯口。他的手心被自己攥得生疼,可他知道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保持理智。 显示楼层的红色数字缓缓跳跃着,当“17”终于出现时,秦宥先听到的是一个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声音,他赶紧低下头,往下压了压破旧不堪的帽子。 “沈叔,小爹现在估计还没醒,等下我们小点声。”电梯门开了,十岁的秦因书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身旁高大俊秀的男人说道,根本就没注意到前方这个乞丐模样似的人。 “嗯。”沈景行的目光淡淡从秦宥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秦因书身上:“我今天早上特意去丰记买了小望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和生煎包,小书也来一点吧。” “嗯,好啊……” 两人目不斜视地从秦宥身边走过,熟稔地讲着话,亲近得好似一对亲生父子。 而秦宥除了握紧拳头,竟什么也做不了。 “喂,快进来。”已经进入电梯的一名护士好心地冲秦宥提醒道,这人已经这样僵站了好久,再不进来门可就关了。 秦宥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发颤的念头,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挪进了电梯里。他转身看着儿子与另一男人相谈甚欢的背影,心头泛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 但他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时间终于到了,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视野中秦因书的背影越来越小。在门关上前一秒,他看到一个和蔼微胖的护士走到了那两人面前,似乎要说些什么。 只是他还没听清,电梯便猛地沉了下去。 “什么?你是说我小爹的病有好转?!你不会是在骗我吧?”秦因书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护士长,可翘得老高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 护士长一脸怜爱地摸了摸秦因书的脑袋:“是真的。”然后又笑着看向了沈景行:“你们同我走一趟吧,李医生有话要对你们说。”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虽然并不是舒望的直系亲属,可看着他这几年来对舒望没日没夜的照顾,护士长早已把他当成了舒望的爱人,因此也没有特意避开他。 沈景行眼里闪着淡淡的笑意,他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就在昨天舒望同他松口了,如果自己的病能好,就会把他纳入终生伴侣的候选人中。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终于开了。 可秦宥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一个推着小车的护士进了电梯,那冰冷的金属车边碰着了他的胳膊,冷得他心头一惊。 他抬头看了眼身边这人,这个护士带了一个大大的口罩,遮去了一大半的面容。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有额上的一颗黑痣让人印象深刻。 理智终于回到了身体,秦宥沉默地向电梯外走去,他必须得走了。 只是……只是不知道下次见到小望是什么时候,又或者他再也不能见他的小望了…… 秦宥走出了偌大的水都医院,回头深深看了这高大的建筑最后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他得抓紧时间了。 正在他埋头快走时,一个浓厚的乡音叫住了他:“你是那啥子秦宥么?” 秦宥猛地回头,只见路边一个报亭的老板正憨憨地看着他,他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是谁?” 朴实憨厚的老板一手握住电话听筒,一手摸着脑袋笑了笑:“就在刚才,一个人打电话给我,让我把电话给一个脏兮兮的叫秦宥的人接。我本来还在奇怪,我哪认得什么叫秦宥的人。可一抬头就看到了你,你身上是……有点脏,然后我就问了你,没想到还真的猜准了。” 秦宥心中警铃大作,抬腿就要离开:“我不是秦宥。” “等等!”老板连忙叫住了他:“那人还跟我说,如果你说你不是秦宥,就让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接这通电话你会后悔的。” 秦宥的身体僵了又僵,额上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机械地迈着步伐走到报亭,然后机械地接过老板手中的听筒,再机械地说道:“喂。” “你食言了,但我还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耳边传来了一个非常稚嫩的童音。 可秦宥知道那头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 已经这么多年了,可他还是弄不清“它”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只能将他/她称作“它”,一个像空气一样无时不刻在他身边监视着他一举一动的神秘力量。 “你在哪?”秦宥沉声问道,刀子样锐利的目光在周围每个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游移着。 “不是他,不是那个提公文包戴眼镜的男人。”清脆绵软的童声又响起了,可每字每句却像魔鬼一样让秦宥心悸不已,因为此时他的目光正锁定在一个戴眼镜的都市白领上。 “你不是想看他吗,那就去看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秦宥简直毛骨悚然,无名的恐惧瞬间从心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愤怒地对那头大喊:“你究竟什么意思?!有事就冲我来!” 可回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秦宥顿时如坠冰窟,他甚至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仿佛有一千根针正在刺向他的大脑,要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刺得支离玻碎。 “你们是讲完了吗?”老板憨厚的声音将秦宥拉回了现实,他来不及回答,拔腿就跑,如果“它”这样说,那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他得去阻止,无论如何都得阻止! 此时已经七点多了,来上班的医护人员和探病的家属都多了起来,电梯早被挤满了,几乎是一层楼停一次。秦宥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时间折磨,直接跑着楼梯上去了。 十七层的楼梯,他强撑着用一口气爬完了,大气喘着冲向病房,可不远处那震天哀恸的痛哭声却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第26章 搬家 之前被蒋经兰那么一提醒,舒望倒是真想起来了收入问题。 他和秦宥在一起时也攒了些小钱,杂七杂八合在一起大概有三四万,能支撑他和二娃过一段时间。可这段时间之后呢?他要怎么办,难道去啃他妈的老吗? 他可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便打起了找工作的主意。只是他大学读一半就退了学,连个毕业证都没有,在现在这种就业难的市场里只怕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工作。 但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上。果真如他所料,用人单位一听他学历没有,经验也没有,还是个单亲爸爸,立马就将他拒之门外。 几日下来,舒望憔悴了不少。不仅身体上累,心理上也更累。在这之前他可以算作没有真正进入过社会,这回找工作他不仅吃了不少闭门羹,更受了不少人的白眼。脾气如他,心里自然窝火不已,但又不能发泄出来,一来二去,简直要憋出了病来。 秦因书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他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都能睡着的舒望盖上了一层薄被,没想到对方被这么轻轻一碰就猛地睁开了眼睛:“二娃,现在几点了?我下午还要赶去面试。” 秦因书叹了口气,郑重和舒望商量道:“小爹,我不打算上学了。” 舒望一听简直要跳了起来:“不行不行,虽然上学挺无聊的,但还是要上的。别人一听你连幼儿园都没上过,肯定要瞧不起你的。” 秦因书耐心解释道:“小爹,我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去幼儿园完全就是受罪,既学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学费也贵。我保证我一定上小学。” 舒望脑袋都有些大了,只能决定再想想。 这边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找到工作还是那么遥遥无期,正心烦着呢,舒遥竟然找上了门来。 即使他对舒遥心怀抱怨,也不得不开了门,因为这里不仅是他长大的家,同样也是舒遥长大的家。 可他没想到的是,作风向来彪悍的舒遥竟然一进门就抹起了眼泪,简直把他看傻了眼。想他们小时候打架时,他才是先哇哇大哭的那个。 舒望还记着前几日的那通电话,双手抱胸,没好气地侧过脸:“别哭了别哭了,哭得我都烦死了,有什么就赶快说。” “……小望,”舒遥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就要向舒望扑去:“这次、这次你可得帮帮我和你姐夫啊。” 舒望灵活地躲开了,但还是给舒遥递了一张纸巾:“哭又不抵用,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救救我们吧,小望。”舒遥嗓子都哭哑了,一抽一搭地恳求着:“你姐夫他欠下了高利贷,现在还不起钱,别人要来讨债了。” “真的?你没骗我吧?”舒望露出了狐疑的表情。虽然他姐人不怎么好,但他姐夫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大好人。怎么会去借高利贷呢?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舒遥陡然激动了起来,紧紧抓住了舒望的手腕:“你这么可以这样想我呢?这种事我会骗人吗?!” “好了好了,坐下来再说吧。”舒望没办法只能先安抚舒遥的情绪,给她拿来了一杯热水,并让秦因书到房里去和大娃玩耍。 待情绪平复后,舒遥才开始交待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几个月,你姐夫碰到了一个老同学,被他忽悠去做生意,借了好大一笔钱,结果生意失败了,老同学就跑路了……” “那我姐夫现在在哪?”舒望掏出手机:“我先和他打个电话。” 舒遥连忙制止了他:“打了也没用,你姐夫出去躲风头了,手机号码哪敢用以前的。本来我之前还想着让秦宥给他安排个好工作,慢慢攒钱还,没想到别人昨天就找上了门,还要剁他手指……”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我看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好了。”舒望坚持,可等了半天,那头都没人接,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没办法,他只好接受了这是事实:“说吧说吧,你是想来借多少钱?” 舒遥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你有多少?” “三四万吧。姐夫到底欠了多少钱?” “五十万……”舒遥赶紧解释道:“但我们自己也有些余钱,东拼西凑也凑了个……五六万。其实,我这次不是来找你借钱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前已经打电话和妈妈商量好了,我们决定把这房子给卖出去……你先别急,妈妈是打算卖的钱一部分给你姐夫抵债,一部分给你……” “那她呢?”舒望冷冷道:“这是她辛辛苦苦买的房子,她回来后住哪里呢?” 舒遥抿抿唇:“妈妈她过几个月才回来,她说回来后就住李叔叔家去。不信,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只是那边信号不太好……” 这些天来,舒望给舒明心打了个很多个电话,但竟然没有一个打通的。此刻的他沉默了两三分钟,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搬走的,房子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那,小望,我先走了啊,我还得上班呢。”舒遥见目的达成,偷偷瞅了舒望一眼,就飞一般溜走了。 在舒遥走后没多久,秦因书推开卧室的房门走了出来,在里面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舒望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二娃,我们又得搬家了。”只是天大地大,不知道有没有容得下他们父子俩的地方。 秦因书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舒望无力弯下的脊背,坚定道:“小爹,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从舒遥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起来了。 自从他搬到这个家以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就在刚刚,在舒遥讲话时,一股电流忽然从脑海中窜过,他全想起来了。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舒望,他要想办法让他们断得彻底,这必须得一步一步慢慢来,现在反而不是开口的最好时机。更何况,有他在这里,事情就不会脱离控制。 舒望要搬家自然就想到了在房屋中介所上班的方从青,正好对方手里有一个急需处理的房子,就在水都大学附近,一室一厅一卫,五十平米,每月租金八百。舒望想了想,觉得还算划算,就立即答应了。 刚挂下电话,他就看到了秦因书闷闷不乐的小脸:“小爹,你不能和她再来往了。” “为什么?二娃,她是我的朋友。”舒望不解。他知道秦因书对方从青怀有敌意,可又不知道原因。但方从青是他非常好的朋友,他相信她不会做出害他的事。 秦因书想说却不能说,因为这正和这次事有关,他得沉住气才行。 舒望见秦因书不语,也只是轻声宽慰了他一番,就把这事揭了过去。然后忙活起了搬家的活计。 在离开舒明心家时,舒望在楼下意外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沈景行。对方很熟稔自然地同他打了声招呼。自从上次后,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了,舒望并不打算和他发生些什么,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声,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但与他的冷淡反应不同,秦因书却亮起了眼睛。走了两步后,他扯着舒望衣角问道:“小爹,那人是谁?” “没谁,就楼下一邻居而已。”舒望依旧步履不停。 秦因书紧紧抓着舒望的袖子,脑袋却不停往回望着,那个男人就站在那儿目送他们离开,见到秦因书,还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是他!秦因书忽然感概万分。 在舒望和秦宥离婚后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一个他喊作“沈叔叔”的人忽然闯进了他们的生活。那人似乎与舒望是旧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父子俩,可在舒望去世后就不见了身影。 秦因书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沈叔叔,是在舒望忌日一周年时。他前往墓园扫墓,却看到这个沉稳寡言的男人在舒望墓前默默流着眼泪。 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可现在他明白了,这个沈叔叔是喜欢他小爹的。而且现在的沈叔叔也比那时候要温柔开朗了许多。或许,他才是舒望的最佳归宿。 重活一回的秦因书又默默在心中给自己添了个新任务,这一世他不仅要让舒望脱离苦难,还要让他重获爱情。 “小爹,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舒望停下脚步,一脸古怪地打量着秦因书:“你……不会是想拉郎配吧?” 被一眼看穿的秦因书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我只是觉得他长的……是你的菜。” “儿子啊,你就别操心这个心了。”舒望语重心长道:“追你小爹的人多的去了,但这个人不行。” “为什么?”秦因书不明白。 “没有为什么。”其实舒望自己也不太明白,但他总觉得还是离这人远些为好。 秦因书看着舒望摇头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第27章 发家致富第一步 舒望租的房子就位于水都大学后门处一条名为后街的接道,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小小的屋子算得上是整洁温馨,紧挨着的后街是水都大学的美食一条街,地理位置也是非常优越方便。 和房主签了合同后,舒望就带着秦因书住了下来。 同他一起睡在这张并不太宽敞的小床上,鼻尖嗅着床单枕头散发着的肥皂香味,怀中是热乎乎软绵绵的小身体,舒望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朦胧月光,忽然有了几分不切实的感受。 这么温馨美好的夜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而他也突然有了信心,他一定能和秦因书好好过着日子。即使离开了秦宥,他依旧能活得风生水起,倒是秦宥碰上了那么一个女人,不知道要被坑成什么样子,倒时候栽倒了跪着来求他时,他一定要风轻云淡地抬抬小手指让对方麻溜地滚蛋。 睡得迷迷糊糊的秦因书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轻笑声,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唔——小爹,你怎么还不睡啊?” 舒望心中暖暖的,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蠢二娃,你知不知道你呼噜打得好响啊?” 在这儿住了几天,舒望对周围也摸了个清楚。有天晚上去后街买水果时,无意听到了隔壁小炒店里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之间的谈话。 为首的壮汉喝了一点小酒,兴头就上来了,豪壮地一拍大腿,开始炫耀了起来:“我那表姐夫刚在帝都买了一套内环的房子!” “啧啧啧,那房子可贵了吧。”旁边一贼眉鼠眼的秃瓢酸溜溜地说道:“我怎么记得你那表姐夫小学都没上完呢。” “别这样瞧不起人啊,老李!”壮汉佯怒:“我表姐夫可全是凭着自己努力买的房。” 另一吃着花生米的中年男人连忙放下筷子,出来打圆场:“别吵了别吵了,老张,给我们讲讲你那表姐夫到底是怎么发的呗。” 在一旁偷听着的舒望也在心中猛点头,对啊,快告诉我! 壮汉像模像样地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也没啥,就是在一学校门口摆了一烧烤摊。”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秃瓢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趴在桌子上笑得满脸涨红,还不断拿手锤着桌子:“哈哈哈,老张,不带你这样吹牛的啊。” “诶诶诶,话不能这样说啊。”中年男人瞧见壮汉脸色不太好看,立马好声好气道:“我觉得老张说的没差。以前租我房子的那小伙就是卖手抓饼的,一年之后竟然就在市中心买了个门面。我看,这行还是很有油水的。” 壮汉暴怒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沉声赞同道:“老王说得没错,干这一行就是苦点累点,要起早贪黑,但是成本低,推个小车占个地就能做起生意。别谈这些卖吃的了,你就是在天桥上拿个小板凳贴个膜也很有赚头。如果你味道做的好,价格又合适,那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我看咱这后街就挺适合摆摊的,学生多,够赚!” “既然这么赚,你怎么不去干啊?”秃瓢仍是不相信。 壮汉极力解释:“我闺女不许,嫌丢人。” “真的?我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老李,你这什么意思啊?!” “老张老李小声点小声点,别人都看过来了。” …… 背后的争吵声渐渐小去,舒望心不在焉地往家走,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跤。 他满头满脑都是刚刚那壮汉说的东西,秃瓢不信,但他是信了。他曾听人说过摆小摊、家电回收和殡仪馆都是些闷声发大财的职业。后两者他做不来,但第一个他倒不是不能干。 如果这真的有这么赚钱,他是不是也可以去试一把。反正找不到工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摆个摊看看效果怎么样。 正在思考着,就听到一个刺耳的汽车鸣笛声自背后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挡在了路中间,赶紧让到了路边。 可那辆宝马的车主不是个好惹的,探出脑袋就对他破口大骂:“长没长眼睛啊,不要命了?!” 舒望在回头的那一刹呆住了,不是因为他被骂傻了,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 那个司机怎么长得好像后街上那卖煎饼果子大叔啊? 司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车经过舒望身边:“真是晦气,等市中心的门店装修好后就不再干了,省得受气!” 目送着宝马渐行渐远,直至从视线中消失,舒望还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红色的毛爷爷正在向他微笑挥手,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舒望向来雷厉风行,一回到家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不眠不休折腾了一晚上,总算制定好了舒氏烤串帝国的宏伟蓝图。 他不仅要做烤串,还要做出世界第一的烤串,连锁店都要开满海外唐人街,拳打麦当劳,脚踢肯德基,制霸全球餐饮业,成为勾一勾小手指就能让秦氏破产的男人。 秦因书默默地起床、刷牙、洗脸,做完这一切后给舒望拿了杯糖水:“小爹你一夜没睡先喝点,小心低血糖。” 舒望咕噜一下将糖水一饮而尽,也顾不上擦嘴,兴奋地向秦因书宣布:“二娃,咱们马上就要发了!” “发了?”秦因书狐疑地看着他:“你中彩票了?” “没。”舒望将秦因书搂在怀里,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全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小到“以后的公司前台一定得请个至少一米八,有八块腹肌,会八国语言,儒雅绅士的超级大帅哥”这种细节也没放过:“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秦因书听完后,沉默了会,问道:“你会烧烤吗?”在他记忆中,舒望才刚刚步入到做饭难吃不死人的行列,貌似并没有这项技能。 舒望被问住了:“我觉得……可以学嘛。” “那你准备到哪里学?你的原材料,你的工具要去哪里进?价格要定为多少?遇到城管怎么办?后街竞争那么大,如何抢到生意……”秦因书一股脑将问题全抛了出来,舒望完全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计划中并没囊括这些。 并不是他没有想过,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更加感性的人,他总觉得有着一腔热血和坚定的信念支持,那他就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很明显他的儿子和他不一样,甚至比他现实得多。秦因书不想打击舒望,但不得不实话实说:“我觉得你还是再认真想想好了。” 舒望沉声道:“所以……你也觉得我不行吗?” 秦因书握住他的手:“我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冲动为好。” 舒望垂下头:“我明白了。”顿了顿,他低声继续道:“我知道我既没学历,也没什么才华,但是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如果我只是害怕,只是犹豫,连尝试都不敢尝试,那么谁会知道结果如何?” 秦因书小心翼翼地问:“小爹,是和……他有关吗?” 舒望抿抿唇,然后看着秦因书牵出了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大概……一半吧。我承认我希望我现在就可以将他踩在脚底。”他的语气不自觉就激动了起来,仿佛真的就把秦宥踩在了脚下,可很快声音又低了下去:“可事实是,我没钱没权没地位,去趟他的公司都会被前台瞧不起,我希当然望我可以成为人上人,可以有羞辱他的权力。” “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你知道吗?”舒望捏住秦因书的肩旁:“二娃,除了他我还有你啊。我不想一辈子都胶着在这件事上,我得前进。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我希望我们的生活可以越来越好。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地长大。” 秦因书仔仔细细盯着舒望看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小爹,我觉得你可以先上网找些相关资料,做好准备再开始。” 舒望知道秦因书这是被说动了,心情大好,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揉了揉秦因书的脸蛋:“二娃,你自己不就是一个金手指吗?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秦因书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因为这完全就不是他涉及过的领域,不过舒望这么一问倒提醒了他。他也不闹了,沉下声来,郑重地建议道:“小爹,如果有钱的话,赶紧去把水都西郊的房子买几套。” 现在这个时候,水都的房价还没有完全涨起来,虽然已经有了些小苗头,可并没人放在心上,到了后期人们各个是后悔不迭。此时的水都西郊虽然挂在水都名下,可事实上就是一鸟不拉屎的破农村,当地人都不愿留在那儿,纷纷出来打工。 但在曾经活过一回的的秦因书眼里,这儿就是一块被蒙了尘的明珠。大概一年后,水都乃至全国的房价都开始疯长,水都西郊也不例外,可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两年后,国家划了一个着重发展的城市圈,其中就包括了水都和邻近的几个城市,而水都西郊就是这几个城市的连接点,是重中之重的发展对象。要发展,那就得先拆啊,一拆钱就哗啦啦到了口袋里。 听秦因书这么一分析,舒望也上了心。只是据他了解目前即使在水都西郊买一套一百平方的房子,也得至少六七万,他手头上的钱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有了这个机会,他是肯定不会放弃的。这么看来,摆小摊赶紧挣钱倒成了必须的选择。 第28章 湖 舒望根据网上的指示买了原料和工具,自己在家折腾了好些天,总算能像模像样地烤出味道还不差的串儿了,虽然动作还不怎么熟练,但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底气。 选好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就推着小车到后街摆摊去了。据他这些日观察,这些小摊贩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怎么样,竞争激烈得很,为了抢得生意经常大打出手。鉴于自己对这个圈子了解还不深,他选择了一个离小贩们略远但比较偏僻的地方。 此时,不过上午十点,学生们都去上课了,但离中午还有些时刻,各个商贩们都在为中午的高峰期做着准备。 舒望把烤架架好,牌匾摆起,食物作料也纷纷安放到位后,就开始偷偷观察起后街的这些竞争对手们。 首先不得说,这儿吃的可真是多,学生每天每顿吃一样,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粉面凉皮包子水饺紫菜包饭,公婆饼手抓饼葱油饼煎饼果子杂粮煎饼,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日本寿司韩国年糕土耳其烤肉……舒望觉得自己简直都要数不过来了,也突然意识到这生意恐怕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好做。 “小伙子,新来的吧?那儿位置不好,你往我这边挪挪。”一个亲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舒望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旁笑得和蔼的卖饼大娘。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但还是礼貌地拒绝了:“大娘,谢谢您啊,不过我想先在远点的地方观望观望。” “那好那好,有啥事不懂的就问大娘啊。”大娘似乎非常喜欢舒望,对他格外热情:“今年多大了啊?有没有对象?要不要大娘给你介绍介绍?” 舒望婉言拒绝了,但也不愿拂了大娘好意,和她闲聊了起来,并趁机套出了不少关于后街的消息。 “我们这后街吃得可比食堂好吃多了,价格也不贵,而且又紧挨着学生宿舍。大多数学生下课了也不去食堂,直接回宿舍,顺便就在我们这儿买点吃的。不仅本校的学生,隔壁几个大学的学生和附近几个公司的白领也喜欢来这儿吃。十一点半到一点,五点到六点半,和八点半以后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一般大家在这之前就会开始准备……” 两人正聊到关键之处时,“哐啷”一声响,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忽然闯到了他们中间,把一个大箱子往地上一放,就拿着小板凳坐了下来,从箱子里拿出塑料盒子装好的凉皮,整齐码在外头,并立起了一个简易的价格表。 看着挡在两人中间并毫无自觉的男人,舒望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聊下去,同大娘歉意地笑了笑,也开始着手准备了起来。 在十一点半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远处气势汹汹地走来了一个光头男人,他把自己的小车往旁边一停,就一脚踹翻了黝黑男人的箱子,破口大骂道:“这是老子的地盘,快给我滚!” 那黑瘦男人也不是好惹的,站起来就推了光头一把:“这地是公家的好吗?!先来先得,懂吗?!没人占那我怎么不可以占?!” 光头额上青筋暴露,鼻子重重呼着粗气:“我在这里已经摆了一年摊了,谁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不就一个星期没来吗,怎么就变成你的呢?!” 黑瘦男人冷冷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先来的就是我的。” 光头心中的怒火完全被男人那不屑的眼神给激起了,一把扯住男人的领口,拳头朝着对方的脸狠狠挥去,不料挨揍的人也有两把刷子,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舒望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刚想着要不要劝劝架,就发现其他人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完全就没有要来插手的意图。 葱油饼大娘趁机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去管,舒望就只能硬着头皮等待这场闹剧的结束。 这两人打得很凶,不仅互殴,还互相攻击起了对方摆摊的装备。 舒望本以为这是一场男人间至死方休的战斗,可没想到当那悠扬洪亮的下课铃声响彻校园时,这两人竟非常有默契地放开了对方,转头就去收拾自己被砸烂的小摊了。 待到第一波学生进入后街时,这两人竟已经和平瓜分了这一小块地方,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小摊子摆得整整齐齐,分别扯着嗓子大声吆喝了起来。除了故意不去看对方外,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两人才刚打完一场架。 这是舒望第一次领略到这个行业的艰辛,不管心中有多少怨气,做生意始终是第一位的。眼看越来越多的学生向后街涌来,他也立即站直了身体,准备迎接他的第一桶金。 中午热潮散去,晚上热潮又迎来了。摆了一天摊后,舒望终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家。一回到家,他就扑向了床,像条濒死的鱼一动不动趴了好久。 贴心的秦因书给他端来了一杯热牛奶,询问道:“今天很累吧?” “累死我了,腿都要酸死了。”舒望在床上翻过身子,又靠着床背坐了起来,接过牛奶灌了一大口:“唉,还真没一个行业是可以轻轻松松的。” 秦因书坐在他身边:“那生意怎么样?”依他看来,舒望这么累,生意一定很不错。 “不怎么样,非常不怎么样。”舒望怏怏地摇着头:“今天下来竟然就只有两个人来买了烤串,撇去成本,赚的不超过十块钱。唉,钱没赚着,但我的腿简直要废了。” 刚一抱怨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抬头盯着秦因书:“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过了的我不会放弃的。” 秦因书无奈地抚了抚额:“小爹,我只是当心你身体吃不消。” “没事的。别人都可以,我怎么不就可以呢。再说了,有个目标去奋斗总去什么都不干强吧。” 秦因书最终屈服了:“那好吧,但你还是要注意身体。” “对了,二娃,你今天一个人在家没出什么事吧。”舒望问道。小黄鸭幼儿园暑假放的早,现在秦因书也不用去学校了。只是他要忙着摆摊,也顾不上秦因书,只好每天早早的给他做了饭,让他吃饭时就放到微波炉里热一热。 “放心吧,小爹,我不仅能把自己照顾好。大娃的狗粮也都是我给它喂的。只是这些天,它天天被关在家里,好像不太开心。 舒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来忙着创业,都没怎么管大娃了,以它那爱吃醋的小性子,绝对要闹别扭了。 他心虚地走到客厅,正闷闷不乐趴在窝里的大娃一瞅到他,就立即翻了个身,面朝着光秃秃的白墙,看似不愿搭理他,可尾巴却摇得可欢快了。 舒望蹲下身,讨好地给大娃按起了摩:“大娃,别生我气了。来,给你做个马杀鸡。” 可大娃依旧不愿看他,秦因书轻咳了两声,暗示舒望看向窝旁的一个碎花小被子。舒望立即懂了,以前大娃每天睡觉前,都要等着自己给它盖被子。这些天一忙起来,他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难怪大娃这么不开心了。 在舒望捡起小被子的那一刻,大娃悄悄竖起了耳朵,身子也不自觉地转了过来,完全一副准备好了被盖被子的样子。 是的,大娃就是一只特立独行、喜欢像人一样仰躺着睡觉的狗精。 看着大娃那期待的小眼神,舒望心里更加的愧疚了,也不顾身体的疲劳,一拍大腿就决定了:“走,咱们出去溜一圈。顺便搞个市场调查。” 右手牵着一条雪白萨摩耶,左手拉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萌娃,舒望漫步在偌大的大学校园里,顿时收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这期间,竟然有不少学生来向他搭讪:“这位同学,你家弟弟好可爱啊,能要你个电话号码吗?”“我家也养了狗,咱能一起交流一下养狗的经验吗?”“同学同学,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就是一个月前上课借你橡皮的那人。” …… 舒望微笑着拒绝了这一大群怀春的少男们,但也不忘在交流中套取一些信息:“你是刚刚吃宵夜回来的吗?你觉得后街有什么好吃的啊?”“你觉得后街的烧烤怎么样,你和你同学喜欢吃吗?”“我看你长得挺高大的,平常一顿饭花多少钱?” …… 经过几番调查,他没得到什么确切有用的信息,但却知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网站,也就是水都大学的网上论坛。 这个网站在学生中特别火爆流行,而且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在目前,水坛早就不是仅供水都大学学生娱乐交流的论坛了,它已经发展为针对这附近区域所有学生和市民的大型生活娱乐网站。 舒望心里突然有了个计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29章 潜伏 接下来几天,舒望每天都准时去摆摊,生意仍是不怎么样。但他也没气馁,趁这个期间,把水都大学网上论坛给摸了个透。 在某天晚上,他终于怀着紧张的心情在水坛上发布了第一个帖子“小弟马上就要来水都大学读书了,各位学长学姐们可以帮忙推荐周围的美食吗?” 也许是有关食物的话题总能引起一群吃货的注意,很快这帖子就盖高了。 舒望顺着回复一溜烟看了下去,推荐各种美食的都有,大多都是后街上的,可却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烧烤摊子。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劈里啪啦地打字问道:“我特别喜欢吃烧烤烤串,不知道水都大学附近有没有?” 热心的网友们立即七嘴八舌回复道: “当然有了,正门的老李烧烤味道就很不错,你可以去尝尝。”“ “老李烧烤太辣了,不知道学弟你受不受得了。怕辣的就去吃清露园三楼的烧烤,虽然食堂一般不怎么好吃,但这个烧烤味道还是不错的。” “去衡水路吃刘妈妈烧烤啊,超级好吃,超级赞,辣的不辣的都好吃,价格也不怎么高。就是要走个一两站的路,其实也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 舒望按捺住心中的失望之情,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我这个人太宅了,就想问一下宿舍旁边的后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烧烤。” “那就后街头上的张爸烧烤,其实我不是很推荐,味道挺一般的,不过生意好像还不错,学弟可以自己去试一试。”有人这样秒回。 这人口中的张爸烧烤是后街上除了舒望之外唯一卖烤串的,不过两家隔得较远,那家在街头,他在街尾。 即便如此,他也有暗暗观察这个竞争对手,结果一观察就心塞到了不行。别人那每去十个客人,他这儿只会来一个,来的那人磨磨唧唧盯着价格表看半天,最后也不一定会买。这么算来,对方的客流量和盈利起码是他的十倍以上。 舒望仍是不愿放弃:“那后街除了张爸烧烤,还有别的烧烤摊吗?” “我想想,好像有个新来的烧烤摊。我室友去买过一回,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小贵,但是生意挺不好的。” 有人附议道:“我也觉得有点贵,钱包最近太憋了,吃不起。” “没错,他家的烤串起码比别家贵个百分之二十,学生党伤不起。” “对,我也是这样觉得,等我不吃土了,就去尝尝。” ……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响应,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控诉他烤串卖的贵。舒望也知道自己卖的是比别人贵一些,但这真不是他想借机多赚些钱,而是成本真的没那么便宜。 去了所谓的进货市场,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吃得开心极了的那些烧烤都是用什么样的原料做成的。他还没进大门,就闻到到了一股恶臭,进去后更是被所见给惊着了。那些被称为“猪肉羊肉牛肉”的各类肉非常不新鲜,从纹理上也看不出其真实身份,但他可以肯定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货,但价格很便宜就是了。 舒望犹豫纠结的时候,这囤积的各类烤串已经被络绎不绝的客人买了不少,老板不耐烦地上去问他到底买不买。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就算他急需赚钱,但他还是有自己底线,这种坑人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所以,他的原材料都是到正规菜市场或超市买的,价格自然贵上了不止一点,如果不提一点价,他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可现在,他也不能直接将情况告诉这些学生们,正在发愁着呢,却发现楼歪了。 “但我觉得那个烤串小哥长得特别好看。”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男朋友啊?” “真的吗?真的吗?明天我要特意去瞧一眼!” …… 舒望计上心来,刚想着要不要靠美男计来拉动生意,明天打扮得好看一点再去摆摊时,忽然间就看到了一个没有头像的账号在满嘴喷粪。 “别去他家,超级难吃,我女朋友下午上完课去买的,结果拉了一晚上肚子。” 舒望心中的怒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昨天下午陪秦因书出去买换季的衣服了,根本就没摆摊。难道这人的女朋友是吃的冥界卖的烤串吗?! “对,我也拉了肚子。”又是一个没有头像,名字是一长串看不出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的用户。 “大家快来看看,千万别去他家啊!”一如上面两个账户,一看就是个小号。 舒望点进这些人的首页看了看,发现所有发表的言论全在乱喷后街的部分商家。他就算再迟钝了,这会也该明白了。这三个人就是一个人,而且还就是后街上的某个摊主。一定是觉得自己挡他道了,碍他生意了才在网上随意污蔑。 不过这人倒是没怎么喷那几家生意特别好的,估计是个看人下菜碟的,知道即使污蔑了那些好生意的商家,也很快就会被学生们戳破,于是就转而黑起了他这个生意不咋样的小摊主。 舒望气急了,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一把关上电脑,再也不想去理这些烦心事,闷头睡上了床。 秦因书从厕所里出来,看到的就是独自生着闷气的舒望,他上前问道:“怎么了,小爹,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舒望一听这小奶音,肚子里气就全散了,他可不想当着孩子面生气:“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没问题的。” 秦因书打量了他两眼,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小爹,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那个……方从青昨天有打家里的电话找你,她说打你手机没打通。” 事实上,秦因书本来是不想把这事告诉舒望的,因为他真的非常不喜欢方从青。但是,他不能现在就将一切告诉舒望。他要让舒望看清这群人的真面目,他要等到事情发展到□□,还差一点就酿成大错时再出手,这个时候的效果是最震撼的,那时舒望一定能和这群人完全决裂。 “是吗?”舒望手机开了静音,掏出手机,果然发现了几个未接来电,他当即回拨了过去,可过了好久都没人接,也只能就此作罢:“算了,二娃,咱们先睡吧。这事以后再说。” 第30章 在不远处,泪流满面的秦因书正死死抓着医生的白大褂:“不是说我小爹的病快好了,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吗?!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就……” 他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了,整个人悲痛欲绝,本该明亮的眸子里早已失去了神色,盛满了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绝望。 沈景行强忍悲痛,将秦因书抱在怀里,看着医生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很难为地叹了口气:“应该是并发症,只是来得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注意到……” 那边的人还在说着,可是秦宥已经听不进去一个字了。 他的小望是死了吗?这怎么可能?! 小望明明健康得很,明明什么病都没得,明明还要比他多活很多岁,怎么就这样不见了呢?他不信,他不信…… 直到那蒙着白布的尸体从病房内被推了出来,秦宥才明白他的小望也许……是真的要永远离开他了。 他怔怔地看着他最爱的人被推向那冰冷的太平间,浑身僵硬犹如岩石,不能动弹分毫,只能像个木柱般死死被钉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人早就散了去,直到听到一个小女孩对她妈妈说道:“妈妈,你看那儿有滩水。” 他缓缓低下头,果然脚前有着一大摊水,就连他的布鞋也被浸成了绝望的深色。 伸手一摸脸,顿时湿漉漉一片,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哭了。 他竟然哭了,自从他母亲去世那日起,他就发誓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这十几年来他都做到了,可今天他竟然哭了。 可他怎能不哭? 他最爱的人就这样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当然得哭。 秦宥哭哑了嗓子,哭红了眼,哭弯了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一点一点弯下身子蹲在地上,除了抱头痛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也许之前,他就应该进去抱抱他的小望,只要能轻轻握一握他的手,他也愿意啊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任人摆布,也许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也许他就是一个大傻逼,他害了他最爱的人! 不,不是也许,他就是一个大傻逼,完完全全的大傻逼! 所有的错误不应该让小望来承担,是他,是他应该来了结这一切! 秦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只有找到“它”这唯一一个念头。 他必须要找到“它”! 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秦宥却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是那么远,他迈着沉重的步伐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 可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电话铃声在他身旁响起。 如同受惊的猛兽,秦宥眼眸里的光暗了暗,瞬间就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在他左手边,不到一米的位置,一只黑色的电话正在兀自震动,声音就来自这里。 这里是个半圆形的导医台,本应有专门的护士坐镇,可也许是太忙了,守在这儿的护士竟不知去向,而那铃声依旧“叮铃铃”的响着,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 一定是“它”! 秦宥蓦然沉下眼,眼底一片幽深,他艰难地拿起那有如千斤重的电话听筒,咬牙切齿道:“是你吗?” “不要想你不该想的事。”这次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至极,可那如沐春风的语气却让秦宥恨红了眼:“我要和你见面!” “为他报仇吗?”那头的女人轻轻娇慵一笑,可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了起来:“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犹如一记当头喝棒,秦宥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原地。 对,他还有个儿子,他不能让二娃再出事了。可是、可是小望难道就要这样……不清不楚地死去吗…… 秦宥陷入了这辈子最痛苦的抉择之中,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了头,只是整个人恍若一秒之间苍老了十岁,黯淡无光的双眸向众人昭示着他心里最后的那一簇火也灭了:“你想干什么?” 那头的人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可以放你一年的自由,但一年后你必须回来。” 在舒望去世后,秦因书被接回了秦家。 在秦家他不愁吃不愁穿,可无论怎样也无法从这些人身上汲取到任何一丝温暖亲情。而他唯一的依靠沈叔叔也在舒望去世后离开了水都,不知去向了何处。 在这世上他还有一个至亲,可他宁愿没有这样的亲人。 直到现在,马上就是舒望一周年祭日了,他也不曾见过秦宥一次。 这人估计还在国外风流快活着吧,秦因书暗自冷笑,背上书包骑着自行车就去上学了。 虽然同是秦顶天的孙子,但他同他爸一样在秦家是个不受宠的存在。他大伯的儿子秦峻岭每日都有豪车接送,而他只能骑着自己攒钱买的自行车。 秦因书虽然不爱慕虚荣,但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他还是能感受出来的,在秦家呆得越久,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就越浓。 他知道自己能住在秦家全凭身上流着秦家的血脉,不是出于爱,只是出于所谓的血浓于水。 不过,每天骑车上学他也乐得轻松。他的堂哥秦峻岭可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就锦衣玉食,受尽宠爱,身上公子哥的毛病多之又多,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当然,秦因书在五岁前,也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一家三口也是幸福美满,其乐融融。那时舒望没生病,秦宥没出轨,两人也没离婚,每天都把他当作掌心宝一样宠着。 他忽然想起,原来自己也曾是家里的小皇帝。 “喂,你要上来坐坐吗?”在秦因书踩着单车逆风疾驶时,一个倨傲的声音顺着偌大风声一同灌进了他的耳内。 扭头看去,一家法拉利正与他并驾齐驱着,坐在后座的秦峻岭高傲地扬起下巴看着他。 “不用了。”秦因书微转龙头,有意拉远了与法拉利的距离。 他从来就不喜欢秦峻岭,无论对方是好心或者恶意。或许是因为他是嫉妒对方的吧,嫉妒对方生来就那么好运,能被那么多人爱着。 “真扫兴!”秦峻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恶狠狠地剜了秦因书一眼,便吩咐司机加大马力,顿时扬长而去,把秦因书远远甩在了身后。 冷冷看着那辆法拉利消失在视野之中,秦因书一拐龙头,驶进了街边的一个小巷内。 在上学前,他还有件事得做。 “大娃,大娃。”停下自行车,秦因书弯着身子在这狭窄幽暗的小巷子内四处探寻着。 舒望死了,他被秦家接去了,大娃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只能终日流浪在街头,靠吃着垃圾桶里的剩菜剩饭度日。 秦因书虽然不能把大娃接回秦家养着,但每天都会来看望它,并给它偷偷带些食物。 “呜呜呜~”一阵有气无力但又隐隐含着喜悦的声音吸引了秦因书的注意,他循着声音走去,果然就在垃圾堆旁边看到了一只怏怏趴在地上的老狗。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大娃每日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被养得油光水滑,白毛胜雪。可现在,它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身上原本柔顺雪白的皮毛早已变得枯黄干燥,像稻草般死死纠结在一团。 除了外貌上的改变,大娃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变差了很多。 在舒望去世的那天,在家等了三年的大娃竟像是有心灵感召一般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家门,只是才刚狂奔到马路上就被来不及刹车的大卡车撞断了一只腿。 即使现在大娃只是趴在地上,也可以清楚看到它有只后肢很不正常地萎缩着,这就是那只被撞断了的腿。 秦因书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盒,揭开盖子摆在了大娃跟前。这里面装的是鸡蛋与香肠,虽然没有大娃最爱吃的鸡胸肉和牛肉干,可在看到这一切时,它已经拱起了小半个身子,眼睛刹那就亮了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秦因书笑着揉了揉大娃毛茸茸的大脑袋,心里却满是苦涩。 大娃现在已经是一条十岁的老爷爷狗了,身体又不好,也许活不了多久了,现在他只能尽可能地把最好的给它。 可大娃并没有如秦因书所预料卯头大吃起来,而是甩着尾巴看向另一边轻声呜咽了起来。 大娃看的正是一个幕天席地靠着垃圾桶呼呼大睡的怪人。 比起流浪汉,秦因书更愿意称这个人为怪人。 这人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就住在了这个小巷子里,秦因书每次来找大娃就会看到这怪人在那睡着大觉。怪人全身脏兮兮的,穿的衣服就没有变过,他已经分辨不出那是究竟蓝色还是黑色了。 这人似乎就是一个来自史前时代的现代泰山,乱糟糟的头发留得老长,纠结干枯,抓起一把便能编辫子。也正是因为怪人从来都是蓬头垢面,秦因书从来就没看清过这人藏在乱发后的面容。 但是他能感觉到,大娃和这怪人关系很好。也许这一人一狗早就建立了他所不知道的革命友谊,又或者大娃已经认了这怪人为新主人。 秦因书和大娃一起长大,自然看得懂它眼中的意思。 大娃这是在对怪人说:我们一起吃吧。 秦因书不愿让大娃失望,拿着盒子走到了怪人面前,问道:“你要吃吗?”这是他第一次同怪人说话,心中竟莫名紧张。 这怪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几张破旧不堪的报纸上,脸上搭着一本从垃圾箱里捡来的杂志。听到秦因书讲话,他喉头里翻滚起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既粗糙又有几分不耐。 秦因书看了眼表,快要上课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于是不再同怪人纠缠,把盒子放在地上,与大娃进行了最后一次道别。 在离开前,他看着大娃日益老去的模样和渐渐衰落的神色,不由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在大娃的大脑门上印上了一个轻轻的吻,就像舒望以前对他们做的一样。 “大娃,等我回来。” 可大娃终究是没有等到它的二娃。 它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从昨天开始,死神就缠上了它,它不哼不动,不吃不喝,就那样静静地趴在那里,任由时间带走它身上一点一滴的生命力。 它只是在等着,等着见到它最亲爱的小弟弟,然后开开心心地去天上见它的主人。 在今天,听到秦因书声音时,它是那样的高兴,只是它再也无法大声叫了,就连尾巴也摇得不利索了。 它真的是只即将死去的老狗了。 不过,能在死前见到秦因书一眼它还是很高兴的。而且它还吃到了生前爱吃的鸡蛋和香肠,如果上了天堂,应该会有更多好吃的吧。 看着大娃的眼神一点一点涣散,秦宥急忙揭开脸上的杂志坐了起来。他将大娃抱在怀里,像抱婴儿一样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 当初大娃刚到他们家时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狗,他和舒望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将它抱在了怀里。 它是他和舒望的第一个孩子,永远都是。 他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哄它入睡的歌谣,于是抱着大娃轻轻摇了起来,轻轻哼了起来。 大娃将大大的脑袋搁在秦宥的肩头上,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就这样在这并不十分优美、时断时续,还有几分破碎哽咽的歌谣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它的生命的最后一刻,它感觉到天上下雨了。 真是扫兴,弄湿了它美美的头顶。 秦宥抹了把眼泪,学着秦因书的样子去亲吻已经没了生气的大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摆得整整齐齐的报纸上,又拿来杂志轻轻盖在它身上,替它遮住一切风雨。 现在他的小望走了,他的大娃也走了。 秦宥忍住悲痛,站起身来,在看到大娃脸上挂着的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时,他竟有几分嫉妒。 真是幸运的两个家伙,可以在天堂相见。 平复情绪后,秦宥顶着路人们厌恶嫌弃的目光,走进了一家小旅馆。他在小旅馆里洗头洗澡,修剪头发,剃去胡子,很快镜子里的野人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他坐在桌边写了一封信,并仔仔细细地装进信封。最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破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黑西装。 这套西装他只穿了一次——在他和舒望结婚时。 他本以为他这辈子不会穿第二次的,因为结婚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在死后让人们替他换上这套西装,让他带着爱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可现在,他要穿上这套西装去做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了。 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看着被封好的信一点一点被邮筒吞没,秦宥知道他和秦因书的父子情谊在这时就已经彻彻底底断了。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了远处,那是横跨水都的一条大江,名为相濡,沉静大气,无波无澜。 可他这次并不是来跳江的。 秦宥转身向右,走向了江边一个并不太显眼、还有些破旧的老房子。 这不仅是一个被人废弃的仓库,还是他同舒望的第一个家,一个没有大娃也没有二娃,只有他们两人的家。 那时他和小望刚结婚,可小望偏偏是个不肯服软的,看不惯秦家一些老掉牙的陈旧规矩,和秦家人几乎是势同水火。那时两人还很年轻,冲动浪漫爱冒险,一合计便决定私奔了。 所谓的私奔并不是指跑到天涯海角去,他们只是决定正式脱离秦家的掌控。 口袋空空的两人就在这里共筑了一个只属于他俩的爱巢。他们一起清理墙角的蜘蛛网,一起打扫一公分厚的灰尘,一起为白墙涂上鲜艳的色彩,一起坐在地上通宵拼组廉价家具,慢慢地,这个又脏又臭的仓库一天天敞亮开阔了起来,越来越来像一个家了。 不是因为它的样子气味和装修,而是因为这里有他最爱的人。 虽然这里蚊子多,可是地大通风、租金便宜;虽然这里老是停水,可是门口就是一条可以随时跳进去游泳嬉戏的大江;虽然这里夏天时老电风扇总是不给力,可是他们可以在屋外吹着江风享受着轻罗小扇扑流萤的美妙夏夜,还能互相比赛谁打死的蚊子更多…… 日子虽苦,但他们也能苦中作乐。那时穷得叮当响的两人每天都是腻腻歪歪,笑容满面的。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而他希望这一切都能在拥有两人美好回忆的地方做一个彻底了结。 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门,门里的一切就这样无遮无拦地映入了秦宥的眼帘。 沙发茶几大床还是那样摆在那里,冰箱上便利贴的位置几乎没有改变,天花板上挂着的贝壳风铃还是会在风吹来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秦宥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容,太好了,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和当初一模一样。 就像最不堪最曲折的这几年被人用充满魔力的手抹去了,痛苦不见了,只剩下最初的快乐与美好。 这人一定是天使。 脸上的笑容没有挂多久,秦宥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里实在太干净了,明明已经这么多年了,可却不见一丝灰尘,就好像昨天还有人在这住过。 这一想法刚一冒出,秦宥就惊住了。难道是小望,难道是他的小望没有死,他的小望就在这?明明知道这样的揣测是多么不可能,可却如疯长的野草不受控制地充满了他的整个大脑。 小望、他的小望在哪? 急于寻找的秦宥忍不住迈出了脚,可脚下忽然响起的摩擦声却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低头望去,一张泛黄的信纸正躺在他的脚下,被印上了半个脏兮兮的鞋印子。秦宥弯腰捡起信纸,看到熟悉笔迹的那刻,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泪水决堤。 在今天,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诩为硬汉的自己竟然是个爱哭鬼。 他将弄脏的信纸紧紧抱在了怀中,紧紧闭上了眼睛,低沉的喘息啜泣声几乎充盈了整个仓库,在偌大的空间里回响不绝。 原来,小望就是他的天使。 “老柚子,你现在是不是又老又笨了呢? 我也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不过我猜以你这种低我一百分的智商得花一辈子来发现这件事。 你知道吗,你爸爸虽然总是凶巴巴的,可心里还是有你的。他偷偷把这间仓库买下来了,给我们买下来了,还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虽然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他,但看在钱的面子上暂时喜欢他一秒。 可是我现在,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要等到你很老了再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来这儿养老。 想想就很美好,所以要一起努力变老。 对了,我有付钱拜托隔壁的阿姨,她会每星期过来打扫一次。所以你发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会干净如初。 最后,请你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 祝你好运~ ——爱爱小梳子的老柚子的小梳子” 秦宥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眼角都笑出了幸福的褶子。 他依据提示走到书桌边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密码盒。盒子旁边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吗?最后还画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满脸笑意的秦宥几乎没有思考,就熟练地在密码盒上拨弄了起来,十一月二十日,在小望家,他们的第一次。 “咔嚓”一声,密码箱自动打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两枚破了的……嗯……。 秦宥简直苦笑不得,久远的记忆猛地灌入脑海,画面里的少年青涩鲜活得仿佛他伸手便可触到。 当时两人紧张得要死,套子拿出了都不敢用,大眼瞪小眼之间,忽然就开始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游戏,比赛谁能将套子吹的大,赢的人先动嘴动手。 好在他自幼身强体壮,肺活量非凡,于是后面的事就全按他的预想进行了。 笑着笑着,秦宥又发现两个下面躺着一张小纸片,正面写着“结婚一周年快乐!”,反面写着“明年请到冰箱去寻宝。” 他将密码盒揣在怀里,慢慢走到冰箱旁打开了柜门。出乎意料的是,整个冰箱里竟然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赫然摆在中间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模样不太讨巧、甚至还有些丑丑的蛋糕,这是小望第一次为他做的生日蛋糕,味道不怎样,可两人还是很开心地一起吃了个精光。 翻到照片反面,“结婚两周年快乐”几个字清楚地进入了视线,最下面还有一排小小的字——明年的礼物去床上找吧。 秦宥像是同一个就在他身边的透明人玩起了寻宝游戏。他在被子下翻出了厚厚一沓他给小望写的情书,从花盆里挖出了一个深埋在土里的易拉罐戒指,在书柜里找到了一张画有他各种睡颜的画本,当然……有那么一点灵魂画手的画风,还从拖鞋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平安福…… 舒望像是小松鼠一样把惊喜们藏在了各个角落,而他则是一个称职的猎人去寻找小松鼠留下的每一丝踪迹。 他抱着这一大堆东西,如同抱着最沉甸甸的珍宝,唇角的笑容几乎要溢满整个房间。 可最后根据提示去到厨房时,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什么也没有。 秦宥怔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才无奈地苦笑了起来。看来他都忘了,就在这一年他同小望离婚了,这个独属于两人的小游戏也自然就在此戛然而止了。 美梦终有会醒的那天,而现在他的美梦醒了。 不过他很感谢老天能给他这次机会,让他能再重温一次旧日的美好,有那么几瞬,他能感觉到小望就在他都身边。 这是离开前最好的礼物。 秦宥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桌边,等着最后一通电话响起。 他知道这通电话一定会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秦宥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脸上表情坚毅沉着,宛如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不过这次,他赴的是人生的战场。 他要与“它”进行一场有尊严的谈判,他再也不会任由“它”将自己的人生摆弄得支离破碎。 在黄昏将至时,那黑色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秦宥直接道:“我错了。” 也许是没有预料他会这样说,那头沉默了。 秦宥继续道:“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听你摆布。”如果他选择了反抗,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至少他和小望还是相爱的,至少他们之间不会是悲剧。 “一年的时间到了。”喑哑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 秦宥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我想他了。” “回来。”男人狠狠压低了声线。 “这才是我的家。”秦宥不胜温柔地看向那一桌子的宝贝,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在这里我一定要赢你一回。” 男人的声音顿时严肃冷硬了下去:“你还有个儿子。” “我知道你不会动他的……”秦宥低声道,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但很快他就抬起了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清明:“这回,我想要再自私一次。” “你——”男人的声音中难掩勃发的怒气,话还没说出口却生生断了。 秦宥优雅地关掉手中的打火机,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而他身后被点燃的窗帘正以星火燎原的势头迅速燃烧蔓延着,只一眨眼便烧到了一旁的木质衣柜上。这一屋子的木质家具全是绝佳的可燃物,于是火势陡然更猛了。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知道你正在看着。当初我做了错的选择,现在我就要将它掰正。”秦宥语气坚定,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在叙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多时,大火已经烧了整整一圈,几乎将正中心的秦宥牢牢包围了起来,呛人浓烟滚滚翻腾,就连稀薄的空气也被烧得滚烫灼热。 身处熊熊火海之中,秦宥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他将手放在那人伸出的手上,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对着听筒,他平静而缓慢地说出了这生中最后一句话:“这局,我赢了。” 在这一瞬间,早已等待多时的火苗被那呼啸而入的晚风猛然鼓大,陡然化为世间最凶猛的野兽朝着火海中心的那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一夜熊熊烈火映红了江边的半个天空,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叫嚣。 第二天清晨这场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人们看到了一片化为灰烬的黑色焦土,可没人知道这里曾是一个被叫做家的地方。 八年后,秦因书带着已经成为了男友的谭轻水回到了水都。 两人十指相扣,吹着徐徐江风,在江边散着步。无意中瞧见了不远处的欧式建筑,秦因书不由愣了一小会。 看着秦因书分神的模样,谭轻水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栋刚刚建起的房子,尖塔拱门,极具西方风情,于是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秦因书沉下眼眸:“这之前本来是我……我小爹的家,可是后来被一把大火烧毁了,现在又建起了咖啡厅。” 看出了秦因书的心事重重,又知道舒望的过世是他心中的很大一块石头,谭轻水笑着提议:“不如就去坐坐吧。” 拗不过对方,秦因书只好答应了。 喝着咖啡,他的心情慢慢好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谭轻水自然也看了出来,搅着咖啡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过你爸爸。” 过了半晌,秦因书才低声答道:“他在国外。” 简单四个字后,便沉默了。 他一点也不想提到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当父亲的一次,就连小爹去世,这人也只是在一年后给他寄了封信而已。 他对秦宥是有怨恨的,所以对方寄来的信,他至今没拆开。 明明知道自己这赌气的行为并不会引起秦宥对他的任何注意,但他却还是想要赌这一回,可事实证明是他真的太孩子气了。 看着秦因书眉头渐渐皱起,乌沉沉的眸子渐渐染上了愠怒,谭轻水急忙抓着他的手转移话题:“我们今天中午吃什——” 一道响亮的铃声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谭轻水的话,却也让紧张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一些。 两人齐齐看向空荡荡的柜台,上面摆在一个老式的黑色电话,是民国时期的样式,花纹精致却又带着些许厚重的年代感。 直到这铃声足足响了三十秒,谭轻水才发现这二楼竟然只有他们两人,本该呆在柜台的老板竟也不知去向。 他看向秦因书:“我们要不要接?” 秦因书摇摇头:“算了,等老板回来跟他讲一声。” 可这铃声却像追命鬼一样不依不挠地响着,三分钟后依旧没有停止。这声音并不十分动听,本就身体不好的谭轻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无奈之下,秦因书只好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喂。” 奇怪的是,他等了十秒,那边也没回应,正想挂断时,终于有人说话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孩。 第31章 舒望再去摆摊时,开始注意起了其他商贩,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掘地三尺抓住那个网上的造谣者。 葱油饼大娘是舒望在这唯一说得上话且交好的人,他向葱油饼大娘打听了不少消息。 于是,新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了。 小摊小贩虽然看似不起眼,可他们的世界却比舒望所想象的更为复杂。拿这最普通不过的后街来说,街上从事食品生意的大概五六十人,也就高中一个班的人数。 可就这五六十人,竟也玩起了黑帮电影中的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戏码。 “那后街现在有哪几股势力?”舒望好奇地问。 葱油饼大娘耐心解释道:“依我看,好像分成了四拨人,来自一个地方的人都喜欢抱团在一起。来自雾都的是一拨,来自山都的是一拨……每一拨的人都想赶走其他人,自己揽下后街所有的生意。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中立的,不想掺和进去的人。可是我们斗不过他们,只能把摊位摆在这偏僻的地方,好位子全让他们占去了。而且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好,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所以还是离他们远点好。” 舒望听得脑袋愈发大了,原来摆摊的也有摆摊的江湖,他本以为只用埋头赚钱就行了,没想到摆个小摊,竟也有那些复杂繁琐的人际关系要处理。 “不说了,我得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别和这些人起了冲突,他们脾气都忒爆了。”不过才下午四点,葱油饼大娘就开始麻利地收摊了。 舒望有些奇怪:“您怎么不卖了呢?学生还没下课呢,等下生意就好起来了。” 大娘憨厚地冲他笑笑:“忙了半年,也该休息休息了。我们全家订了今晚的飞机票,要去那啥,那啥夏威夷度个假。” 舒望无言以对,只能羡慕地目送大娘离开。 他知道大娘赚得多,可没想到赚得这么多。 两人摊位隔得近,他经常看见隔壁生意火爆到要排两条队,而他这边秋风萧瑟,只偶然有两只野猫蹿过。 不过,他也吃过大娘做的葱油饼,还真的特别好吃,而且也不贵,两块五一个。有的同学可以从早吃到晚,也不带腻味的。 这样看来,要想拿下这些极重口腹之欲的学生,味道才是重中之重。 回到家后,舒望又鬼使神差地登入了水坛,出乎意料地发现之前的造谣黑子竟被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喷了个狗血淋头。 奇怪之际,就看到了隔壁一个飘红的名为“烤串小哥专楼”的帖子,点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贴满了偷拍他的照片,回复更是罕见的一致夸赞。 对于这些偷拍的照片没有他本人十分之一好看,舒望是有怨言的,可更多的是奇怪。 他怎么不知道有人偷拍了他呢?如果他真有这么多粉丝,怎么就没人去光顾他生意呢? 一楼一楼的看下去,舒望总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真的不是他自夸,是那么多网友亲亲口口说的,都是因为他长得太过貌美,大家误以为他是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也不敢上前搭讪,只敢借着到隔壁买葱油饼的由头远远看他一眼。现在一想,大娘赚的那些钱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可是一想到前些天晚上,他带着大娃二娃到学校里溜圈时,那一个个勇敢搭讪的少男们,他又有些疑惑了。 难道是因为他和大娃和二娃在一起时,会散发迷人的父性光辉,使大家放下了戒心? 舒望认真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他是肯定的,美貌绝对是他的优势,这样一想,信心便百倍了。 充满信心的舒望本以为生意会越做越好,却没想到打击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遭遇到了所有小贩们的噩梦——城管。 那时,他正好看见对面小饭馆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伴着时针落下的“嗒嗒”声,一阵巨大的轰鸣猛地响起——那是推车倒地的重击声。 他扭头一看,顿时吓傻了眼。 他从未见过这些互为仇人的小贩们,如此整齐划一、争先恐后地做着同一件事——他们全在跑,带着家当卯足了力奋力地狂跑。 而这些小贩们的身后正是一群穿着制服走得不紧不慢但气场全开的男人,这些男人如同天神降临,带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睥睨着天下苍生 他们,势不可挡。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城、管。 部分小贩一起合租店铺,但为了招揽生意,就把摊子摆在了外头。这些人最省事,一见情况不对就直接溜进了店内。而另一些小贩就只能埋头逃跑了,被城管逮住了那可还得了。 除了这两类人,还有第三种人。 作为一个初入贩圈的新人,作为一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小鱼小虾,舒望全然忘记了逃跑,他像是一个围观的群众傻乎乎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为首的城管是一个平头硬汉,他迈着坚毅的步伐一步步向舒望走来,眯着眼将舒望上上下打量了遍,忽而满意地点了点头:“新来的吧?有点眼色,不错嘛。” 这粗犷的声音让舒望瞬间清醒了过来,刚想动弹,就听到背后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原来是后头的城管追了上来,扯住一个落在最后的小贩,与其纠缠了起来,期间不慎撞翻了小贩的推车。 舒望的心拔凉拔凉的,他这回是想逃也逃不了。 他偷偷瞅了眼面前的这个城管头,小麦色皮肤,五官坚毅,眼窝深陷,嘴唇偏薄,长得还算不赖,但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惧怕的匪气。 舒望知道不能硬来,开始无比认真地认错:“我错了,请给我一次迷途知返的机会。” 城管头点燃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眼打量着他。 舒望被那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正欲开口时就听到对方沙哑着嗓子道:“挺有思想觉悟的。车留下,人走。” 舒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把这个拿走行吧?”他指的正是那一堆还没开烤的烤串们,眼见城管头的脸色有冷下去的趋势,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拿回家烧菜,烧菜!节约粮食,人人有责。” 城管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舒望向他道谢后,就拿着东西飞快地走人了。 可一转过身,舒望脸上逢迎对方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失落与无奈。 他总是只有一腔热血,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些。可现实告诉他,世上没有一行是容易的,也没有不费心费力就能赚钱的好事。 心情低落到谷底时,他接到了好友方从青的电话:“喂,老方,你有什么事吗?我前些天有些忙,没接到你电话,不过现在我……还真挺闲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从所未有过的焦急:“小望,这事我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我能见你一面吗?” “行。”舒望爽快地答应了,但方从青这副样子却让他有些担忧:“老方,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但……”方从青的声音戛然而止:“算了,先见面再说吧。下午一点在水都大学正门口的咖啡馆见。” 舒望“好”字还没说完,就听那头传来挂完电话后的忙音,无奈之中,也对方从青这次见面的目的产生了一丝怀疑。 究竟是什么事需要这么急呢? 第32章 舒望赶到咖啡馆时,方从青已经在里面坐了有些时候了。一见到舒望的身影,她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急切地冲舒望招起手来:“小望,这里这里!” 在看见方从青的那一刹,舒望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方从青性格比较豪爽,但也不会这么不修边幅。瞧瞧对方那乱糟糟的头发,蜡黄的脸庞,无神的眼睛,干燥的嘴唇,乍一看还以为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的被拐卖妇女。 舒望坐下后,表情就严肃了起来:“老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听见舒望的声音,方从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不是我出事了,是匡明!” “匡明?”这个叫匡明的男人是方从青相处了将近五年的男朋友,但舒望却一直不喜欢这人。据他了解,匡明有些爱赌,赌和毒是最不能沾的东西,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问道:“他是去赌博了吧?” 看见方从青低头不说话,舒望知道自己说对了,顿时怒上心头:“不早跟你说了,他人品有问题,你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方从青听他这么一说,立即不干了:“他早就改了,你不了解他,就不要乱说!” “那你这次找我干嘛?他是赌博又输了,你来找我借钱的吧。”舒望冷冷道。 方从青侧过脸,倔强道:“钱是你的,帮不帮随你。” 舒望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老方,赌真的不是好东西,和他继续下去你会后悔的,离开他吧。” “那秦宥呢?”方从青扬起脖子盯着他:“秦宥以前表现得可好了吧,二十四孝好老公,二十四孝爸爸,可现在呢?匡明他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我知道他内里是好的,他对我是真心的。人不能光看表面啊,小望。” 舒望沉默了,过了半晌抿了抿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但我现在做不出决定。” 方从青知道自己说过了,握住舒望的手认真道:“对不起,小望。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你相信我,那你就相信他吧。” “我还得再想想,老方。”舒望站起身子,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也好好保重。” 今天是舒望和秦宥离婚后,最糟糕的一天,生意失败,朋友将近反目。但他可不想这样沉沦下去,为了自己为了秦因书,他都得振作起来。 简单收拾下心情后,舒望孤身前往水都西郊。 这儿是秦因书让他买房的地方,也是匡明的家乡。他曾从方从青口中听到过不少关于匡明的事情。匡明出生于水都西郊的一个贫苦家庭,但他最终凭着自己努力考上了水都大学的数学系。 按舒望分析,匡明如果真是赌博欠了债,一定会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知道地方去,这地方除了他老家还真没别的地方了。 循着脑内的记忆,舒望坐了两个多小时车来到了水都西郊,又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旧的老房子。 听周边街坊说,这家的儿子五六天前住了进去,现在都不曾出来过。看样子,这就是匡明的家了,而他的人也就在这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叹息道:“这家孩子也真不容易。刚一上大学,父母就都等了重病,他好不容易凑到钱,但还是没能救回父母的命。唉,可怜呐,” “得病?什么病?”舒望问道,关于这事他可一点都不知道。 老婆婆吃力地回想着:“好像是一个是什么癌一个是……唉,我想不起了。”一旁摇着蒲扇的老爷爷连忙接腔:“是结肠癌和白血病。” 老婆婆拍拍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老爷爷无奈又宠溺地牵起老婆婆的手:“老太婆,天晚了,咱回家吧。” 待老爷爷牵着老婆婆的手离去后,舒望上前敲了敲那关得严实的木门,可过了好久都没人来应。 他不知道匡明是不想见他,还是以为是讨债的人来了。看着天色渐沉,料到自己是赶不回去了,只好先去找一处过夜的地方。 幸运的是在距离匡明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旅馆,老板娘是农妇打扮,但为人特别热情,还特意为他热了顿饭。 舒望住在楼上,房间不大,但也整洁干净,还颇有点温馨的感觉,他虽然挑剔但此时也很满意。舒望怕秦因书担心,一坐下来,就马上拨了电话,嘱咐好所有要交待的事宜后才稍微安下了心来。 也许是今天太过劳累了,他不过是倚着椅子梳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可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天色黑沉,天幕中央挂着一轮皓月,布满了璀璨的繁星。 忽然想起了还有事没完成,舒望简单洗了把脸,就下楼了。老板娘正在柜台后看相声,见舒望下来了,热络地招呼着:“有啥事吗?我这里有瓜子吃不?”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 “晚上虫子多,你们城里人会受不了了的。而且,路也杂,你们乱走是会迷路的。要不我让我儿子陪你出去走走。”不等舒望开口,老板娘就朝着房间内喊道:“幺蛋,快出来,陪这个哥哥出去走走,作业晚上回来再写!” 没过多久,房里走出来一个十一二岁,黑黑瘦瘦又猴精猴精的男孩,他一脸的不情不愿:“妈,作业明天要交了,来不及了!” “没事,妈跟老师说。”老板娘笑哈哈地将儿子转向舒望:“乖,就陪这个哥哥出去走走,改天我跟你大明哥哥说说,让他带你到城里玩两圈。” “知道了知道了。”男孩总算屈服了,他走到舒望跟前,落落大方地介绍道:“我叫幺蛋,你跟我走就好了。” 刚一出门,舒望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妈妈口中的大明哥哥是指匡明吗?” 正哼着小曲的幺蛋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谁?你怎么认识大明哥哥的?” “我是他在水都的朋友,听说他最近出事了,就来看看他。你和你大明哥哥很熟吗?可以带我过去见见他吗?” 幺蛋深深瞥了他一眼:“这样啊,大明哥哥前几天刚回来,昨天就走了,你见不着他的。我陪你在这附近转两圈吧。”说完,他就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我们这里虽然偏僻,可是风景好得很,我带你去明溪吧,那边可漂亮了,还有好多城里人专门来这儿旅游。而且晚上的时候,是一天最美的时候,走走走,我们走吧。” “是吗,可我还是想去——” “阿花!”幺蛋突然响起的欣喜声音打断了他,舒望低头看去,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正在幺蛋脚边喵呜呜地叫着。 舒望还没见到过这么小的小奶猫,忍不住蹲下身摸了两把,那奶猫圆滚滚的脸蛋立马享受般的蹭着他的手掌,撒娇而又讨好的叫着。 舒望喜欢极了,问道:“小猫的妈妈呢?怎么不跟在它身边?” “唉——”幺蛋长长叹了口气:“阿花的妈妈是只流浪猫,上上个星期一生下阿花就死了。” 舒望看着奶猫伸出小舌头舔自己的模样,有些疑惑了。这奶猫个子是很小,可却长得很壮实,肥嘟嘟的一点都不像一只失去了妈妈的流浪小猫,于是问道:“你收养了他?” “我倒是想养啊,可我妈不准啊!”幺蛋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妈什么地方都好,就是非常讨厌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舒望抱着阿花站起身:“我们再往那边走走吧。”他指的正是匡明家的方向。 幺蛋刚想开口拒绝,舒望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起来,他不得不快步跟了上去:“那边没啥好看的,咱换个方向吧!” 在快要走到匡明家屋子时,舒望手心里的小奶猫就开始叫个不停,他以为小奶猫是想撒尿了,就把它放在了地上。 没想到,小奶猫才刚一落地,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了。 不过,它的腿实在太短了,舒望轻轻松松就跟了上去,看见浑然不知的小奶猫钻进匡明家墙角边上的一个小洞里,然后就不见了身影。 舒望来不及惊讶,就听到了身后幺蛋充满敌意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第33章 舒望一转过身,发现幺蛋正紧锁着眉头,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你骗人,你根本就不是大明哥哥的朋友!” 舒望只好坦承道:“好吧,我和他的确也算不上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但我们真的互相认识,我来这儿也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让我见见他。” “哼!”幺蛋冷哼一声,撇过脑袋:“你就死心吧,大明哥哥早走了,你是找不到的他的!我知道你就是大明哥哥口中要来抓他的坏人!” 原来幺蛋是把自己误当成讨债的了,舒望舒了口气,但又心中又多了一丝疑惑:“你都知道我是坏人了,还这么帮他,难道你就不怕吗?” 幺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明哥哥人那么好,我当然要帮他了!而且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咯吱”一个非常轻微声响忽然传进了舒望耳膜,他回头看去,只见匡明家大门口两扇老旧的木门正轻轻掩着,留着一条细细的小缝。 “喂,我都不说了大明哥哥走了吗,我们赶紧回去,我就不把你的丑事告诉我妈了!”一旁的幺蛋眼皮一跳,立即紧张了起来,欲盖弥彰地大喊道。 舒望深深看了眼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幺蛋,最后心中一松,笑道:“那好吧,我们走吧。” 幺蛋愣了愣,仿佛没想到舒望会这么简单就被他说服了,摸着脑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找大明哥哥了?” 舒望微微往身后一瞥,轻笑道:“不用找了,你不都说他走了吗,我们走吧。” 幺蛋到底是个小孩子,一下子就拍着手跳了起来:“太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也许是因为舒望没有坚持找匡明,幺蛋对他的好感增添了不少,还让他妈给他们两个做了顿宵夜。 舒望肚子早饿了,自然不会拒绝。宵夜是老板娘亲手擀的面条,面条劲道入味,配上两三碟小菜,也另有一番风味。 舒望吃着吃着就想起了秦因书让他在这儿买房的事,于是开口询问道:“老板娘,我最近想在这儿买套房,你们这儿有没有想要卖房的人?” 老板娘认真思索了会,回答道:“有倒是有,但是不多。大家虽然都出去打工了,但多少还是想留个根在。” “那我给您留个电话号码,有人想卖房您就给我打这个电话,行不?” “当然行了!”老板娘很爽快地答应了,看着舒望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又热情地问道:“锅里还有,要不要我再给你盛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舒望连声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他已经吃撑了,再吃下去晚上可就睡不着觉了。 月光如水,透过窗户倾泻了一地。 回到房间后,舒望靠着床头思索了好久,最终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老方,你需要多少钱?” 他有种预感匡明可能真的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堪,他决定堵这一把,因为他相信方从青——他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时,舒望就离开西郊,赶回了家。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太多,他决定先休息几天,从长计议。 目前,他已经把手头上的三万块钱全部借给方从青了,剩下的一些余钱大概能支撑他和二娃暂时生活一段日子。前些天,虽然摆摊赚了一小笔钱,但这比钱几乎连塞牙缝都不够。如果真想大赚一笔,最靠谱的方法就是听从秦因书的建议去水都西郊买房,等个一两年直到房子增值,再高价卖掉,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拿不出买房的钱。 要想买房,他七七八八也得先凑上个五六万。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还得继续摆摊,而且得摆一个好摊,才能负担起他们父子俩的生活费,和攒下买房的钱。 在这段日子里,舒望沉下心,细细琢磨了很久,发现自己前段时间的失败其实是必然的。 他向来说风就是雨,还没有做好完善的准备,就已经开始挥洒一腔热血。可事实上,在他之前,后街上就已经有了一家生意红火的烧烤店,而且价格比他还有低上许多。他有什么优势可以去和别人拼呢? 一开始舒望也有想过降价,可深入思考后觉得还是不行,这样子他只会越亏越多,直到被彻底拖垮。 他不能降价,他要做的应该是去提高烤串的附加价值,即使贵些,但还是要让大家觉得物有所值。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后,舒望总算有了点头绪,在秦因书和大娃还在睡梦中时就动身出门了。 此时不过早上五点多钟,太阳才刚刚升起,天上还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但后街早已热闹了起来,店门已经敞开,小摊已经摆好,各个小商小贩们正忙碌地准备着,以至能在学生上学途径时卖出这些热乎乎的早点。 舒望在路旁买了两个包子稍微垫了垫肚子后,就走向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后街头上一家特别不起眼的残破小店,如果舒望不是曾经暗自观察过后街上的每一家商家,也不会发现这家小店。 说实话,这家店位置不差,位于后街头上。可奇怪的是,它偏偏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别人家门口挤满了学生时,这家店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冷清得让舒望都为它鞠了一把心酸泪。 这家店面临着一个无法打破的魔咒:因为生意烂,所以没客人,因为没客人,所以无法引起注意,因为无法引起注意,所以生意更烂,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恶性循环。 说实话,在发现这家生意同样冷清的小店时,舒望心中突然松了口气,这感觉就类似于在考试考砸后发现竟然有个考得更砸的人给你垫底。 但这回,他不是和来和这个难兄难弟认亲的。 他不仅要拯救自己的烧烤事业,还要将这家小破店一起拯救。 依舒望看,这家凉茶店生意这么差,完全就是因为它没有卖对东西。 老板大概是来自隔壁火都的人,主要靠卖凉茶为生。但关键是,在水都这个地方,人们根本就没喝凉茶的习惯,顶多夏天喝着下下火。正因如此,凉茶店的生意简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如同头顶上那个毫不起眼的招牌,这家凉茶店也装修得异常朴实,脚下是光洁常见的瓷砖地,摆了些样式规矩的木质桌椅,除了一个客人都没有外,再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了。 带着老花镜的老板此时正站在柜台后看报纸,见有人进了,抬眼看了看,又将视线转回到了报纸上:“喝什么?” 舒望本意是想直接谈事情,但现在想想,借着买东西的由头可能会更容易进入话题,于是道:“那就来个嗯……招牌凉茶。” 他几乎没有怎么等,金黄色的凉茶就被装在透明的杯子里送上了桌。 舒望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凉茶入口微苦,回味略甘,混合着各类草药味,绝非难喝,可对他来说,味道就是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没人来这凉茶店了,纯粹是因为喝不惯。 老板看着舒望沉思的模样,有些不开心了:“我们家的凉茶味道虽然比不上那些小年轻爱喝的什么可乐雪碧,但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功效那是杠杠的,清热解火完全不在话下!”说着说着,就扬起了脑袋,像一只骄傲极了的大公鸡:“我祖上是御膳房的大厨,你现在喝的凉茶那可是几百年前专门给皇帝喝的。” 舒望趁机试探道“大爷,既然你们家凉茶这么好,有没有把它做大的想法?” 一被问到这个问题,老板就垂头丧气了起来。他当然想将祖传凉茶发扬光大,可没想到,在水都这个地方,这些年轻孩子根本就不喝凉茶,专喝那些危害身体的垃圾饮料。这些年,凉茶店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他已经打算好了,等过完年,就把店转让出去,回家含饴弄孙去。 舒望看老板神色失落,自知有戏,循循善诱道:“要我说,你这凉茶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老板疑惑道。 舒望胸有成竹道:“一个能让你我双赢的生意。” 第34章 舒望赶在中午前回到了家,此时秦因书已经起床了,不仅自己给自己冲了麦片当早餐,还把大娃也给喂饱了肚子。 他瞧见舒望一回家就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以为是生意谈失败了,急忙安抚道:“没事的,机会多的是,不急这一时半会。” 舒望招呼着秦因书坐在自己身边,却突然抱着他大笑了起来:“想什么呢,你小爹很厉害的好吗?只是……”他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老板竟然那么……”老奸巨猾……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轻松地拿下凉茶店老板,可事实上反而是对方占了主动权,对他步步相逼,让他不得不在让利很多的情况下谈成了这笔生意。 舒望原本的想法是在凉茶店内租块地方,把烧烤摊摆进去。再让凉茶店老板大力宣传凉茶下火的功效,卖凉茶时带动烧烤的销售,卖烧烤时带动凉茶的销售,双方相得益彰,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当时,他这话一说完,老板的眼睛就立刻亮了,正以为这事是板上钉钉时,老板却忽然变了脸,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久,才道:“我怎么知道按你说的就一定能让我的生意好起来呢?宣传投入都是要钱的,如果一不小心亏大了的话……” 舒望当然知道对方这是在做做样子、以退为进来谋求更多利润,说不定此刻心里都乐开了花。只是他有求于人,处于被动,只能客气地问道:“所以您的要求是?” 老板狠狠一拍桌子,做出一副忍痛割肉的模样:“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也就只能退一步了。你得保证我每天至少卖出一百份凉茶,如果没达到这个量,你就得自己掏钱补上。” 面对这样的霸王条款,舒望简直震惊了,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大爷看着白发和蔼,实际上竟然这么厚脸皮。他认真思索了会,与老板周旋道:“这样吧,我干脆每天直接从您这买一百份凉茶,您给我打个折怎么样?租金另算,我只要一个小角落行了。” 老板暗自一喜,这两者谁赚得多,明眼人都知道。 他怕舒望是脑袋短路了,一时糊涂,立即拍板决定了:“好,就这个样子办!租金我就给你减点!” 舒望到附近打印店草拟了合同,两人商量一番后,立即打印了双份,互相签了字,这笔生意总算是做成了。 凉茶店老板一签完字就放声大笑了起来,高兴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舒望也想笑,但他只是在心里偷着乐。对方以为自己是赚了,但肯定想不到他也偷偷留了点小心眼。 接下来几日,凉茶店就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宣传工作,找人贴海报,发传单,在网上发帖子,还把店内又给简单装修了一番。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凉茶店老板王老头既心疼又肉疼,差点就想毁约了,只是这些日的宣传多少起到了点效果,也让他看到了点希望的曙光。 舒望一直观望着,在凉茶店的王老头把所有事情都办妥后,并且王老板花的钱都起到最大效果时,才推着小车进去做生意了。 这一日,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凉茶店里竟是从未有过的人山人海,连桌子椅子都不够用了,还得从杂物室里拿出新的摆到店外去。 而王老头几乎是目瞪口呆,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全是冲着舒望去的,竟然连一个来买他凉茶的都没有。 感受到了王老头的哀怨目光,舒望放下手中正在数的一大把红票子,幸福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一天赚得简直有他一个月赚得多了。 但这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和王老头签订合同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料到了今天会发生什么。对方想占他的便宜,但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这世上几乎没人不爱烧烤的,只是要么怕上火要么怕长痘要么怕菊花痛。多亏了王老头下了血本的宣传,那些有顾忌的人现在也没了顾忌,来他这儿的客人是大大增多,而且多少也会想着买杯凉茶下下火,不管有没有用,到底是个心理安慰。 只是这些人并不会傻到去王老头那儿买,因为舒望趁机开展了一个满送凉茶的活动。人们都是爱占小便宜的生物,既然可以免费送,就算要多买点凑到起送的金额,那也是划得来的。这样一来,这些顾客们又在不知不觉中主动多掏了钱。当然,舒望把凉茶钱也算进了成本里,不过王老头给他的是折扣凉茶,他又能从中小赚一笔。 从这个意义上,舒望是非常感激王老头的。这全多亏了这些日子王老头对凉茶的大力宣传,不过最后便宜却是他。 另外他能以低价租下凉茶店内的一小隅地方,也是走了大运。虽然他租的只是一个小角落,可他无形之中使用的却是整家店的资源,比如所有的桌椅板凳、煤气水电,甚至卫生服务。在他忙起来时,王老头还不得不帮他清理桌子招呼客人。 到了晚上清点时,舒望几乎是数钱数得手都要抽筋了,他美滋滋地将厚厚一沓票子装进钱包里便准备买点宵夜回家。 眼看舒望就要离开了,嫉妒全写脸上的王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幽幽开口问道:“小舒啊,你的生意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啊?” “我也不知道啊,”舒望回头对王老头笑了笑:“运气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舒望自己都不信。今天的火爆景象其实是他故意营造给其他心动而没行动的潜在顾客看的,他有在暗地里使了些……嗯……不太入流的小手段。 前些日子,王老头忙着宣传时,他也在忙,忙着找今天所要的托。 他先是在水都大学中的贫困生里物色,后来又从其中筛选起出了几个人际关系广、并有职务在身的学生。请他们在今天务必多拉些同学过来,他则凭着人头付劳务费。 好在今天恰好有几个学院联合开展了一个庆祝活动,活动结束后被他安插的那些托们一蹿使,几个学院的学生就全跑到他这儿来聚餐了,以致光是要给出的劳务费就是好一大笔。 可即便如此,舒望今天的盈利也是相当之可观。而且按他预料,绝对会有人回去替他进行口碑宣传,一传十十传百,美好的明天就在等着他。 而另一边,王老头听到舒望的回答很是不满,但碍于面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笑脸商量道:“小舒,我想了想,每天强迫你买我凉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咱们就算了吧。”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坑舒望的心,按目前这种势头他安安心心做他的凉茶生意也是很有赚头的。 舒望表示十分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很想,只是我们签了合同的,这实在是不好办啊。” 一谈合同,王老头只能自认倒霉,脸色当即就黯淡了下去。 “不过,”舒望余光一瞥,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我每天顶多也只能卖一百杯凉茶,如果凉茶卖完了,他们大概就会去你那儿买吧。” 王老头听出了言外之意,心里如同吃瘪一样难受,照这样说他不仅不能眼红舒望的生意,还得盼着舒望的生意越来越好,不然他就没得生意做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坑人不成反被坑,但此刻也只能自己承受这个恶果。 王老头心里憋屈,舒望心里可美不过。他不再理会一脸怨妇样的王老头,到路边买了两个煎饼果子就回家去了。 一到家舒望就迫不及待打开电脑,登上了水坛,看到某个帖子已经被盖得老高,实在是欢喜不过,煎饼果子也不啃了,噼里啪啦就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 在前段时间的重整旗鼓阶段,舒望可一点儿都没闲着。 他知道网上的热度从来都是一*的,生怕自己淡出了大家的记忆,于是非常积极地开始给自己艹热度。 首先,舒望很厚颜无耻地申请了一个小号,并装成自己的脑残颜粉开了一个名为“烤串小哥不在的第一天想他”的帖子。 果然,网友都是善变的,前几天还夸他貌美如花的网友们竟然全不见了,他的帖子就这样在众多八卦热帖中沉了下去。 可是舒望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不要脸了,那就一定会将不要脸坚持下去。 第二天他不气馁地在自己帖子中继续回复:烤串小哥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第三天:烤串小哥不在的第三天想他。 第四天:烤串小哥不在的第四天想他。 第五天:烤串小哥不在的第五天想他。 第六天:烤串小哥不在的第六天想他。 …… 偶有网友误入,但也只是稍微被他的痴情所感动一下,一秒钟后就不见了身影。 在舒望终于回归后街江湖的这一天,他在网上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新巅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点进自己的帖子里瞧一瞧,就被角落里那个99的闪瞎了眼。 一点开,全是名字不同的各个网友整齐划一、队形一致的深切呼唤:小柚,你的烤串小哥今天回来了~ 网友们亲切地喊他小柚,全是因为他这个小号的id名字就叫做柚子好难吃。 不过,他点进帖子里才发现这种队形只保持了几页,就被一个id名为萧大哥的人给破坏了:“烤串小哥是我男朋友。” “我呸,放开我孩子他爹。言归正传,我今天去吃了他的烧烤,真的很好吃啊,凉茶也很下火,至今菊花没有痛痛,希望明天千万不要长痘!” “1,感觉他们家烤串比后街另一家干净一些,而且烤串小哥长得真的吼吼看!” “10086,我本来以为烤串小哥很高冷的,没想到他人好甜哟。” “楼上的,你们都放开那个烤串小哥,让我来!我明天就去吃烤串!” “别吵了你们,我在学校里碰到过他,他都有小孩了。” “星星眼,他的小孩一定特别好看吧,好想可以当他的女婿。我要天天去吃他的烤串!” “丧心病狂……不过,我才是他的正牌女婿好吗?!” …… 舒望快速将这个帖子几十页的回复浏览完,神情还处在恍惚的阶段,他……好像真的火了。 听到旁边传来的那一阵阵傻笑声,秦因书无奈地放下手中正在看的《unix环境高级编程》,走到舒望身边嘱咐道:“小爹,虽然生意变好了,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事的。”舒望亲了亲秦因书的头顶:“你就等着跟我过好日子吧。对了,还有好多人要做你女朋友和男朋友呢。” “小爹,”秦因书忽然严肃了起来:“我心里只有阿水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舒望摸了摸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暧昧地推了秦因书一把:“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快去睡吧。” 秦因书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舒望:“小爹,你要找个新男朋友吗?” “找什么男朋友啊,只有钱才能弥补我空虚的内心。”舒望果断拒绝了,可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你这什么意思?” 秦因书面无表情地朝着窗口努了努嘴,秦因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房子里一个单手插袋的男人正隔着窗户向他挥手。 第35章 舒望心中一惊,“刷”的一下拉上了窗帘,不敢置信地盯着秦因书:“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秦因书老实答道,想了会又道:“追你的吧。” 舒望脑袋还在“嗡嗡”响,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景行竟然会追到这边来,这种仿佛被人监视着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你要试试吗?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秦因书一板一眼道。 “试什么试?”舒望脸色一变,把秦因书抱到床上,命令道:“睡觉!” 舒望接下来的生意果真好了很多,一个小小的凉茶店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有时还得从隔壁借桌子借椅子。 不仅一旁的王老头嫉妒得红了眼,很多后街的小商贩们也将舒望的生意爆满看在了眼里。 而舒望也试图从那一张张傻乎乎的笑脸中分辨出网上支持他的网友,可却屡屡不能成功。他知道的确有不少网友捧了他的场,心中很是感激,虽然他当初用的手段并不怎么光明正大。 舒望越做越是得心应手,他渐渐调整了些策略,不再是从早到晚一整天守着摊子。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晚上,尤其是宵夜时分。因为此时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也是最有赚头的时候。 而闲暇时,他则会习惯性地上论坛逛一逛,因为他的活跃发言,他已经和一些他的脑残粉们成为了好朋友。 现在的生活就像天上的云,宁静中蕴藏着无限美好。 唯一让舒望有些顾忌的就是住到了他家对面的沈景行。他本以为对方会对他展开死缠烂打的攻势,可沈景行表现得却异常沉着淡定,除了偶尔遇见时笑着对他打招呼外,再也没有别的多余举动的。 舒望表示,很好,这样就很好。 两个当事人个个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倒是秦因书一反常态地对这事很上心。 看电视时会说某个小明星长得很沈景行很像,遛狗时会专门到沈景行家门口转转,吃饭时还会假装漫不经心地提到沈景行很会做饭。 舒望无法想象秦因书到底跟沈景行混到了有多熟,不过这并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于是在某一日,他郑重对秦因书开门见山道:“二娃,死心吧,我不喜欢他。如果你真的对他很有好感,那就让我们保持这样的距离。我不能因为他人还不错,就留在身边当备胎。 就现在这个样子,好吗?” 舒望不知道秦因书听进去没,可心中担着石头总算消失了。 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他的生活中又掀起了一个惊天大浪。 舒望这些日子一心想着赚钱,而且按他估计,照这样的势头,没多久就能赚足买房所需的钱。 可钱还没赚够,他就被红眼病给惦记上了。 在某天心满意足地清点完自己的小金库后,舒望春风满面地登上了水坛,谁想到刚一登上就收到了网上好友们的轮番轰炸。 “啊啊啊!小柚,你的男神出现了!” “天呐,烤串小哥说的真的假的,小柚你挺住啊!” “天啦撸,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 舒望稀里糊涂地点开网上好友发来的链接,结果刚一看到那巨大的标题,嘴巴就闭不上了。 “大家好,我就是大家口中的烤串小哥,我要在这里对小柚说声对不起”这标题是什么鬼,如果那人是烤串小哥,那他又是谁呢?真是搞笑。 舒望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发帖人踹去银河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怒气,点进去看完了整个帖子,一看完整个人顿时更加火大了。 他总算懂了,还真是下得了一手好棋啊。 这个id名为烤串小哥1990、顶着个非主流明媚忧伤少男的用户,一开篇就向他——也就是论坛用户柚子好难吃致以了最真挚的道歉: 小柚,辜负了你的喜欢,对不起。 大家好,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烤串小哥。本来我是不怎么上水坛的,但偶然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网友喜欢我,特别是小柚,一直支持我维护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们。 可大家越是这样对我好,我就越是愧疚。每到夜晚时,我就更加自责不安,难以入眠。 今天我选择对大家说出实话,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我不值得你们喜欢。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被利益冲昏了头,做了一些不太道德的事。大家不知道现在物价飞涨,烤串的成本也涨得很快,而我选择了投机取巧,去一些小黑作坊那里进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原材料。 我现在是真的很愧疚,大家对我这么好,纷纷去照顾我生意,我却这样对大家。 对不起,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家尽管来骂我的,我愿意承担我的错误。 …… 舒望面无表情地滑动鼠标,往下浏览回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有,为他拼命辩解的也有。总之吵得鸡飞狗跳的帖子里就没一个质疑此人的身份,大家似乎都笃定了这个烤串小哥1990就是他。 还有不少人了他,对他喜欢错了人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人生气到极致时,大脑是会一片空白的。 舒望此时就是如此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即将暴走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了安抚。 待冷静下来后,他立即去申请了一个小号,并以这个小号发了一个澄清帖子,表明烤串小哥1990是冒充的,而他才是正主。甚至把自己的身份证的打码照片附在了网上。 这一过程中,他握鼠标的手几乎全程颤抖。 也许是人们心里都有阴暗的一面,比起有理有据的澄清贴,他们更偏爱于劲爆黑暗的扒皮贴,所以这个澄清帖子的热度远远不及之前的造谣贴。 虽然也有部分人进来对他表示支持,可没多久这个帖子便石沉大海了。 舒望头一回如此心如死灰。 比起他和秦宥间有因有果的恨,他更无法理解这些素不相识的网友对他无缘无故的恨。 他大概能揣测出这个发帖人的身份,要么是现实生活不如意到只能到网上一喷为快的撸瑟,要么就是某些就是看不得他好的同行。 可对于那些帖子一出,就纷纷落井下石,说“大家都说他好看时,我就觉得他一般般,果然不是什么好货。”“我就是蜜汁不喜欢他,看脸就是个不要脸的。”“我觉得他家的烤串其实也就那样的,真不明白之前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的网友,恕他才疏学浅,实在理解无能。 一股沉重的迷茫感几乎将舒望整个人笼罩了起来,他想象不出明天会是怎么样,但此时的他只是想笑。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水坛的风向变得就是这么快,昨天还被人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今天就被嘲得体无完肤了,而更可笑的是这群人一直就是这群人。 满屏争吵辱骂的黑字渐渐扭曲了起来,一个个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秒就要钻进舒望的大脑里,可舒望没有给它们这个机会,合上电脑,默默睡上了床。 半睡半醒的秦因书隐约感到了舒望的动作,在黑暗中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开大大的哈欠:“小爹,我往里面挪一挪,你再睡进来点。” 这床实在是太小了,装下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已实属吃力。 舒望没有做声,在黑暗中轻轻地抱住了秦因书。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秦因书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事。”舒望低声道:“我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我了,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我……也没有可以伤害得了你。” 只是没人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秦因书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在第二天出摊之前,舒望把这个名为烤串小哥1990的用户给研究了个透,发现这不过也是个两天前刚申请的小号。 除了发这个帖子外,竟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复,一点儿可供摸索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看来的确有人恶意为之。 而那个造谣贴还飘在水坛首页最上方,他和他的一些支持者已经进去解释了一番,可你永远无法叫醒你个装睡的人,选择视而不见的人还是占了多数。 帖子里的硝烟仍未平下,大家唇枪舌剑,战得满贴狼藉。 舒望默默关上电脑,一如既往地动身出摊。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扔他臭鸡蛋,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了。 比较幸运的是,再暴戾的网友一回现实中又变成了守法的好公民,还真没人拿臭鸡蛋丢仍他。 可那生意的急转直下却是能看在眼里的,他还没急倒是王老头先急了:“今天人怎么少啊?难道学生都出去玩了?不对,今天是星期五,现在都晚上八点了,应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才对呀。” 舒望把放在店外的桌椅收了回来,百无聊赖地在店内打扫卫生:“你就别担心了,反正你的凉茶有我买,怎么也亏不了。” “诶诶诶,怎么说话的呢?”王老头气得胡子翘得老高:“你这死孩子,我这不担心你吗?” 舒望知道虽然王老头为人死抠死抠,但心眼并不坏。两人经常在一起斗嘴,倒也处出了些感情。 尽管这安慰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听,但舒望心中的阴霾忽然就散去了一些,他转头对王老头问道:“老王,你在这儿这么多年了,给我讲讲这后街的腥风血雨呗。” 第36章 “怎么呢?”王老头立马警觉了起来,左瞅瞅右瞧瞧,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沉声问道:“你是被人堵了?” “堵?” “就是把你堵小巷里,威胁别跟他们抢生意!”王老头义愤填膺地捶着桌子:“这后街的风气是一年不如一年,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暗地里拉帮结派,蛇鼠一窝的可不少。见到别人生意好了,就使各种下三滥的手段逼着别人离开。要不是我生意本来就不怎么样,说不定也被人惦记上了。所以,小舒,你是不是真被某些人给堵小巷了?” “那倒没有。”舒望转念一想又唉声叹气了起来:“不过倒也差不多,手段还与时俱进了。” 接着就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老头,又问道:“老王,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是谁做的手脚?” 王老头摇摇头:“我可不懂你们年轻人网上的那一套,不过准是这后街上某人的红眼病犯了。你可多小心点。” 舒望也想小心,只是这小人难防,会控场的小人更难防。 店里的生意实在不好,舒望与王老头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想着赶快回家。这半天,他心里想着念着的全是网上这件事。不把这件事解决好,他无心做生意,生意也不会来。 正欲离开时,凉茶店口却突然涌来了一大帮人,为首的是个吊儿郎当的帅小伙,全身大牌,气场非凡,他豪气万丈地朝舒望一招手:“今天我包场了,店里的东西全给我上了。” 舒望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瞥见王老头正冲他挤眉弄眼。也只能先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热情招待了起来。 他前几天准备了这三四天的原材料,昨天遇到那茬子事,还以为铁定只能放烂,可没想到才这一晚上就全卖光了。 小小的凉茶店瞬间被挤满了,人多得就算把桌椅摆外头也坐不下。除了为首的那帅小伙外,其余人全穿得破破烂烂,并且面有菜色,身体消瘦,这些人坐下后别的也不干,埋头就狂吃了起来,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吃不下的还全打包带走了。 如同久旱逢甘露,又如同暗沉不见的谷底终于迎来了一丝阳光,舒望沉闷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多的客人渐渐好转了起来。 他偷偷听这伙人聊天,才知道原来带头的那人是学校里的富二代,免费请附近的穷人吃饭。而为什么选择了这里,那他就不知道了。 这一天,舒望忙到了很晚,将近十二点钟才收摊。在他清理着满店的残局时,坐在柜台后的王老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疲倦地抱怨道:“看我这把老骨头,还得陪你到这么晚。” 舒望内心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满是歉意地笑笑:“老王,明天请你出去吃早茶,随便吃。” “别了别了,你以后别老呛我就行了。我都这么一大年纪了,你还老是不给我留点面子,真是……”正当王老头喋喋不休时,舒望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叠好的小纸条,打开一看,才发现上面写了“我相信你”四个字。 他当即跑出凉茶店,可人群早已散去了,漫漫后街空无一人。 “小舒,你收拾完没,快来给我帮把手。”王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望也只能压下疑惑赶回店内帮忙。 本以为这天的生意应该冷冷清清,没想到晚上竟然来了个大逆转,舒望实在忙得够呛,一回家就扑到了床上。一觉睡醒后,忽然想起自己好想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做,于是立即登上了水坛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才一天没上网,论坛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那个造谣贴还挂在首页,只是在它上方多出了个爆红的扒皮贴,扒的正是烤串小哥1990的真实身份。 舒望来不及喜悦,就被帖子中迎面而来的各种硬锤给震慑住了。 这位见义勇为、id名为萧大哥的神人简直将烤串小哥1990扒了个底裤不剩。 他以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精湛巧妙的分析直接将板上钉钉的真相呈现在了大家面前。这个所谓的烤串小哥,实际上就是后街上一卖麻辣烫的摊主。 神人首先神奇地找到了麻辣烫摊主的论坛大号——麻辣1990,将其ip地址与烤串小哥1990对比发现完全一致。而且麻辣1990顶着的也是同系列非主流少男头像。 当然这也不够有说服力,但这位神人还顺藤摸瓜,用尽各种手段找出了麻辣1990的扣扣号。在烤串小哥1990这枚账号被申请的同一天,麻辣1990曾在扣扣群里大放厥词,说要做一件大事。在造谣贴出来那天,他还在扣扣空间发了一条意有所指的说说“我打架、我骂人、我教训挡道的倒霉蛋,可我知道我是好男人”。 到这里,所有的网友便集体沸腾了,竟一致转头谴责起这位冒牌货。舒望觉得有些好笑,好几个骂得正火热的id他特别眼熟,正是前几天带头把他骂得体无完肤的那些人。 他以为到这里就止步了,可没想到这位神人没有就此停手,甚至还把麻辣1990给人肉了一番。此人为九零年生人,姓黄名强,在后街摆了一家麻辣烫小摊。 这条劲爆的消息一出,就算是傻子,此刻也能把前因后果给猜出来了。 被挽回了清白的舒望并没有体会到想象中一身轻的滋味。 他开始有些怕了,从离开秦宥的那天起,他就坚信他一定能成为人上人,他想得很美好,仿佛只要加把劲一切就唾手可得。 可这几天,现实给了他惨痛的一击,戳破了所有虚假的美丽幻想。 世界并没有看到他受尽了不公平就好心以温柔待他,现实比他想得更艰难,而他也没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尽管如此,心中有一小隅地方是不会变的。 舒望可以无视那些自我□□着的网友们,但却无法对这个把他从绝望中拉出的萧大哥视而不见。 他立即用小号向这位萧大哥发去了感谢的私信,只是信息一发出便像沉入了大海一般,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舒望恍然想起晚上收到的小纸条,突然开始好奇这个萧大哥的身份。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一座小山包。 舒望记得秦因书曾跟他提过他大学是计算机系毕业的,所以…… 第37章 舒望探究地打量着床上的秦因书,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睡着,翻过身就对上了他的视线:“有事吗?小爹。” 舒望傻了眼,但转念一想,父子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于是便直接问道:“二娃,你是网上那个……萧大哥吗?” 秦因书一听立即一骨碌坐了起来,认真地回答道:“不是。” “这样啊,那是我搞错了。”舒望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听到秦因书继续道:“但我知道他。” “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一直有关注网上的事……看他发了帖子,就把麻辣1990给人肉了出来,然后把资料私信给了他,让他帮忙发了出来。” 舒望惊讶极了:“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秦因书翘起了嘴角:“小爹,其实你不用一个人扛的,我可以陪你一起。” 舒望一屁股坐在了秦因书身边,把他抱进了怀里,轻声说道:“谢谢你,二娃。有你,真好。” 秦因书笑着回抱舒望:“嗯,小爹,有你也很好。” 这段日子是他重生以后最开心的时候。 没有秦宥,没有蒋经兰,他也不用去担心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坏事情。只有他和舒望两人一起在为明天奋斗,虽然清贫了点,辛苦了点,但只要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他就是满足的。 经网上那事这么一折腾,舒望的生意又渐渐好转了起来,只是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响,怎么也无法恢复之前的辉煌。 黄强的麻辣烫小摊就摆在凉茶店的斜对面,他自觉根本就没和那人有过什么交集,被王老头一提醒倒是有了点模糊的记忆。 “小舒,你忘了,前几天你不还是当着他的面抢走了一个客人?” 舒望努力一回想,也慢慢想起了前因后果,不过他这回可真是吃了个哑巴亏。 在后街已经呆了有段时间了,舒望没事时就观察其他的竞争对手,又加上王老头的各种爆料,对后街的各种情况不说全部掌握,但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知道炸油条要加洗衣粉,瘦肉粥要加添加剂,小炒店上的是回锅菜,包子馅是死猪肉做的……而这个黄强的麻辣烫简直给他的人生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某一天,舒望在店外晒太阳时,无意瞅见黄强正拿着个大铁勺往锅底里捞着什么,定晴一看竟发现铁勺里躺着是一块巨大的“痰”。 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痰,只看到绿哇哇又黏又稠的一大滩,舀了一勺还有一勺。 他一个反胃,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赶紧跑回店里跟王老头抱怨。 可见多识广的王老头只是悠闲地拿着大蒲扇扇着风:“你这还好,我还看见他舀出过烟头,发卡,假睫毛……之前不就跟你说了这后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吗,你还听不进去。” 舒望咋舌不已:“我以为他们顶多就是不洗手,哪想到有这么恶心。” 王老头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我跟你讲,别的就算了,这个麻辣烫你可千万别再去吃了。他们家除了不干净还有点别的问题。” 舒望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王老头心中慌得很:“难道还会吃出……手指头吗?” “想什么呢你?”王老头拿着大蒲扇毫无客气地往舒望身上招呼去了:“我是说他们家的麻辣烫里加了罂粟,不然你以为他们家生意怎么那么好,天天爆棚啊,咱俩加起来都达不到他那个热度。” “这不是害人吗?”舒望义愤填膺道。 王老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人的事不归我们管。” 舒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太平洋警察。”而且如果他真插手,肯定得受到报复。 舒望下意识地往门口望了望,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麻辣烫摊前徘徊中,心中一紧,不顾王老头的阻拦声就冲了过去。 “肖宇,走走走,去我拿那坐坐吧。”舒望顶着黄强想要杀死他的目光,笑着拍了拍肖宇的肩旁。 这肖宇就是舒望之前请的托之一,家境不是很好,不过人特别热心,所以人缘特别好。上次当托后,肖宇就经常带着朋友去光顾他的生意。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他经常从肖宇那儿打听学生们最新的动向。 肖宇被吓了一大跳,发现是舒望后顿时松了口气,只是目光在黄强与舒望间来回游移,显得有些摇摆不定:“这样不太好吧,我都跟老板说了。” “这不还下锅呢。”舒望往锅里瞄了一眼,然后拽着肖宇就往凉茶店走去:“走吧,今天我请客,随便吃。” 肖宇无奈,冲黄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硬生生被舒望拽走了。 当时舒望没想太多,不过现在想想那时黄强的目光的确是想杀死他。 而且这事就发生在黄强申请论坛小号的前一天,所以说对方是在这时候就记恨上他了? 舒望冥思苦想了会,只能感概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人,要不是这一出,他甚至连自己得罪了对方都没察觉到。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黄强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害他,他也不介意把对方肮脏龌龊的底给抖个清楚。 只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还得先想一个万全之策。 在还不能拿黄强怎么办之前,舒望只能诚心诚意地祈祷道:“城管大哥速速降临,抄了这家伙的小摊。城管大哥速速降临,抄了这家伙的小摊。城管大哥速速降临,抄了这家伙的小摊……” 王老头被念得头皮发麻,连忙阻止道:“别念了别念了,当念经在呢,我耳朵都疼了。” 舒望回头啧了一声:“老王,你这就不懂了吧。不多念几遍,怎么显示我的诚意,感动上天呢?” 王老头没接话,却忽然睁大了眼睛,往远处瞧了瞧,又往舒望身上看了看,最后一脸不敢置信地拿着大蒲扇往柜台上重重一敲:“我看你还真不用念了。” 舒望疑惑地转过身,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天空都亮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城管们那土气的制服是如此优雅帅气,那野蛮的身手是如此行云流水,那一张张或丑或帅的面庞竟全都散发着明亮圣光。 小摊小贩们纷纷落荒而逃,但是老天有眼,黄强没跑两步,就被城管们逮了个正着,正被拧着耳朵狠狠教训着。 看到他那狼狈样,舒望顿时重重出了口恶气。 但他也发现了点不对劲,城管们后面破天荒地跟着一大帮子学生。幸好他眼睛尖,立即认出了其中的肖宇,于是小声向他唤道:“肖宇你快过来,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肖宇东瞧瞧西瞅瞅,一路小跑到舒望身边,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交待了个清楚。 原来这几日好多学生在后街吃了东西食物中毒进了医院,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便请求相关部门将后街的黑心不法商贩好好整顿一番。这次行动学校上头可是非常重视,连校记者团都出动了。 肖宇摸着脑袋看着不远处带头的长发女生傻呵呵地笑道:“她是徐婷,我们记者团的部长。” 舒望眼前一亮,扯了扯肖宇的袖子:“我可以匿名举报吗?” 第38章 舒望没有想到的是来接待他这个举报人的竟然是城管队的头头冯义博。 冯义博在后街简直是臭名昭著,他凶残狠厉的作风让无数小商贩闻风丧胆。就连舒望这种特别遵纪守法的好小贩听到他名字也会不寒而栗。 这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凶,长得实在太凶了,不说他是公务员,几乎人人都以为他是混社会的。长得带戾气,说话带匪气,走路带杀气,就算冯义博长得并不差,甚至全身荷尔蒙爆棚,可舒望就是下意识地想远离他。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你找我?”冯义博漫不经心地扫了舒望一眼,舒望像被人戳中了脊梁骨,立即坐直了身子:“对,我有要事要交待。” 冯义博微眯眼睛,哑着嗓子道:“你是之前那个在外面摆摊卖烤串的?” 舒望的心颤了两颤,急忙解释道:“大哥,我早就改邪归正了。给我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我要向你揭发对面那家麻辣烫的恶行。他们完全不注意卫生,锅底一个月都不带换的,里面什么脏东西都有,比如说筷子、指甲、发卡……” 冯义博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我们都知道。” “那你不知道他在食物里放罂粟吧?”舒望加强了语气,眼看对方的眉头渐渐拢起,立马乘胜追击:“王老头曾经在东南亚的x国旅游过,那里种植了很多罂粟,所以王老头在他家摊子上看到时一眼就认了出来。你们不信,可以去搜查去化验,但绝不能放过不管!” “好,我知道了。”冯义博站起身,正当舒望以为他要走时,对方却忽然伸手往他们店里的桌上一抹。 舒望连忙道:“放心,特别干净,一天擦十遍。而且三证俱全,你要看看不?” “不用了。”冯义博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便欲离去,可还没迈开步子就顿住了,他感觉到有人正紧紧盯着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了舒望眼巴巴的目光,于是道:“还有事吗?” 舒望干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明天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可以。”出乎意料的,冯义博答应得格外爽快。 送走冯义博后,舒望赶紧找到了肖宇,同他商量道:“肖宇,你们这报道打算怎么写啊?” 舒望知道肖宇所在的记者团实力强劲,出了很多个全国有名的新闻人,在水都大学里是一呼百应、万众敬仰般的存在,对学生的影响力非常巨大。 而学生是什么?学生就是他的客源!就是他的财主! 这么好机会,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溜走呢? “具体怎么写还不清楚,但大概是往后街食品安全隐患这个方向写,揭露一些黑心商贩的黑料,给大家提个醒。”肖宇老老实实答道。 舒望极力赞同:“那可真得好点写。” 肖宇有些奇怪了:“你就不担心这报道一出来,影响你的生意?” “我又没干什么亏心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舒望冲肖宇使了使眼色:“我这不是想同你商量个事吗。” “啊?你不会想让我们帮你……”肖宇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想什么在呢,”舒望立即打断了他:“我只是觉得你们光做一期报道可不够,还得更深入一点。” “这什么意思?”肖宇不懂了。 舒望笑笑:“我只是帮你们想到了一个新思路,要不听听?” 说服肖宇后,舒望看着空无一人的店内,干脆和王老头打了个招呼,就轻轻松松地回家逗儿玩狗睡大觉去了。 在他悠哉悠哉窝在家中的这个夜晚,后街上许多摊位和商家被连夜彻查了,一旦发现了点蛛丝马迹,全部取缔得不留一丝情面。 于是舒望第二天去出摊时,就发现这后街上的小商小贩们竟然少了一大半。他心里突然有些摸不着底,看来这一块的黑心商家比他想得还要多。 空荡荡的后街让舒望多少有些不习惯,可一看到摆麻辣烫的位置腾空了出来,他心中立马乐开了花。这回上头大概是来真的了,而且又有冯义博这样的大魔王在,他估计那害他的黄强可得有的受了,而他也可得有的喜了。 与舒望的自在逍遥相比,王老头简直要急白了最后几根黑发。 他把今天新鲜出炉的校园报翻来覆去地看,覆去翻来地看,额上皱出的褶子可以媲美喜马拉雅山最幽深的沟壑。 “小舒,你怎么就不急呢?大家肯定都看到这报道了,今天后街上就没有做成几单生意。你别在那悠闲了,唇亡齿寒的事,早晚会影响到我们自己。” 舒望一改往日的抬杠,破天荒地上去揉了揉王老头的肩膀:“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有事呢?一完全完,咱都得失业!” 舒望满脸不在乎,小声嘟囔着:“你失业就当直接退休咯。” 王老头仍在念念叨叨:“你今天不是请冯队长吃饭吗,你趁机跟他讲讲,让他们城管出个声明,告诉群众我们是清白的。可不能因为那些违法犯罪的坏人就把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好人给连累到了。” “我和他又不熟,我怎么跟他讲啊?” “你不对他有意思吗,要不怎么请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主吃饭?” 舒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年纪就别瞎八卦了行不行。你都说他是个凶神恶煞的主了,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喜欢他。真的,就纯粹的吃饭而已。” “诶诶诶,我可不信啊……”王老头的声音还在背后萦绕着,舒望忽然一抬头,正好看见冯义博正朝这边走来,眼前一亮,连忙热情地把他迎进门,招待他坐下,并把早就准备好的丰盛无比的烤串大拼盘摆放在了他面前。 “冯队长,趁热吃,不够就再叫我。”说完这话,舒望就退了柜台后。 王老头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陪着呢?” “不说了吗,是请他吃饭,关键是他吃饭,又不是我吃饭。” 王老头迷茫地摇了摇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舒望没理会他,低头看了眼表,脸上浮现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两分钟学生就下课了,大概五分钟后就会经过我们眼前的这条后街回寝室了。” “小舒,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王老头狐疑道。 “唉,”舒望笑着喟叹一声,然后看向了被夕阳余晖映得金灿灿的天空,心中感概万千:“老王你看,这光线多美,这个时候拍张照一定很好看。” 而另一旁,作为凉茶店里的唯一客人,冯义博已经开吃了。 这个总是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男人此时正沉默地吃着烤串,偶然喝上两口凉茶,竟一点也不符合他身上散发出的黑社会老大气质。 他仿佛就只是来履行吃饭这个诺言的,除了吃吃喝喝,从头到尾也没去找舒望说上几句话。 舒望对此倒是很满意,他本来就只是要冯义博来吃饭的,justeat。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舒望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欣喜地冲王老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走。 王老头猜不准舒望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本是不想动的,可看着对方一意坚持,也只好无奈地走了出去。 “小舒,你这又是干什么呀?”王老头原本还在唉声叹气地抱怨着,可在无意间瞥到舒望手中的东西时,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 第39章 自从今天的校园报一出,凭着其强大的传播力,水都大学百分之九十的学子都知道了后街黑心商贩这回事。 他们不是没听过这些路边摊的种种黑料,可美味与廉价当前,也只能怀着侥幸心理放纵自己,可真当活生生的具体例子摆在眼前,而且离他们是如此之近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虽然年轻气盛,但大家总归是惜命的,下课归来,没人愿意再在后街多做停留,只想快步逃离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然而,事实是在离开后街前,大部分人都在凉茶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都不是瞎子,那么大的红底黑字的横幅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真正令他们吃惊的不是横幅,而是横幅上那令人虎躯一震的大字 ——城管都敢吃的烤串! 看完横幅后,再往店里一看,顿时更加震惊了,那独自正在吃烤串的不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城管队长吗?! 还真是城管都敢吃的烤串啊! 如果连见过无数黑幕的城管队长都能放心在这家进食,那他们是不是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想到这里,口里早已寡淡无味的学生们纷纷热血澎湃,食欲大涨。 那混合着孜然味的烧烤香气早已飘到了他们的鼻尖,他们仿佛看到了鲜嫩多汁的肉类在篝火上滋滋作响,油水四溢的美妙景象,顿时馋虫上脑,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一撸方休。 与此同时,正在后街上继续做跟进报道的记者团成员们也不可避免被这景象吸引住了,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 将漫天烟霞下那有着非凡魔力的大红横幅和吃着烤串的孤独城管共同定格在了这奇妙的一刻。 第二天,水都大学校园报上就刊登了一则关于如何寻找辨别放心餐饮的报道,而这张神奇的照片则明晃晃地摆在了首页。舒望家的烤串摊自然成为了报道中花大多笔墨描述的正面典范。 时间再回到一天前。 待送走冯义博后,舒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外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凶巴巴的城管队长自然是知道自己被他利用了一把,但竟出乎意料地没有来找他茬,吃完饭后抹抹嘴就离开了。 莫非是他对冯义博有误解?这人虽然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但却怀有一颗温柔可人的心? 舒望想不通,不过冯义博在离开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并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很幸运。” 舒望这就不懂了,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却被那些蠢蠢欲动、潮水般涌来的学生们又挤回了店内,只好先招待起这些争相恐后的客人们。 这天,等到人潮散去后,舒望早已累得抬不起手指,可偏偏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只能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 当听清楚电话那头的声音后,舒望立即由兴趣缺缺变成了容光焕发:“什么?你再说一遍!” 校园报的推波助澜又让舒望体会了一遍被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只是这回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早已被封了店,也没人敢像之前的黄强那样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生意好了,舒望自然也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的,都叫秦因书有些心疼了,可看到舒望脸上充实而快乐的笑容,他又觉得很满足。 舒望开心当然不只是因为钱赚得多了,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他的目标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前些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听清楚内容后,才恍然想起这女人就是当初他在水都西郊拜托的小旅馆老板娘。原来是那儿有人想卖房子,不过卖的急了些,所以两百平的房子只要八万块钱,可算是个大便宜。 不久前,方从青已经把钱全还给他了,再加上这几个月来赚的钱,舒望手上大概有个五六万,他相信按目前这种盈利水平,再过两个月,他就能凑足买房钱了。 他托老板娘和房主商量了下,看能不能再缓两个月或者让他分期付款,房主倒也是个好说话的,没多想就答应了。这简直是这段日子里发生的最为顺利的事情了,舒望开心得睡觉都合不拢嘴。 这一切,秦因书自然也看在眼里。他也很想让舒望继续这样开心下去,只是他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他得让舒望看清某些薄情寡义之人的真面目,而且务必让他们断得彻干干净净。 星期六的时候,舒望总算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在去年就已经和曾经的秦因书约好要在这个夏天带他去学游泳,只是后来……生出了这么多的变故。 不过,他答应秦因书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于是商量了一会后,就在这天带着一家两个儿子出去踏青和游泳了。 高高兴兴的舒望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这附近唯一的一家游泳馆竟然因为维修没开门。失望之余,也不想扫了大娃和二娃的兴,就带着他们到了游泳池旁的一个小公园。 这个小公园位处市中心,虽然面积不大,但有着郁郁葱葱的大片草地和一个小小池塘。 即使不能亲自游泳,但好歹能看着金鱼游泳。舒望是这样安慰秦因书的。 秦因书很坦然地接受这个安排,因为他此行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玩耍。 而大娃一看到绿油油的草地,眼睛都亮了,甩着尾巴就冲了过去,差点连牵引绳都挣脱了。舒望只见它一只狗在草地上疯狂地旋转跳跃不停歇、打滚撒欢舔蛋蛋。 而他则和秦因书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晒着太阳吹着微风享受起了这难得的清闲下午。 可突然之间,正追着自己尾巴的大娃像是疯了一般朝远处狂奔去。 舒望定睛一看,原来那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野狗。眼看大娃就要光天化日行不轨之事,他急得站了起来。作为家长,他可不能允许自家熊孩子强骑他狗,匆匆交待秦因书让他呆在这里后,就冲了过去,势必要阻止这场强抢民狗的戏码。 坐在原地的秦因书看了眼手腕上的小手表,抬头张望了会,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火车站出口上。 这些天舒望忙着赚钱,而他在家也不是无所事事。 前世他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虽然已经好些年没碰了,但现在他已经把那些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知识慢慢捡了起来,并试图建一个小网站凭着流量和广告补贴一些家用。除此之外,他还用了些见不得人的黑客手段获得了他想要的信息。 他的姑父,也就是舒遥的丈夫,传说出去逃债的人会在下午三点,也就是三十分钟后抵达水都火车站。 而水都火车站正位于这座小公园的正对门,他只坐在这里便能瞧见火车站门口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人群。 看到舒望已经制服住了精虫上脑的大娃,并开心地向他挥手,秦因书连忙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掐准时间对舒望说道:“小爹,我想吃冰淇淋。”他指向了马路对面火车站旁的流动冰淇淋小车。 “那我们走吧。”舒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牵着他与大娃走到了斑马线旁,等待红灯变为绿灯。 而秦因书的目光则一直紧锁在对面,试图从那密密麻麻的人潮中寻找出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庞,忽然他眼前一亮,指着对面对舒望大声喊道:“小爹,你看那个拖着黑色行李箱的是不是姑父?” 第40章 舒望皱眉看去,那行色匆匆、一辆疲惫的寸头男人不正是他逃到外地去的姐夫吗?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各种疑问一下浮上心头,舒望连忙大步向前走去,却听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在身边响起。 转头一看,一辆黑色宝马仅仅停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再抬头一看,红灯此时才正好变为了绿灯,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 他急忙带着一娃一狗推到了后面,对宝马的司机赔起了不是。开车的大叔只淡淡冲他点了个头便摇上了车窗,接着扬长而去。 秦因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宝马越来越小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就在刚刚,在宝马从他身前驶过时,他好像在车后座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张脸他曾在大大小小各类财经杂志上看到过。 如果不出意外,坐在宝马后座的人就是蒋经兰的父亲——蒋立周。 秦因书总觉得事有蹊跷,可还没来及得多想,红灯又已变为绿灯,只好先随着舒望匆匆忙忙地跑过了马路。 “姐夫,你怎么回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李彬一大跳,他转过头,发现身边的人正是他的小舅子,于是憨厚地笑了起来:“我刚从山都回来。小望,这么巧,你也在这儿。是要带大娃和二娃去哪儿玩呀?” 舒望紧紧打量着李彬,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李彬摸了摸自己的脸,云里雾里地问道:“怎么呢?我的……脸上是有东西吗?” 舒望瞧对方这一头雾水的模样,表情蓦地凝重起来,他直直地盯着李彬:“姐夫,你的手机号是换了吗?” 李彬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对劲,继续笑哈哈道:“对啊,你今天怎么不太对劲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前几个月被公司调到山都一个小山区做业务去了,干脆就换了一个当地的号。这次回家暂时休息个几天,过几天又要回去了。” 舒望暗自思索一番,觉得李彬所言非假。 他对这个姐夫还算有几分了解,李彬是个顶顶老实的烂好人,性子温和,所以才能容忍他姐的暴脾气。而且因为这好脾气,李彬在公司干了很多年还只是一个底层小员工,不争也不抢,这种苦差事当然就全被他包揽了。 看着舒望的脸色渐渐变差,李彬总算是有些奇怪了:“小望,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天没睡好?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舒望摇摇头,然后抓住李彬的手恳求道:“姐夫,我碰见你这事能先别跟我姐说吗?” 李彬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乐呵呵地一口答应了,同舒望告别后,便春风满面地回家去了。 舒望看着李彬的背影渐渐消失,又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一下,也没了继续悠闲的心情,便也回家了。 秦因书在暗处察言观色,看着舒望神色沉重,知道自己心中的算盘这才算是打响了。 这天回家吃完晚饭后,舒望没有如以往一样去凉茶店里开张。 他独自坐在房里思忖良久后,终于拿起手机向舒遥发出了质问:“舒遥,姐夫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没呢,我怕一联系就暴露了他的位置。之前就和他说好了让他再过几个月,等我凑足了钱再回来。” 舒望冷冷地弯起嘴角:“是吗?那你卖房子的事情处理好了没?” “嗯,差不多了。等下个星期妈妈回来,就可以直接卖出去了。”舒遥顿了顿,又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什么,就突然想到了问一问而已。”舒望挤出笑容,用林间春风般的语气说完了最后一句。 可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刹,他腾地一下就木着脸站了起来。 他不是傻子,舒遥有事瞒着他在,而且还是一件大事。 守在客厅的秦因书,看到舒望穿上大衣就往大门走去,连忙跑过去问道:“小爹,你这是去哪儿?” “我有事得先去处理处理。你自己留在家里,过一会我就回来。” 秦因书已经猜出了舒望要去处理什么事了,也没强求着一起去,因为一切正在按他预料的进行着。 目送着舒望离开后,他偷偷打了沈景行的电话:“沈叔叔吗?我小爹现在要回我外婆家了。” 他在这段日子里早就和沈景行混熟了,对方虽然看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前世的记忆让他对这个男人非常信任依赖。而且越是相处,他就觉得这个人男人越是适合舒望,于是就偷偷当了个小间谍,时不时给对方通风报信。 这次虽然是危机,但他以为危机正是培养两人感情的好时候。 舒望下楼走了没多久,一辆奔驰就跟在了他后面。 这种被人尾随的滋味让他很不舒服,于是过去敲了敲那车的车窗,当看到露出的是沈景行的脸时,不免有些小小吃惊。 说实话,他对沈景行的印象并不差,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想不负责地把人吊在自己身边当备胎,又无法给出承诺。对他来说,让沈景行放弃他这个永远钓不上的鱼,去别的地方撒撒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舒望叹了口气,正想好好教育对方一番时,沈景行却先开口了:“我准备回先前的小区,要搭顺风车吗?” 舒望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 不过……不过,这两个地方还真的离得有点远。算了,为了地球的环保事业,他就先蹭一蹭车好了,到时候再给他讲道理。 上车后,舒望本以为沈景行会就算没话找话也要同他讲个不停,可没想对方从头到尾都认真地开着车,嘴巴都没一张下。 他既非常满意对方的识相,但也难免感觉尴尬,只能在暗地里将这个非常遵守交通法则的男人好好夸了一把。 半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两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舒望同沈景行一起上楼,到了他家楼下时和对方分手,继续往上走,终于来到了他家门口。 舒望掏出钥匙就往锁眼中插去,可奇怪的是,那锁眼就像是一个被人捏过的橡皮泥,被塑造成了另一个形状,钥匙竟然怎么也插不进去。 正费力忙活时,门却“哐”的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穿着条汗湿白背心、挺着个西瓜大小的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他一上来便恶狠狠地骂道:“你谁啊?撬我们家门干嘛?!小心我报警抓你啊!” 舒望简直一头雾水,可对方那恶劣的语气是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忿忿推开男人就闯了进去:“麻烦你让一让,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诶诶诶!你这人有毛病吧!听不懂人话啊?!”男人气势汹汹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的力气大极了,舒望手上几乎通红一片,可他却没能感到一丝痛觉。 不得不说,舒望有些迷茫了。 这里的的确确是他家,触目所及的地板、沙发、餐桌、茶几、装修几乎都没怎么变,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有了些不同。比如,他们家的全家福不见了…… 两人的争执吵闹引得房间里走出了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尖嘴腮猴,看起来颇为市侩精明。而那个穿着花睡裙的胖女人走起路来虎背熊腰,一上来就指着舒望鼻子大骂道:“吵什么吵呢?!我儿子今年高考,快给老娘滚出去!” 舒望彻底糊涂了,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百分之百确定这里就是他的家。 而且他妈没回来,舒遥也不可能将房子先卖了出去。唯一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正思索着,那女人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背上,他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极力保持冷静,凌厉质问道:“你们敢说你们是这房子的主人吗?” “我妹妹的房子怎么就不是我的房子了?!”男人不耐烦地一挥手,和胖女人合力将舒望推搡出了门外。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明明是我家!”舒望敌不过那力大如牛、身强体壮的两人,就这样被推出了家门。 他还想与这些恶人们理论个清楚,门却“砰”的一下在他眼前关上了,门板离他鼻尖只差一厘米。 这回,舒望是彻底呆住了。 如果不是他已经喊得口干舌燥了,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这么奇葩的人。 舒望气极了,重重敲门警告道:“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我家,你们这是在强闯民宅。既然是你的房子,那就把房产证拿出来给我看,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他努力保持理智,试图与屋内的人讲道理,可这群蛮横的人只是时不时骂骂咧咧几句,诅咒一下他祖宗十八代,完全没有一点打算开门的迹象。 遇到可恶并且蠢而不自知的人,他可以从智商上羞辱对方,比如甘若薇;遇到可恶并且假惺惺的人,他可以戳破对方的面皮,比如蒋经兰;遇到可恶并且可恨的人,他可以凑他,比如秦宥。 可是遇到可恶并且不要脸的人,他是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舒望正心烦意燥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噔噔噔”的上楼声,转头一看,果然是沈景行。 第41章 舒望长舒了一口气,心底油然升起了一抹难言的喜悦。这感觉就类似于在沙场上命悬一刻之际突然遇到了盟军,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似乎立马就可以反败为胜,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 他不由扬起了嘴角:“你怎么上来了?” “我听到上面吵架的声音,所以就……” 沈景行话还未说完,就被舒望打断了:“你不知道,现在真是什么怪事什么怪人都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景行看向自己家:“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真是奇怪,我也没有离开多久,我家竟然就莫名其妙被人占了。而且他们全是些不讲理的人,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景行颔首皱眉,略一沉吟:“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人是谁,也是听你一说,才知道了这么回事。” 今天的沈景行如同以往依旧穿得规规矩矩,衬衣西裤,一丝不苟。他的嗓音也如同他的打扮醇厚低沉,并非多么悦耳,但就是能让人安心信赖。 舒望以前总是嫌弃沈景行沉默寡言,太过无趣死板,可现在看着对方认真沉思的模样,忽然之间就领略到了他身上的魅力——认真的性感。 他心头微动,又想到沈景行一直默默帮着自己,不求回报,不免心里一软,语气也柔和不少,略为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啊,其实你……” 不知为何,舒望竟觉得有些难为情了,他不自在地四处瞟了瞟,目光忽然落到了沈景行手中,干脆扯开话题:“对了,你到底是上来干什么的?” “我听你骂得太大声了,怕你渴了,所以上来为你送水。” 沈景行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杯白开水。 舒望听完就沉默了,他尴尬地接过对方手上的水一饮而尽:“是有些口渴,你真体贴……” 说完后,舒望就再次沉默了。 看来刚刚只是他的错觉,他和沈景行的脑回路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直到一通电话打来,将舒望从这死一般的寂静拯救了出来。 五分钟后,舒望脸上的表情全消失了,无论是开心的,还是愤怒的,全都消失了。 在这一秒,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制造表情这个功能,他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只想回家,回家好好睡一觉。 沈景行看出了不对劲,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呢?”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太累了。”舒望轻轻挣脱开对方的桎梏:“我要回去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吗?” 他没走两部,被抛在后头的沈景行就已经快步追了上来:“至少让我载你一程。” 舒望忽然停住脚步,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沈景行的眼睛:“你知道吗?你真是个傻瓜。” “事实上我只是想享受你对我的好,可我并不想去爱你这么个人。所以,离我远点吧。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舒望说完就走,可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再次停住了脚步。 沈景行看着他的背影像念教科书一样一板一眼道:“你知道吗,如果我载你一程,可以减少汽油消耗xx,减少碳排放xx,相当于增加森林xx……” 舒望:“……”还是不要当地球的罪人好了。 舒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坐上了沈景行的车,他看着对方认真开车的侧颜,诚心诚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傻呀?” “我不这么觉得。” 沈景行表情不变,一如既往的沉静淡然,舒望瞅着他这样子,小声嘀咕着:“傻子才不会觉得自己傻呢。” 沈景行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喜欢你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想对你好和你对不对我好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你也真是任性。”舒望侧头看向窗外这个霓虹闪烁的都市,车水马龙如银河般从他眼前缓缓流过。 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汽车抵达了住处。 舒望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沈景行道:“谢谢你。还有,你是个好人。”他看着沈景行深不见底的眼眸,语气真诚,神色认真。 沈景行直直地望向他的眼里:“但我想做你的爱人。” “那你就真是一个蠢人。”舒望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整个人松懈了许多,就连语调也上扬了不少,他打开车门冲沈景行告别:“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沈景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做一个蠢人也挺好的。” 回到了温暖的避风港,筋疲力竭的舒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向后倒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再也不想动弹半分,只愿一辈子都与沙发为伴。 细心的秦因书关掉电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主动为舒望按起太阳穴来:“小爹,今天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被提到这么一糟心事,正在闭眼享受的舒望兀地就睁开了眼睛,反手抓住了秦因书的手腕:“二娃,我有事得跟你讲。”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秦因书知晓这件事。 舒望盘腿坐在沙发上:“我们可能是被骗了。我姐夫根本就没有被追债,我姐是在说谎,她卖房子一定是另有目的。” “而且今天我发现我妈家被几个陌生人给霸占了。后来你方阿姨又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在房屋中介看到我姐和一个男人一起去咨询卖房的事宜,我姐……我姐喊那个人……爸。” 秦因书早已知晓了一切,所以并没怎么吃惊,可听到方从青的名字时还是不由皱了皱了眉头,不解问道:“方从青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舒望觉得很奇怪,不自觉地换了个坐姿:“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她朋友啊。” 他盯着秦因书的眼睛问道:“二娃,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有……敌意?难道她也会做出什么……可我真的很相信她。” “……没、没什么。”秦因书假装若无其事地摇着头,但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如果按照前世的发展,方从青虽然早已知晓此事,可她选择故意隐瞒并未告诉舒望。所以后来当舒望发现事实时,两人才会彻底决裂。 也正因如此,秦因书才把方从青也视为了眼中钉。 他记得她的袖手旁观。 可秦因书不能理解的是,现在情况与前世截然相反,那本应助纣为劣的人竟反过来帮了舒望一把。 莫非,有什么东西他遗漏了? 第42章 看着秦因书出神的模样,舒望按住了他的肩膀追问道:“真没什么事吗?你可以和我坦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方从青是我的好朋友,但你是我的儿子。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能承受的住。” 好朋友……当着三次字浮现在秦因书脑袋时,他突然眼前一亮。上辈子的方从青和舒望也是好朋友,那她为什么就选择了冷眼旁观? 于是立即问道:“小爹,如果你和方从青决裂,最可能是因为什么?” 舒望认真答道:“那肯定就是因为她男朋友。问这个干嘛,和她男朋友有关吗?她男朋友最近正好欠债,她还为他找我借了一笔钱。” 秦因书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你借了吗?” “其实我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她男朋友,不想借来着的。”舒望咬咬唇:“可后来发现她男朋友人也不算太坏,还是有救的。而且我相信方从青的判断,既然她相信他,那我也就相信他。我借了大概三万块,不过很快他们就还上了。怎么?有关吗?” 秦因书顿时豁然开朗。 按他推测,前世的舒望并没借钱给方从青救他男友,从而在她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后来又导致了接下来的种种。可这辈子,舒望的选择改变了,所以事情发展的轨迹也改变了。方从青依旧是他的好朋友,依旧愿意处处为他着想。 想清楚一切的秦因书忽然有些感概。他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让他变得阴沉孤僻、仿佛只能生活在地球上最阴暗的角落里。可现在他才发现,蝴蝶的翅膀早已扇动,在这一世,每一个明天都是未知的明天。或许,他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丝光明。 “别胡思乱想了。”舒望从背后一把抱住秦因书,又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在脑子里几乎一团乱麻。说实话,我不希望明天到来,但是它总是会来。我只是一个害怕去面对的孬种。” “别这样说自己。”秦因书厉声打断了他,然后语气又温柔了起来:“你不用一直保持坚强。” 秦因书难得在深夜化为鸡汤导师,可他没想到的是舒望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可这么不怪舒望,任谁看到那么一张粉嫩肉乎的脸上摆着这样一幅故作成熟的表情,都会像他这样忍俊不禁。 秦因书黑了黑脸,暗自觉得有些没有面子。舒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二娃,你不错嘛,长大后肯定是个撩弟圣手。” 即使再不想面对现实,可当时间到了,也得像战士一样勇敢奔赴战场。 舒望约舒遥早上九点到附近新开的一家酒楼去吃早茶,而他思考再三还是带上了秦因书。 他不认为这事有什么好瞒秦因书的,更没什么好避讳秦因书的。 他们不仅是彼此最亲近的存在,还早已是绑在一起的命运共同体。对他来说,秦因书有权利参与到这事中来。 舒望带着秦因书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特意包了个包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也没等,屁股落座后直接看着菜单点起了菜。 “二娃,你想吃什么?”参考了二娃的口味后,舒望点了大概两人份的食物,并趁热吃了起来。 虽然他是以吃早茶的借口把舒遥给约了出来,可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和对方一起吃早茶。先填饱自己和儿子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九点五十,惯性迟到二十分钟的舒遥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而此时舒望和秦因书正喝着饭后的茶水,桌上狼藉的餐具已被收去,重新换上了新的。 舒遥拉开椅子匆匆坐下,然后就看着菜单纠结了起来:“欸,你说吃什么好呢?我听别人说他们家的菠萝包特别好吃,但我最近长痘不能吃甜的,你说虾饺我能吃吗,清淡是挺清淡的,但是虾算发物吗……” 正在她喋喋不休时,秦因书一个没忍住打了个菠萝味的嗝。 舒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舒望管管你儿子,别人都看着呢,大庭广众打嗝多丢我面子啊。” 要是往常,舒望肯定不干了,当场就指责起对方的偶像包袱太重。可今天,他只是淡淡地抽出舒遥手中的菜单:“等下再说,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舒遥瞪圆了溢满喜悦之情的双眼。 正问着呢,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遥,你也在这儿。” 舒遥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这一秒。 舒望笑笑,冲正往这边走来的李彬挥了挥手。 他和李彬约好了今天十点在这里见面,习惯提前五分钟的李彬在九点五十五的时候正好到了。 “来来来,坐这里。”舒望为李彬拉开椅子,热情地招呼着他在面如土色的舒遥身边坐下。 李彬没想到在这能碰到自家老婆,乐呵呵地笑着:“原来你也约了小遥,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早知道今早我俩就一起出门了。” “小遥,你想吃什么?”看着身旁人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模样,李彬握了握舒遥的手,这一握才发现对方的手在这炎热盛夏中竟然冰凉如水。 “姐夫,再等等。”舒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人还没到齐呢。” 十点过两三分时,五大三粗的一大家子终于出现了,他们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包厢。 看到了舒遥,为首的肥壮男人立即扯着嗓子喊道:“小妹,我们到了,你这是打算请我们吃早茶的吧?为了你这一顿,我们今天早上可啥都没吃啊。” 说完,王大发就奇怪了。他这妹妹竟没热热情情地上来迎接他,像个死人样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他这可不高兴了,有这么当妹妹的吗。 他老婆刘桂兰也不高兴了,搂着自己养着跟猪崽似的白白胖胖的儿子责怪道:“小妹,你这什么意思啊?蒙蒙可是要高考的,今天本来是打算让他写十套卷子来着的,不就为了你这个姑姑,才出了门吗?我们来了,你怎么就招呼也不打一个?” “是呀,小妹,多听听你哥哥嫂嫂的。”站在最后,皮肤黝黑尖嘴猴腮的老人开口劝解道。虽然他已白了半个头,却没给人半点慈祥和蔼的感觉,反而那老鼠似贼精贼精的目光总是让人不太舒服。 “姑姑,他们是谁?”白白壮壮的王大蒙算是第一个注意到舒望秦因书和李彬的,他充满敌意地问道。 舒望回头,淡淡将这家人给打量了一遍,风轻云淡道:“昨天不才见过。还有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你们究竟是谁?” 第43章 这一家子一听立即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们骂骂咧咧了好久,总算是累了,拉开椅子坐下来,先往肚子里灌了两壶茶水,然后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瞪着舒望。 面对这样凌厉凶狠的目光,舒望倒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只是舒遥整个人有些不好了。 左边是咄咄逼人的亲人,右边不断向她投去疑惑目光的丈夫,对面是仿佛能洞穿她心思的舒望,舒遥捧住茶杯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 她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陷入了这种僵局,思及可能面临的局面,瞬间嘴唇煞白,脸色也很是难看,即使包厢里的空调正对着她呼呼大吹,可她额上还是密布上了点点汗珠。 舒望故作亲热地问道:“姐,他们是谁呀?” “对啊,小遥,这些人怎么喊你姑姑、妹妹呢?是不是认错人了?”一无所知的李彬也“傻白甜”地帮着腔。 “什么认错人了呀?!”王大发这个暴脾气一听就不爽了:“她就是我们老王家的人,流的就是我们老王家的血!” “所以,这些人是你的亲爸和亲哥?”舒望眼眸一沉。 虽然昨天从方从青口中,他就把事情猜了个差不多,可今天真听到时心中还是很不好受,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被朝夕相处的亲人给背叛了。 舒遥眼皮一跳,不顾满脑子混乱的思绪,立即笑着回答:“我不怕你们不高兴吗,所以就没告诉你们……” 李彬吃惊地皱起眉:“这是真的?”看他的反应,不难猜出他也被自己的枕边人瞒在了鼓里。 舒遥又羞又怒,趁众人不注意恶狠狠地瞪了李彬一样。她知道自己老公脑子不太好使,却没想到能蠢到这种地步,他这一说不完全就是火上浇油吗。 舒望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他们会住进我们家里?”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指指向对面那嚣张跋扈的一家人。 舒遥还没回答,倒是刘桂芳先炸了起来,她凶巴巴地指着舒望的鼻子骂了道:“什么你家,这就是我小妹她家?!是吧,小妹?”她忿忿地看向舒遥,却发现对方神色麻木,眼神涣散,一点儿回应她的样子也没有,顿时觉得憋屈极了,啐了一声,便气冲冲地扭过头不再说话。 “哦?”舒望觉得有意思了起来,一脸好笑地看着舒遥:“所以这又是怎么回事?” 舒遥一改往日的张扬骄傲,紧张地搓了搓手,略带讨好地说道“小望……房子不是还没卖出去吗?我侄子今年高考,他们一家住的那小破出租屋周围实在是太吵了,怕影响蒙蒙复习就……就拜托我帮他们……我想咱们家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 让他和二娃搬走,然后让自己的亲爸亲哥搬进来?舒望由衷地佩服舒遥真是走了一手好棋。 嗓子忽然有些发堵,舒望拿了杯水润了润喉压下了那股不适感,接着问道:“可你这卖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看向一脸迷茫的李彬,笑道:“姐夫还不知道自己借了高利贷,为了逃债跑到了外地去吧?” “什么?”果不其然,李彬被说懵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辞,迷茫地摇着头辩解道:“我没借高利贷啊,而且我只是去外地工作了。谁告诉你的,小望?” 舒遥没说话,只是笑笑,但其意思已不言而喻。 饶是李彬这般的的老实人,发现自己被乱造谣了一通,也气得厉害,他抓住舒遥的手,质问道:“小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遥此刻正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已经自顾不暇了,可李彬偏偏还是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她只恨当初找了这么个蠢货当老公,几乎咬牙切齿道:“别说了,回去我再解释!” “我看现在解释就挺好的。”舒望适时插了一句。 “小望,你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舒遥顿时急红了眼。 舒望游刃有余地交叉起双手:“好,我现在就听。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究竟是怎样了吗?” “我、我、我……”明明有了应允,可舒遥却是磕磕绊绊,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行了,我听不下去了!”就在这时,王大发拍着桌子怒而站起:“这么刁难我妹妹干嘛?!” 舒望在心中冷笑,这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可真亲热啊。他不理会对方,继续笑着看向舒遥:“姐,我还在等着你给我解释呢。” “我、我、我只是……” “好了,我来说吧。”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一切的老人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拿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对舒望点了点头:“我看这事也这样算了,小遥,她其实是为你们好。” 当一屋子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时,伏低做小一辈子的老人忽然有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成就感,他不自觉就挺直了背,连说话也学着电视上带上了一股领导者的腔调:“不瞒你们说,我们家最近打算投资一个项目,保准盈利,只是缺了点资金。我和小遥商量后,她便想着先卖了房子拿钱来投资。这事就我和她知道。而且人的目光要长远,虽然会暂时失去一套房子,可到时候赚的就是两套、三套甚至四房子。小遥,归根结底也是在为你们好,怕你们不答应才擅做主张的。但我觉得,这事是咱们双方间互利互惠,等以后,你们才能看出小遥对你们的好。我看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事就这样算了。” 舒遥礼貌地向老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和你们并不是一家人。” “欸!你这人真是脑子有病,就是见不得妹妹和我们家关系好,非得出来插一脚!”刘桂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本来就是个小瞳孔的三白眼,这一翻就更是将她刻薄的气质显露无疑。 舒遥不厌其烦地替她纠正逻辑上的错误:“首先,请你弄清楚,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其次,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小遥,他们好歹是我的亲人,你也别难为他们了。我觉得这房子就该卖!”见事已如此,舒遥干脆破釜沉舟道。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忍耐多时的舒遥终于忍不下去了。 “舒遥,我知道你有情有义,你愿意倒贴你这些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愿意被这些吸血鬼榨干,我无所谓,这是你的事。但是请不要牵扯到我们好吗?我妈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房子就这样被你糟践?!” 舒遥怎么也想不明白。 说实话,他小时候也有埋怨舒明心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妈妈要把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分给别人,为什么就不能更爱他一些。他从来没见过一碗水端的这样平的人,他妈对舒遥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从来就没有亏待过。而他,虽然和舒遥吵吵闹闹地长大,但也是把她当作家人。就算她再讨厌,他也不会让外人伤害他的家人。 可回报他们的是什么呢?是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不,这胳膊肘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他家的。 舒望的一通厉声质问,也点燃了舒遥心中那根经年累月、日益陈旧却也日益易燃的导火线。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了整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舒望,我告诉你,我就是想要找到我的亲人,流着一样血脉的亲人,这有错吗?!虽然妈妈对我很好,可你们终究不是我的至亲!我承认我骗了你们,可我不过是想为我的亲人做一些事,我有错吗?!”舒遥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她用力甩开拉扯劝慰他的李彬,声调继续向上飙升:“我从小到大,看到别人小孩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 “那在你心中,我们是什么?”忽然之间,一个冷静有力的女声穿过舒遥暴风雨式的咆哮,不偏不倚地抵达了所有人的耳朵。 舒明心推开包厢的门,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每一步的间距,每一步的用力大小都不差分毫。 她神色冷静自若,仿佛自己并不是正处于暴风雨中心的当事人,可自从进门起,她的目光就没从舒遥脸上离开过一寸。 “妈妈……”舒遥浑然忘记自己正在痛哭咆哮,她怔怔地看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的舒明心,忽然全身一软,瘫坐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舒明心在离舒遥还有三米时,忽然停住了,缓缓转动身体,就势坐在了舒望和秦因书身边。 她转头捏了捏秦因书的肉嘟嘟的脸颊,从口袋里拿给他了一根棒棒糖,嘴上的话却是说给舒遥听的:“房子、钱我的确不太在乎,但我讨厌被欺骗,讨厌被利用,更讨厌被反咬一口。” 舒明心自认为自己做的并不差。即使是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有多少父母能做到一视同仁,从不偏帮,可她做到了。她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对舒遥,除了在物质上满足她,也致力于给她创造丰富的精神世界。 唯一她可能做的不够好的,就是告诉了舒遥她的身世。但她不后悔,她觉得舒遥有权知道这一切,她也觉得舒遥有能力克服掉这一切。 但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儿。 这是这么多年,舒明心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第44章 舒明心脸上无波无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舒遥。 可光是这样的凝视,已叫对方无法承受。 舒遥对舒明心自然是有感情的,可对于她对说,这份感情放在她真正想要追逐的亲情面前却又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她相信血浓于水,她无法抗拒这种传统观念带给她的巨大诱惑,她知道那些与她血脉相同的人对她来说始终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舒明心的平静如水的目光却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不后悔,可她恐慌了,她觉得似乎有什么握不住的东西要从手中逝去了。 这样表面宁静实在逼仄的氛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头上,像是传染力最强的病毒,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紧闭嘴唇。 最先打破这沉默的是身为母亲的刘桂兰。 她看到坐在一旁发着呆的儿子,就立马想到了她儿子还没几天就要高考了,她得去督促儿子学习,让他埋头于题海,这样她儿子才会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个好工作,娶一个好老婆,生一个好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职责这才算是完成了。 这种根植于心底、坚不可摧的想法让刘桂兰一下又“活”了过来。 她聒噪尖锐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平地炸起:“你们有完没完啊?!这点小破事还有逮着我妹妹不放!我可不管你们了,蒙蒙走,回家写作业去!”说完,还推了一把王大发,希望自己男人能帮几句腔,长长气势。 “就是!妹妹你在这好好的,蒙蒙得回去学习了,我们先走了,有事你再找我们。”王大发猛地惊醒,对舒遥敷衍了几句便打算抽身走人。 王富贵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孩子,爸老了,这里的空调吹得我关节炎又犯了,我和你哥哥嫂嫂就先走了。” 舒遥没有搭理任何人,只是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哭个不停。 舒明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舒遥,你知道吗?如果你亲妈知道你这样做之后,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 不仅舒遥,包括舒望都知道舒遥的亲生母亲是怎样去世的。 舒遥的亲生母亲本名张红,偏远农村出生,后来考进城里读大学,和舒明心是好朋友加好室友。可后来张红在教室自习时被一中年农民工闯进来性侵了,然后就有了舒遥,而这个农民工就是王富贵。 张红是个脾气倔的,不管怎样也一定要讨回公道,为此被乡里的父母嫌丢人断绝了关系,又拒绝了学校作为封口的保研机会,除了舒明心周遭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可她就是不甘心。 张红四处奔走,但事情很快就被学校压了下去,周围的人也全在把她的痛苦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舒遥一岁左右时,她终于精神崩溃了,了结生命离开了人世,而舒明心念着姐妹情分便把舒遥接到身边抚养长大。 这一养便是二十多年,直至今天。 舒望对舒遥亲生母亲的遭遇感到非常唏嘘,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舒遥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想狠狠将她骂醒。 “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些所谓的亲人都是怎样一些烂人吗?你妈,亲妈就是因为这个臭老头自杀了,你竟然还上赶着往别人怀里扑,你究竟要不要脸?!” “不许你这样说他们!”舒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重,像是努力说服别人,又像是努力说服自己:“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是我的亲人!” 舒遥何尝不知道这些亲人不过是想利用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血脉至亲的羁绊更重要的东西,这早已成为了她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换句话说,她已经彻底被这种想法洗脑了,现在无路可退。 听到自己一家子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正欲离开的王大发第一个不服了,他又是倨傲又是嫌弃地大骂道:“你们知道个屁!我爸可是在蒋氏上过班的,蒋立周知道不,隔壁国首富,我爸都认得!” 王富贵没说话,可下巴却微微扬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眸子得意地发着光。 蒋立周?那不是蒋经兰的父亲吗?秦因书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立即想起了昨天碰到的那个男人。 很快,舒望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王大发看到了,却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唬住了,于是更加自鸣得意了:“连蒋家小姐都要好好对待我们家。她当时一听我们家少了个女儿,就特意联系电视台、报纸帮我们寻亲。” 说实话,当时王富贵一家并没有动寻找舒遥的念头,可后来被蒋经兰那么一提醒,总觉得多个女儿好歹也能帮衬帮衬然家里,就痛快答应了。 舒遥也的确是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消息才联系了他们,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心里有鬼,所以这事就她一个人知道,连李彬都没告诉。 而舒明心和舒遥都不怎么爱看这些寻亲的消息或报道,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在眼皮底下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舒明心也才四十多,而且保养得当,看起来还要年轻个几岁,不失为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可今天,舒望竟然发现自己母亲的头上多了一根白头发,他在桌下伸手握住舒明心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但他忘了,一个能果断踹掉渣男独自生下他,又毅然抚养起已逝好友女儿的女人内心到底有多么强大。 “别哭了,舒遥。”在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们住嘴后,舒明心淡淡开口了:“跟他们走吧。” 上一秒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里还闪烁着愤怒光芒的舒遥在这一秒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什么……” 舒明心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如同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的婴儿:“走吧,跟他们回你的家吧。” “那你……”舒遥仓皇无措极了,可话到嘴巴却怎么也问不出去。 “我们就到这里结束了。”舒明心低头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过去的就算了,但我们的缘分到这里已经尽了。” “你和我说李彬欠债要卖房还钱,我答应了,并且把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因为我觉得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本来说好下个星期我回来过户,可我昨天连夜赶来,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但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舒遥,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再是家人了。” 舒遥一下慌了,用着哭腔喊道:“妈……” “舒小姐,你叫错了。我希望你知道我做事最讨厌拖泥带水了。你回家吧,我也得回家了。”舒明心站了起来,舒望和秦因书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那就再见了。” 舒望和秦因书同舒明心一起回了家,回到的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可是不幸的是这个家被鸠占鹊巢了,他们又遇上了那个没理也不饶人的聒噪一家。 不过这回处理方式很简单,叫物业,叫保安,叫警察,然后出示房产证。这家人嚣张的气焰总算被比他们还嚣张的公职人员给灭掉了,老老实实地被带回局子里教育去了。 虽然他们人走了,可满屋子还残留着他们住过的痕迹。 舒明心倒是泰然处之,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她只是把这些不属于她家的东西都丢到了门外,然后看着大门苦恼了起来:“小望,看来我们得换一把锁了,防狗。” “妈,”舒望小心翼翼地喊着她:“你就、你就不难受吗?” “难受?当然难受了。”舒明心拉着他坐下:“但是也还好。正像我所说的,我想的很开,我和她只是没那个缘分了,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难受的。”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看着舒望微微发怔、出神的模样,舒明心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给舒望剥了一个橘子:“怎么?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和他吵架啦?” 舒望往后挪了挪屁股,像一个认错的小学生低头小声说道:“我……我离婚了……” “怎么?你以为我会怪你吗?”舒明心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笑起,舒望抬起头,对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恭喜你,从渣男身边解脱出来了。我知道你不可能犯贱,那就肯定是他变渣了。这种男人留着身边是祸害自己,踢掉他你会发现千千万万个鲜美的*。” “妈……”舒望一下哭笑不得,但还是万分感动。他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舒明心怀里:“妈,你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舒明心轻轻抱了抱他:“感动得要哭的话,我可以借你肩膀。” 舒望“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不用了,我已经有肩膀了。” “谁?” 舒望把秦因书拉到了身边,自豪道:“我儿子小小年纪就有非常宽厚的肩膀,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男少女。” 秦因书黑着脸反手捏了舒望一下,以表抗议。 舒明心在旁看着这对父子相互打闹,忽然问道:“二娃,我给你棒棒糖还在吗?” 秦因书愣了愣,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包装完整的棒棒糖:“在。” 舒明心夸奖道:“二娃,你真是进步了不少,像以前你一定立即吃光了。” 她笑得温柔得体,可眼里却分明多了一丝距离感。 秦因书顿时大叫不好,他知道舒明心肯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舒明心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便把这章揭了过去。 秦因书心里松了口气,但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45章 舒明心是临时请假回来的,和儿子与外孙其乐融融地相处了一天就因公事繁忙而离开了。 而舒望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在后街住着方便,便又带秦因书住了回去。 虽然这个家不大,但写满了父子两人美好的记忆。 秦因书到家后也倍感轻松,不过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他就开始思考了起来。 在之前那个晚上,他和舒望稍微合计了下,先后约好了舒遥、李彬、王富贵一家以及舒明心于第二天在酒楼见面。 约见前两个还算容易,后两个可就费了些功夫。 他利用黑客技术先入侵了舒遥的手机,给王富贵一家发了条短信,又趁舒遥没注意赶紧删除了痕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王富贵一家会不会回拨电话问个清楚,可事实是他们没有,这样看来他们也并没有把舒遥看得很重。 而联系舒明心则全靠运气了。他们打电话过去时,舒明心正好到了另一个市做科研,也不再是穷乡僻壤信号差了,就是漫游费贵了些。 舒望只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舒明心回来,舒明心也没怀疑,二话不说就请假坐了连夜的飞机赶了回来。 他和舒望将所有的当事人都集中到了一块,打了个舒遥措手不及,让她只能从实招来。 可有一件预料之外的事让他很上心。 那就是王大发口中提到的蒋家。 他查了查资料,发现这王富贵并不像王大发口中那么厉害,只是在蒋家当过一段司机。 不过,蒋经兰——王富贵——舒遥——舒望,对他来说这也太过巧合了,一切就像事先串好的一串珠子,太过完美,反而让他有些怀疑。 秦因书正思考着,却听门口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舒望平时关门总是轻手轻脚,所以他当即起了疑心,立即跑到了客厅。 一进客厅,就看到舒望正如一座石像一动不动地坐着沙发上,表情微怔目光无神,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正在神游九天。 他敲了敲墙,试探着喊了一声:“小爹?” 舒望慢慢抬起头,看着秦因书,皱眉问道:“二娃,你知道有什么可以快速赚钱的办法吗?” 就在刚刚,舒望收到了一张法院的传票。 关于…… 关于秦因书的抚养权。 说来也好笑,他不过是下去转了一圈,同王老头展望了下今后的美好蓝图,结果转眼间就就遭到了如此噩耗。 说实话,舒望没有底气,非常没有底气。 他早已明白这个世界是上位者的世界,蝼蚁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就连呼吸也是被恩赐的。 这么多些天来,他一直在努力,可他还是清楚的知道,直至现在,他依旧是只蝼蚁,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比之前要肥那么一丢丢,捏死时要多费那么一丝丝力气。 他根本就没有信心可以将秦因书,将他唯一的儿子留在身边。 秦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而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挥挥手指就能让秦氏破产的人。 如果有,这也只存在与不着调的意淫之中。说起来,就和微软今天破产了一样好笑。 但他不得不争,即使只有一丝希望,因为秦因书是他的儿子。 “我最近看了看新闻,刚好想起了一些事。”秦因书看出了舒望的不正常,却没有点破,用着和往常一样的语气缓缓道:“我正好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秦因书拿来报纸,摊开在舒望面前:“炒股。”相呼应的是报纸上正好写着“股市崩盘”几个大字。 秦因书在大学时陪谭轻水上过经济选修课,所以了解股市发展的这一重大转折点。和他记忆中一样,这几天,世界经济危机终于席卷到了本国,股市一路暴跌,引起了股民们巨大的恐慌,人们纷纷开始抛售手中的股票。 可没人知道的是仅在一个月后,这看似一片灰暗的股市又开始以无人能挡的势头暴涨,甚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新高点。 正如那句老话危机中孕育着转机,可在这次事件中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危机,却没能抓到转机。 秦因书知道自己只是有幸重生了一回,老天并没有给他什么可以大放异彩的金手指。不过,对他而言,重生本身就是金手指,而他也因此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已经知道了好的时机,好的机遇,剩下的只要去把握就好了。 开庭大概在两个月后,买房子的截止日期也在两个月后,舒望决定赌这一把。 他按照秦因书的指示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了股市之中,买下了秦因书记忆中涨势最好的两只股票。 接下来,所需要的就只是等待了。 可他还是安心不下来。 在某一天,舒望终于按下了那个即使看一眼都心烦不已的电话号码。 “到底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啊?”甘若薇聒噪的声音不耐烦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舒望脸色一沉,语气不由重了许多:“我需要你把秦家现在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都告诉我。” “喂喂喂,你声音小点,我现在就在秦家老宅,别人听到了肯定以为我和你是一伙的。”甘若薇急了,却又不能大声,只好掐着嗓子恶狠狠地对舒望说道。 舒望提了提嘴角:“你知道就好。” “什么意思啊你?!”即使隔着电话,舒望都能听到对方那头鼻子喷出粗气的声音:“我本来就和你不是一伙的,我、我、我只是被你……” “被我威胁了。”舒望淡淡替她说完:“如果你有自己在被威胁的自觉,就不要这样对我讲话,你只需要赶快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就这么简单。”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可老天还是给他留了那么一点光。对方阵营就还真有这么一个把柄被他握在手上的猪队友。 于是,对方的猪队友变成了他的神助攻。 许久前,甘若薇就已经不情不愿地成为了舒望安排在秦家的眼线。他本意是想以防万一,但抱着和秦宥一刀两断的念头,也没想着会有用上她的一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他不得不暂时抛下对甘若薇的成见,先将她物尽其用。 “要说最近发生的大事,那就是我表哥当上了秦氏的总经理。”甘若薇的声调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光是这样一说,她就已经联想到了自己的美好未来。闪闪发亮的跑车、豪包、游艇以及帅绝人寰的黑衣保镖全都向她招着手。 舒望顿时疑惑了:“原来的总经理不是秦斌吗?” 秦斌是秦宥同父异母的哥哥,秦家最受重视的大少爷。他以前曾同秦斌见过几面,虽然对方和秦宥之间表现得兄友弟恭,但眼中的疏离冷漠却骗不了他——秦斌并不喜欢秦宥这个弟弟。 不,是整个秦家人都不喜欢秦宥。 秦宥曾经告诉过他,自己能留在秦家全是因为身上留着的那么一点秦家的血脉和这群老古董们所谓的面子。 同理,秦宥也不喜欢秦家。说实话,舒望永远也忘不了秦宥离开秦家时的笑容,那么轻松那么畅快,仿佛一个终于离开暗不见天日牢笼的囚徒。 那时,他以为秦宥这么快乐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离开了秦家,二是因为他。 可现在,一切都来了个大翻转——一秦宥回到了秦家,二秦宥背弃了他。这本应是最为痛苦的事,不是么? 又或许,他从来就没走进过秦宥心里。 舒望在心中低叹一声,而甘若薇得意洋洋的声音也渐渐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表哥现在在秦氏的地位可非同小可!”一想到自己抱着的金大腿越来越粗壮,她就忍不住沾沾自喜了起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蒋姐姐啦!”甘若薇倨傲地哼了一声:“你肯定不知道,蒋姐姐的爸爸刚从国外回来了。她爸是谁啊?那可是隔壁国首富耶!我表哥是他的准女婿,谁敢小瞧?!” 甘若薇虽然胸小无脑,可这番说得话糙理不糙。如果真是因为蒋立周,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舒望愈发觉得心中堵得慌,对他来说,这可真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不,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坏的消息。 第46章 听到浴室里的动静,舒望知道秦因书是洗完澡了,赶紧掐断电话,又急忙去开灯。 他这才发现天早就暗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可他竟然浑然无知。 当快步走过窗边正欲按下墙上的开关时,舒望的身形忽然顿了顿。 他的视线被对面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这栋楼房的正对面,是一栋与它一模一样的楼房。家家户户都亮起了通明温馨的灯火,只除了一家。 与他相对的那一家,唯一的一块黑色。 这样一块黑色方块在一推暖洋洋的橙色方块中显得格外亮眼,舒望不由留心看了眼,接着便准备拉上窗帘。 可就在此时,那间黑黝黝的屋子突然亮了起来。 一星点烂漫烛光在那朦胧幽暗的空间里缓缓摇曳了起来。 茫茫黑暗中的明亮烛光映清了后面那人的脸庞。 那是沈景行的脸。 下一秒,还由不得舒望反应过来,上百根蜡烛便一起亮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而沈景行就站在正中央。 舒望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飞速利落地拉上了窗帘。可这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拿起来一看,是一条来自沈景行的短信:儿童节快乐。 被这么一说,舒望才想起今天竟然是六一儿童节。而这些天,他心事重重的,都忘记了要给秦因书过节。 正懊悔着,却突然看到短信最后面的笑脸,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幼稚!” 他想了想,对方既然诚挚地祝他节日快乐,作为一个新世纪高素质青年,他怎么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趁着秦因书还没来房间,他快速地拨通了电话:“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景行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给你过节。” 舒望撇撇嘴:“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过每一个节日。” 舒望默了默,不自在地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脸颊:“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鬼玩意?” “网上。”沈景行言简意赅道。 舒望佯怒道:“以后少上网,什么爱心啊,蜡烛啊,真的是超级俗套,能不能高端点?” 过了半晌,那边才回答道:“我尽力。” “对了,”听着浴室门打开的声音,舒望赶紧道:“快点把蜡烛灭掉,就这么摆着你也不怕着火。好了,就这样,不跟你说了。” 秦因书一进卧室看到的就是舒望用手拼命给自己扇风的模样,他皱皱眉:“小爹,你很热吗?” 舒望撇过头躲开秦因书探究的视线:“对啊,大夏天的,怪热的。” 秦因书走到舒望跟前,打开就在他旁边的电风扇:“怎么不开电风扇?” “不用不用。”舒望干巴巴地笑笑:“人工风扇,省电嘛。” “小爹,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在吧,”秦因书凑到舒望脸前,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舒望脸上一烫,连忙把秦因书抱进怀里:“好了,别乱想了。今天六一儿童节,带你和大娃出去玩玩。” 秦因书无奈道:“我真的不小了。” 舒望捏了捏他的脸蛋:“我才不管你多大了,反正在我眼中你就是一个小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人倒霉到极点时,是会触底反弹的。 舒望虽然情路坎坷,家庭破碎,但是他最近在事业上迎来了第二春。 即使是一个卖着烤串的小摊主,他也有把生意做大的鸿鹄之志。他不甘心做着千篇一律同质化异常严重的烤串,他想要推陈出新,给烧烤市场注入新生命,做出点独一无二的成就。 只是他一没研发技术,二没可操作资金,这种想法也就只能放在脑子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幻想幻想。 可是,多亏了他那八卦兮兮的奇葩邻居,他阴差阳错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舒望住的这一楼本应是有四户人家的,只是有一户没人住空着在,还有一户住着一个不怎么与人交流的孤寡老人,剩下的那一户就是住在他正对门的邻居。 因为这户邻居,他都可以直接在网上发布一个叫做“我的奇葩邻居”的帖子了。 对门家里住着一家三口,而他说的这个奇葩邻居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这位女主人大概三十多岁,普通身材、普通长相,性格倒不怎么普通。为人咋咋呼呼、充满戾气,每天一大早噼里哐啷地跑去上班,每天一大晚噼里哐啷地跑回家里骂小孩。 即使隔着两扇厚重的防盗门,舒望都能清楚听见隔壁家孩子大哭,女人大骂的声音。久而久之,他对隔壁骂人时爱用的口头禅都了如指掌了。 对于这样凶悍的邻居,他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也没怎么和对门交流过,只是偶尔出门回家时,会碰到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女人。 他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是在刚搬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随着在这里住的越来越久,他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他觉得,这个女人,在偷窥他。 每次他出门或回家时,就会听到对面屋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小跑声,然后就会感到背后发凉,就好像有人在偷看他一样。 虽然有着这样的怀疑,可他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就这样当面与对方对质。 真正让他起疑心的是一次与小区物业的对话。 有一天他带大娃和二娃出去遛弯,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小区里的物业。 “小舒啊,你可算回来了,咱们上你家去检查天然气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白天带孩子出去了,不在家。” 物业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儿,你对门都告诉我了。她还说你今天大概七点钟会回来。我就按着这个点到了你家楼下,没想到还真碰到了你。” 舒望皱眉:“你说的是?” 物业拉开大门:“就是住你对门的那女的啊,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啊。”不等舒望回答,物业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发现这她对咱们小区的事可了解了,好像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她还告诉我住你隔壁那老人克死了自己所有亲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舒望沉着脸打断了物业的喋喋不休,他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而且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自此以后,他就对这对门的女人留了个心眼。 有时碰到对方一起上楼,他发现那女人每次都是等着他先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自己则站在他背后阴测测地看着他。他一回头,对方就会目光闪躲。 最近有一次,舒望带着大娃在楼下遛弯时,正好听到一群老太太们在闲聊,就讲到了这个女人在小区里到处说他的闲话。 比如说,他被老公甩了,肯定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他天天摆摊,肯定是一心只钻到钱眼里;他都不怎么管孩子,肯定是因为心如蛇蝎。据老太太们描述,那女人说话的语气绝对是无比真挚诚恳,比珍珠还真,就好像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过这一切。 舒望这下可以确定了,对门那女人大概就是一个八卦兮兮、热爱视奸他人生活,再说长道短的长舌妇。 他肚量小,所以决定再也不和这个女人说一句话,虽然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是,某天,当这女人来到了他的烧烤摊前时,他不得不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诺言,毕竟他秉持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 满脸笑容地看着这女人在烧烤摊前一脸嫌弃地挑三拣四,而后面还排了一条长队时,舒望不得不开口提醒了一下。 谁知他一说完,女人就一脸厌恶地擦了擦手:“我看你们这里的烤串和别的摊子的都不一样,肯定不新鲜,做的肯定是黑心生意,算了,我不买了。” “不好意思了,你弄错了,我们家的烤串绝对新鲜。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我是去超市里进的最新鲜的货。” 女人摆摆手:“反正我是不信的,看样子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舒望也只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您就先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什么态度呀?!”他还没生气,那女人倒先倒打一耙,把他狠狠骂了一通,足足教训了十分钟,才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留下无数排队等候的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同手同脚的背影。 这还不算完,就在同一天,舒望回家时,又碰到了这个女人。 第47章 舒望很有自觉地远离了女人,但对方浑然不知,还嗔怒地责怪起来他:“你今天什么态度呀?!我这不好心吗,才告诉你你卖的东西不新鲜?你不听、你不谢谢我就算了,竟然还对我那么恶劣?!” 舒望看也懒得看她,直接径直上楼。 可这女人却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好心指出你的问题,你还这样对我。” 舒望掏出钥匙伸进锁眼,一边开门一边淡淡道:“第一,我卖的东西很新鲜。第二,就算我卖的是世上最难吃的烤串,也没花你一份钱,就凭你这态度,请你离我远一点。” “我的天呐,自己做黑心生意还不许人说了!” 舒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冷冷道:“我已经解释过了,可你不听。那我就只能学你了,可你又说我对你太恶劣了。所以,你到底想要怎样?” “哎呦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刻薄呢?!难怪你男人都不要你了!小心和隔壁那老太婆一样克死全家!” 不说还好,说到这里舒望就来气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蛔虫吗?”他又伸手指向右手边紧闭的大门:“你是她的蛔虫吗?你真的有和她讲过一句话吗?” 舒望隔壁住的是一个格外孤僻的老奶奶,从来不与外人交流。他有时会在楼下的花园碰到这个矮小孤僻的老奶奶,她永远都是搬着一个很有些年岁的木头板凳坐在没有阳光、布满青苔的角落,而不远处洒满阳光的花园中心就坐着一群欢声笑语、一起唠嗑的老头老太们。 没有人愿意理她,因为她是所有人心中的怪人。 这个老人有着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怪癖,她喜欢囤积东西,各种东西,甚至是垃圾箱里捡来的东西。所以她的房子里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事物,散发着一股阴郁的霉味。 没有人愿意去理这样一个怪人。 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倨傲地扬起下巴:“这还用说?!我没和她说过话,但我都知道她有病!天天往家里带一些脏东西!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的亲人全都不要她了!” 舒望抚了抚额头,觉得分外身心力竭:“我不知道老天给了你一张嘴,是给你吃饭说话的,还是专门给你喷粪的。就算她有些怪癖,她也没有影响到别人。难道和你不一样的,就全是有病吗?只有生活中的撸瑟,才会把愤怒发泄到别人身上。” 女人冷哼一声:“说得容易,难道你愿意理她?” “我愿意。”舒望沉声道。 “切,说瞎话,谁不会啊?!我还愿意去和艾滋病人牵手,去和h人当朋友,去和农民工一起吃饭呢!” 舒望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对你,我实在无话可说。” 两人正争执着,“咯吱”一声,门忽然开了。 两人右手边那扇紧闭的黑压压的大门开了。 先是开了一条小缝,后来又缓缓开到了三十度角的位置,门便停在了那儿,怎么也不再肯多开一点。 借着楼道里的一点微弱灯光,舒望可以隐隐看到那门缝后的一张脸,那个张历经沧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他们所争论的主人公。 女人似乎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不悦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不跟你们吵了,我得先回去检查我儿子的作业了。” 说完,就转身开门去了,进屋后还特意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震天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响了好久,舒望咬咬唇,转头看向了自己右边。 那老人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舒望一眼,接着就往后退了一步,扶着门就要关上。 然后,舒望已先一步上前,抓住了门的边沿。 他努力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奶奶,我是你隔壁新来的邻居,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老人沉默了三秒,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舒望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跟在老人身后往屋内走去。 这间老屋里的灯光格外昏暗,天花板上挂着的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灯泡完全就对不起“白炽灯”这个名字,它发出的光有着老煤油灯那种昏黄黯淡的复古调子,倒是和整间房子森冷阴沉的氛围相得益彰。 正如传闻所言,这间并不太宽敞的房子里被各种各样、有的甚至看不出原貌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常的古老,古老到舒望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几十年前。 当目光扫到一架缝纫机旁的老式留声机上,舒望不由怔了怔,他还只从民国电视里看到过这玩意。不过这留声机早已锈迹斑斑,看起来是只能当个摆件的。 也许正如人老了身上会有特有的老人味,这些古老的物品也散发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并不算好闻的气味。 “坐吧。”老人把堆在旧木沙发上的老报纸挪到了一边,给舒望腾出了点位子。 舒望这才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规规矩矩地坐在磕屁股的沙发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如同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等待着有人能打破这尴尬的宁静。 “喵呜~”在双方都没开口前,一个慵懒的声音兀地在舒望耳边响起。 他侧脸去看,才发现有只懒洋洋的大黄肥猫正以贵妃卧榻的姿势躺在不远处的一个小书堆上,看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老人起身将大黄肥猫抱进怀里,又坐了下来。 “我……”舒望犹豫着开口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当时不过是突然之间同情心爆棚,可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完全就没想好究竟要做些什么。难道让他直接对别人老人家说,别人都不愿意带你玩,但我可怜你,所以我要和你玩?这根本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伤害。 “要吃饭吗?”两人就这样保持沉默了很久,直到对方喑哑粗粝的声音缓缓飘来。 “什么?” “你肚子饿了吗,要吃饭吗?”老人看着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不——”现在大概九点多钟,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而且他的肚子也并不饿,正欲开口拒绝时,舒望看到了老人眼睛里的光。 老人正紧紧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并不清澈甚至还有几分浑浊,可他忽然就明白了。 老人这是在恳求他留下。 舒望心头微动,当即改口:“好啊,但是——”话没说完,他就看见老人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于是连忙道:“我儿子还在家,可以带他一起吗?” 刹那间,老人绽开了笑容,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这笑容一下就映亮了这间昏暗的屋子:“我最喜欢小孩了。” 舒望回家交待了秦因书两句,便带着他来到隔壁老人家。 “奶奶,您好,我叫小书。”因为舒望的特别嘱咐,一进门,秦因书就甜甜喊道。 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老人看见粉团似的秦因书,心中喜爱不已,嘴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真乖,叫我李奶奶就好了。看这模样长得多可爱啊,跟我家俊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舒望上前就帮李奶奶端菜,并回头冲秦因书使了个眼色。秦因书立即拉住李奶奶的手,奶声奶气道:“李奶奶,我们去吃饭吧。” 李奶奶慈爱地将秦因书的手捧在手心里,轻声喟叹了一句:“要是我的俊儿有儿子了,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秦因书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落寞,连忙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餐桌边:“奶奶,你坐。” 而另一边,舒望也帮厨房里的几碗小菜端上了桌,也跟着落座了。 一盘青菜,一盘肉沫豆腐,一碟腐乳,一碟豆瓣酱,这已是老人能用来款待人的最好东西了。 舒望之前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老人家就连餐具也寒酸得很,三只碗,三双筷子,再加几个盘子,已是全部。 见李奶奶一直盯着秦因书,目光温柔似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舒望提醒道:“奶奶,吃饭吧。” “对,李奶奶快吃饭,不然菜都凉了。”秦因书也这样说道。 李奶奶笑呵呵地拿起碗筷,只是目光仍没从秦因书脸上移开:“小书,你也快吃。李奶奶家没什么好吃的,你可千万别介意。”说完,她叹了口气,笑着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花:“奶奶今天太高兴了。已经好久没人陪我吃过饭了。” 舒望试探着问道:“您的亲人呢?” 李奶奶无奈地摇摇头:“都不在了。” 舒望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什么。”李奶奶的目光渐渐飘远,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我父亲在x战中被鬼子打死了,我哥哥在我十几岁时被抓去x岛了不知是死是活,我丈夫后来再x革中含冤而去,再后来我的俊儿也被车撞了……” “不好意思,我不该问的。”舒望再次道歉。 李奶奶垂下眼眸:“没什么,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可在低头看到秦因书的那一刻,心中的阴霾又立即被驱散了,她满脸疼爱地看着正在埋头吃饭的秦因书:“小书,怎么只吃豆瓣酱呢?多吃点菜呀。” 舒望知道秦因书是不出辣的,看他只吃豆瓣酱,便以为他是嫌弃菜不好吃,于是暗地里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没想到的是,秦因书反握住他的手,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小爹,你尝尝。” 舒望感到很奇怪,但也照做了,拿筷子沾了一些豆瓣酱送入口中,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 在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老干妈要破产了。 第48章 “李奶奶,你这豆瓣酱怎么做的呀?真的很好吃。”舒望问道。 这一小碟豆瓣酱看起来和其他的酱料也没多大区别,但是味道却让人非常惊艳。在那一瞬间,舒望舌尖上的味蕾就跳起了舞,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中华小当家中,耳边当即奏起了仙乐,天上人间,美味无穷。 这豆瓣酱虽然有些辛辣,但不是刺激猛烈的辣味,而是一种让人享受回味的香辣。即使不吃辣的人,尝了一口后也停不下来。 这豆瓣酱干吃就已经很美味了,如果能配上滋滋冒油的鲜美肉类一定更加叫人垂涎三尺。 李奶奶答道:“这还是我妈妈教我做的,据说是祖传的。俊儿以前也很爱吃我做的豆瓣酱,只是后来……” 舒望感觉到秦因书暗地里掐了掐自己,心神也恍惚了起来。 他知道这就是他所寻找的,让他的烧烤与众不同,但是更加美味的秘方。 思考再三,舒望还是郑重地问道:“李奶奶,你可以把做豆瓣酱的秘方卖给我吗?” 李奶奶怔了怔,显得有些吃惊,过了半晌才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并不需要你的钱。我只是希望,你和小书能多过来做做客,我只是怕……”她的声音慢慢沙哑了起来:“有一天我死了尸体都臭了,还没人发现。” 舒望听得心里直发酸,他急忙安抚道:“奶奶,你放心。我们会经常过来陪你的,但是这钱是你应得的。我看改天我帮你把屋里稍微整理整理,买一些新的家具。这里太昏暗了,照不到阳光,容易骨质松疏。以后让二娃多陪你下去晒晒太阳。” 回到家后,秦因书终于一改习惯性板着的小脸,眉飞色舞地地分析了起来:“小爹,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直接去卖这个豆瓣酱,如果能将李奶奶的故事包装一番再宣传出去,再加一点煽情的元素,倒时候的推广效果肯定会很好。” 刚进门的舒望,连鞋子还没换,就皱眉看着一脸踌躇满志的秦因书:“李奶奶的故事?什么故事?她死了爸爸,死了哥哥,死了老公,死了儿子的悲情故事吗?” 秦因书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宣传手段。” 舒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娃,其实我还是想继续摆我的摊。我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想中途放弃。” “小爹……”秦因书不服地看着他。 舒望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去睡觉吧,二娃,我已经决定好了。” 自从舒望自创了这个所谓的酱烤串后,每天数钱都数到手发软,一是因为新奇,二是因为美味。 他每天摆摊收摊都会受到无数同行嫉妒羡慕恨的眼光,但他却很享受这种超规模的“待遇”,这说明他的确做得很好。就连总喜欢酸他的王老头被连带着赚了一大笔钱后,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在学生放假前,舒望狠赚了一笔,除去给李奶奶的买断费,这一个月他净盈利就有两万元。按照这种势头,他的生意会越做越好,开n家分店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根据秦因书所说,在八月份时他投入股市的钱会大翻一倍。那个时候,不仅能全款买下房子,还会剩余一大笔钱。接下来,即使要同秦家打官司,他也不慌了。 果然,有钱就是有底气。 舒望的小日子又美好了起来,虽然他得起早贪黑地出去摆摊,经常忙得手脚抽筋,可他却非常的开心。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这段美好的日子里,舒望的生活中还强势插入了几个人。 第一个,自然就是隔壁的李奶奶。舒望总会带着秦因书去陪李奶奶吃饭,而他出去工作时,秦因书则会去陪李奶奶聊天下棋。久而久之,他渐渐得知,李奶奶所囤积的全是些老式物品,即使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她也要带回家放着。他偷偷揣测,也许李奶奶仅仅是想沉浸在以前的岁月,不愿意醒过来,面对家破人亡的事实吧。 不过,他能看出李奶奶是真心喜爱秦因书。自从秦因书介入她的生活后,李奶奶明显就开朗了很多,笑容也多了很多。她在慢慢地改变自己以往的生活方式,家中囤积的东西开始往外丢了,她甚至还开始开口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打招呼了。 舒望知道,李奶奶只是需要有人拉她一把,把她从那个不真实的梦中拉出。但可惜的是,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拉她一把。 而且李奶奶家的大黄猫最近改名叫三娃了。它成为了大娃的小弟弟,是二娃的弟弟,虽说如此,三娃脾气可不小,俨然一副带头老大的做派。有了它的存在,一直被忽视的大娃也开心了很多。 说到大娃,不得不提另一个人,已经变成他家遛狗专业户的沈景行。 和沈景行渐渐交往下来,舒望发现这个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很不错,他的内心开始慢慢动摇了。两人就像朋友一样相安无事地相处着,谁也没有戳破那层薄薄的纸。对舒望来说,这样就很好了。 最后一个,则是让舒望无语凝噎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富二代萧迪。从某一天起,这家伙突然强势闯进了他的生活,然后就再也赶不走了。 某一天,萧迪捧着一束玫瑰,来到了他面前,自称在网上对他一见钟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对他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像一个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他走哪就黏哪,一度弄得他心情很忧郁。 舒望虽然郁闷,却也无法撵走他。 除了看在这人为自己贡献了十分之一营业额的份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认出了这个人,即使萧迪没说,他也认出了他。 他还记得他的脸。 在他最低落的那会,萧迪特意带着一伙人去给他捧场,加油鼓劲,舒望至今记得。所以即使萧迪现在的一些举动并不合他心意,他也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顽皮的小弟弟。 这是他能给予萧迪的最大的宽容。 七月份的时候,水都大学迎来了暑假。 学生回家的回家,实习的实习,偌大一个校园空荡了许多,舒望的生意也随着学生的离去慢慢降低热度。 不过,学生放假,白领可不放。水都又到了夜晚吃大排档的时候,凭着良好的口碑,以及学生在水坛上替他的宣传,在附近工作的白领纷纷跑到他这儿来尝个鲜吃宵夜了。而且有些人还是从老远慕名而来的。 总的来说,生意依旧火热, 从六月份的高强度忙碌中慢慢轻松了下去,舒望忽然想了之前的城管头头冯义博。 不管怎样,对方都算帮了他一把,他还没有机会找对方道谢呢。只是最近几次的后街大扫荡中,他都没有瞧见冯义博的人影。于是抓住一个城管小弟问了两句,才知道这冯义博原来是前些天被车撞断腿,住院了。 选了一个客人少的日子,舒望提前收了摊,准备去医院看望看望冯义博,顺便道道谢。 在店里坐着的萧迪不服气地站了起来:“我不也是客人吗?怎么就收摊了呢?” 舒望看也懒得看他:“乖,回家写作业去,哥哥有事先要走了。” 萧迪是水都大学的大一新生,家里有钱,是被惯着长大的,所以脾气有些霸道,换句话说就是幼稚。舒望作为很有一些“经历”的男人,怎么会把萧迪这种乳臭未干小处男放在眼里。 舒望清点好最后的东西,拿起准备好的果篮便走出了凉茶店:“小朋友,我先走了啊。” 萧迪忿忿追了上来:“为什么你就不能把我放进考虑呢,难道我长得还不够帅吗?” 舒望无奈地看着他:“我比你大七岁,而且我已经有小孩了,我们真的不合适。” “性别都不是问题了,年龄还算什么问题?我就是喜欢你。”萧迪正色道。 “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舒望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四点了,他得抓紧时间,于是快步走了起来。 萧迪一边大步跟着他一边一本正经道:“你肯定以为我喜欢的是你的样貌,但我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我爱的是你的……” “什么?”舒望转头看他。 萧迪扬起脖子:“成熟少夫味。” 舒望默了默,他真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夸他呢。 “行了行了,我现在真有事,你别跟着我了,算我求你了,行吗?” “那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我妈让我暑假就把对象带回去。”萧迪仍不死心。 “不愿意。” “假的也不行吗?和我假扮情侣,骗骗我妈?” “不行。” “你信不信你今天就会改口?!” “不信!” 看了眼略有些气急败坏的萧迪,舒望也不想和一个毛头小子继续纠缠下去,只好道:“好了好了,我走我的路,你回你的家,咱们就此别过,可以了吗?” 萧迪“哼”了一声,依旧黏在舒望身边不肯离开:“这路又不是你开的,你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 舒望再也受不了了,开始郑重地下最后通牒:“我这是去做正事,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望一个人。” “谁?” “冯义博,反正你也不认识。” 萧迪一拍大腿:“谁说的,我冯哥我怎么不认识呢?正好我也要去医院看他。走!咱们一起!” 第49章 舒望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跟屁虫萧迪一起去了医院。 推开房门,他先对躺在病床的冯义博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听到萧迪大声说道:“冯哥,你怎么还真趟医院来了?难怪我之前找你都没找到人。” 而冯义博则是对舒望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就冲着萧迪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前些天出了场车祸而已。” 舒望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萧迪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还真认识。 似乎是看出了舒望疑惑,冯义博哑着嗓子解释道:“我们以前是一个学校的。” 舒望看着冯义博硬朗坚毅、饱经风霜的脸庞,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您今年几岁啊?” “二十八,我和他不是一届的。” 萧迪也帮着腔:“对,冯哥是我学长。我听别人说,冯哥读书那会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舒望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这才道出自己的来意:“真不好意思,上次我嗯……那个了你,你也没生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冯义博深深看了他一眼:“帮人一把,举手之劳。”然后冲萧迪扬了扬下巴:“给我点根烟。” 萧迪立即殷勤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根烟,但舒望为难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动作:“生病了还是不要抽烟好,而且在医院里也最好不要抽烟。” 萧迪道:“没事,咱们住的是单间,影响不了别的病人。” 被他这么一说,舒望才发现冯义博住的是一间装修得特别豪华的单人病房,并且专门配有独卫和电视机。 他知道医院的床铺是有多么紧张,在这种一床难求的情况下,还能住上这样豪华的病房,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两者都有。这样一想,看向对方的眼神立即变复杂了。 他还天真地以为冯义博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城管头头。 “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舒望觉得自己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好再在这里打扰别人,更何况杵在冯义博和萧迪之间,让他感到格外尴尬。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萧迪立即喊道,但是冯义博低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了,他只能目送着舒望先行离开。 “萧迪,你留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讲。” “什么事啊?”萧迪硬着头皮问道,自从舒望走后,冯义博就一直以这种刀子样锐利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被看得头发发麻,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冯哥,你别这样看我,到底怎么呢?” 冯义博忽然收回目光,然后淡淡叹了口气。 萧迪试探地问道:“冯哥,你还要烟吗?” “不用了。”冯义博靠在床背上摆摆手,接着沉声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虽然是坐在床上仰视着站立着的萧迪,可却也散发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 “你是说舒望?”萧迪挑挑眉。 ”嗯。”冯义博淡淡应了一声。 “没什么,我喜欢他,所以就在追求他而已。”说到这里,萧迪一模脑袋:“哎呀,我忘了去追他了。冯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啊。”说完,转身就跑。 可就是这一转身,他错过了冯义博脸上刹那间变幻莫测的表情。 出医院后,舒望直接回家了。 在家楼底下时,他正好碰到了前来送快件的快递员:“请问您是舒望先生吗?” 舒望停下了脚步:“对,有事吗?” “这是您的快件,请签收一下。” “唔,好的。” 待快递员走后,舒望才打量起手中这个不太厚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填上了他的姓名、地址与电话。可他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有可能给他寄了这样一个东西。 将心中的疑惑先放到了一边,舒望小心打开信封,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精美卡纸。 在看到卡纸上的淡金大字时,他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这是,秦宥和蒋经兰的订婚请柬。 白底蓝边,优雅丝带,端庄字体,处处彰显着用心与质感,不难看出订婚人对这场订婚礼倾注了多少心血。 在请柬反面,是蒋经兰隽秀的字迹,这是她特意给舒望写的一小段话:“舒先生,下个星期就是我和阿宥的订婚礼了,我们二人都非常希望您能来参加我们的订婚礼,见证我们的幸福。我知道你和阿宥之间还存在一些误会,不过,不是自己的东西那就永远不是自己的,不如放开一点,看向前方。双方分手了,依旧是可以做朋友的,我们希望能在您的祝福中走进婚礼殿堂。非常期待您的到来——蒋经兰。” 舒望冷着脸就要将这张令人生厌的请柬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可这时好巧不巧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立即收回手,将请柬藏在了背后。 “我可总算追上你了,你怎么走得怎么快呀?”萧迪急急忙忙追了上来,喘着粗气说道,他瞥了一眼神色异常的舒望,好奇地问道:“咦,你在丢什么啊?” “没什么。”舒望不自觉地移动脚步,转过身体,正对着萧迪,背后握住请柬的手正在偷偷地用力:“你怎么还不走,我要回家了。” 萧迪得意地摇了摇手指头:“你忘了,我说过你今天一定会后悔的。” “什么意思?” “秦宥下个星期订婚,你不知道吗?”萧迪当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舒望眼底聚拢一丝薄怒,声调也陡然上升:“你调查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萧迪摆动双手,连忙否认:“我只是无意中知道的……秦家和我们家有些关系,他们这次订婚礼有邀请我,我因为好奇就去查了查秦宥的背景,然后无意间就发现了你和他的关系……” 舒望皱眉打量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迪反问:“你难道就不想去参加他们的订婚礼吗?我可以帮你。” 舒望不怒反笑:“我为什么要去参加他们的订婚礼?他们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给我下马威,我就应该乖乖地去受气?不提着机关枪去扫射他们都是好的了,还去祝福一对奸夫□□?” 萧迪挑起眉头:“依我说,这样更好。你讨厌秦宥,我也讨厌他。我们为什么不联手给他一点教训呢?” 看着对方渐渐露出的恶劣笑容,舒望发现自己竟然心动了。 这段日子里,舒望在忙着自己的生意,而秦因书则是在忙着另一件事——噼里啪啦地敲代码。 在他看来,目前这个阶段的电脑技术和上辈子还具有很大的差距,甚至就连最基本的算法也不够完善。 他是计算机系毕业的,自然对这方面有着很多的了解。他知道今后电脑技术是往哪方面发展的,他也知道哪些旧技术会被淘汰,哪些新技术会被人所推崇。 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先知,这就是他所拥有的不可估量的无形财富。 只是人一下小了二十多岁,他的记忆也似乎跟着淡去不少。这些天来,他开始慢慢回想起原来所掌握的知识。 不过,他还需要一个时机。 有些东西太过超前,现在放出来只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得等,耐心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 除了忙这些事外,秦因书闲暇时间就去隔壁陪李奶奶聊天,或者同大娃玩耍,再或者和三娃积累积累感情。 小日子原本过得也算舒坦,只是……只是某一天在家中逗狗时,他发现了舒望藏在柜子底下的法院传票。 秦因书这才知道,还有一个月,舒望就要与秦宥对簿公堂了,为了争夺他的抚养权。 所以,这天舒望回家时,看到的就是秦因书黑沉着一张脸坐在客厅中,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仄的气势。 “小爹,你不想告诉我这是什么吗?“秦因书冷着脸将法院传票拍在茶几上。 “二娃,你没事吧?”舒望一边偷偷将订婚请柬揣进兜里,一边向客厅中心走去。这样的秦因书对他来说是在太陌生了。他总是以为对方还是他的那个小屁孩,几乎要忘记了秦因书早已换了里子。 舒望看了看茶几上的传票,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但面上仍是处变不惊。他冷静地拿起传票,折好,放在口袋里:“你不用操心这事,我可以处理好。” “小爹,这是关于我的事,我有权知道。”秦因书郑重其辞道。 对方那凌厉坚定的目光让舒望心虚了,他知道自己做的并不好,可他更发现了一个他一点也不想发现的事实——有一样东西父母和子女之间永远都无法避免,那就是争吵。 生活渐渐平静了下来,矛盾却一点点冒出了头。舒望垂下眼眸:“对不起,二娃,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但是现在我有信心,我们可以赢。这次回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抬头看向秦因书:“我今天有事,就不住家里了,明天晚上回来。我已经和李奶奶说好了,她会做饭给你吃。” “什么事?” 舒望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和……朋友出去聚一聚。” “是关于他吧?”秦因书冷冷站起来:“他明天就要订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舒望顿时神色严肃了起来。 “网络,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件事。小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你得离他远一点!” 舒望深吸了口气,努力将语气平和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他要订婚了,然后让你跑去去自取其辱吗?!” “等等。”舒望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面色阴沉的秦因书:“自取其辱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就那么不要脸,非要热脸往别人冷屁股上贴吗?” “那你明天是去干什么?”秦因书也不甘示弱,向舒望逼近了一步。 “……对,我是去他的订婚,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别的事要做。”舒望转过身,握住门把手:“我必须得走了,二娃,照顾好自己和大娃。还有,”他回头深深看了眼秦因书:“我……爱你们。”说完就逃一般地离去了。 舒望下楼时,萧迪已经开着他那骚包的红色跑车在楼下等着他了。 “怎么呢?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萧迪扭头盯着坐进车内就一言不发的舒望问道。 “没什么。”舒望淡淡道,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楼上阳台,可那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这样也好,让二娃先冷静冷静。 萧迪自然而然地将手覆在舒望手上:“你现在就是我的男友了,等下陪我回家见家长,开心点嘛。” “是假男友。”舒望毫不客气地掰开萧迪的手,看向前方:“你……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是说刘大状吗?”萧迪自信满满道:“放心,他和我们家交情有很,有他帮忙,即使面对秦家,你的官司也照赢不误。” 舒望沉默了会,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萧迪,认真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只是让我和你假扮一天的情人?这根本就划不来。” 萧迪口中的刘大状是本国最厉害的律师,就连对这一行一窍不通的舒望也对他有所耳闻。舒望曾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这个传奇律师的生平,他从没输过一场官司。也正因如此,想要刘大状帮忙打官司光有钱或者权是远远不够的。 萧迪看向远方的眼神忽然暗了暗:“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第50章 舒望同萧迪到达萧迪位于富人区的豪宅时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迪家和秦家住的竟是一个小区,两家之间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妈,我回来了!”一进家门,萧迪就大声喊道,而佣人也很快闻声到门口替萧迪脱下了外套。 舒望摆手拒绝了佣人替他换拖鞋的提议,有些拘谨地打量着这栋大到可以停飞机的大豪宅。他曾经在秦家住过一小段日子,那段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憋屈了,他至今不愿想起,不过看着萧家奢华大气的装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家的势力应该相差不多。 一个风韵犹存、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而下,柔声说道:“小迪,你爸爸今晚不在家,就我们两个。”可在目光落到舒望身上时,女人不由眯起了眼睛,目光中带上一丝审视与敌意:“这是谁?” “你不是老让我往家里带对象吗?”萧迪亲亲热热地搂住舒望,舒望在女人精明锐利的目光下怎么也无法选择挣脱。 女人的声音顿时就沉了下去:“小迪,我是让你像秦宥学习,不是让你胡闹!” 萧迪拉着舒望到客厅坐好,回头不满地和母亲理论道:“又是秦宥,怎么永远都是他?!从小到大就一直让我学他,他到底哪里好呢?!” 女人皱起眉,严肃地教育了起来:“我这是为你好。你看看别人功课永远那么好,即使没有家里帮助也能自己创业,现在还当上了秦家的总经理,你怎么就永远不明白我的苦心呢?” 萧迪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既然他那么好,那你去认他当儿子啊!” 女人刚想发火,可一看舒望还在这里,只好压低声音:“小迪,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吵。” 萧迪这才想起舒望的存在,一改脸色,热情地将他带到餐桌边坐着:“亲爱的,来,我们吃饭吧。” 作为“外人”的舒望感觉如坐针毡。被萧迪母亲针锋相对、呼为外人,他是不生气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外人。可萧迪的肉麻兮兮的行为却让他浑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加上后脑勺被人阴冷地盯着,他除了乖乖埋头吃饭,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没过多久,佣人就把热腾腾的饭菜全上齐了。 “来,吃!”像是偏要跟母亲作对一样,萧迪一个劲地往舒望碗里夹菜。 而舒望看着对面脸色越来越冷的萧迪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闭嘴,艰难地吃完了这足足一满盆的饭菜。 吃完晚饭后,舒望不愿在客厅久留,立即跟着萧迪上楼了。 萧迪把他带进了一个格外宽敞的大卧室,舒望在里面四处转了一圈,一回头却发现萧迪仍然杵在门口,于是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萧迪摊摊手:“这就是我的房间。” 舒望表示无语:“别玩了,好吗?” 萧迪一屁股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极力劝说道:“既然你在假扮我的男友,难道不应该扮得真一点?” “幼稚。”舒望白了他一眼,但很快就被书桌上的照片吸引了视线,不自觉地伸手触了触。 “你在干什么?”萧迪突然从沙发中站了起来。 “没什么。”舒望笑着转身,手上拿着一本放在桌子上的高数书:“我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学习。” 萧迪又安心地坐回了沙发,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那是,你不了解我的比你想的更多。” 在舒望的一再坚持下,他虽然与萧迪同住一屋,却没能同床共枕,独自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他并不是什么身娇体软的豌豆公主,更何况铺在地上的高级棉被格外柔软,可这一夜,他破天荒地失眠了。 明月高悬,床上的萧迪早已呼呼大睡,睡姿都换了一百八十种,可舒望依旧无法入眠。 就像有一颗真实存在的巨大的豌豆,藏着棉被下,在他的每寸肌肤上辗转着,这一辗转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天亮时,萧迪被人拍脸叫醒了,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舒望略带疲倦的面容,于是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你昨天没睡好吗?怎么那么重的黑眼圈?”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直愣愣地侧身躺下了:“我再睡会。” 萧迪闭上眼还没多久,就被脑后那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一哆嗦,立即从床上跃起:“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马上就起来。” 舒望看着他,眉头纠结在一块,看起来有些犹豫,萧迪抹了抹嘴角,发现自己并没有流口水,于是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呢?” “嗯……你记不记得……你昨天晚上……”舒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着,可看到萧迪一脸认真的神情时,兀地心中一软,忽然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你有办法给……给他难堪吗,所以……” “你是说这个啊,别担心了。”萧迪大大咧咧地一拍脑袋,得意地扬起嘴角:“山人自有妙计。” 秦宥与蒋经兰的订婚典礼在莱克雪瑞高级酒店,这家酒店半年前刚在水都建起,是水都最顶级的一座五星级酒店,而这个酒店正为蒋经兰的父亲蒋立周旗下的蒋氏财团所拥有。 从萧迪的莱斯劳斯下来,一入眼的便是一道长长的天鹅绒红毯,红毯两边簇拥着花艺大师精心布置的名贵花卉,以白蓝粉色为主,庄严圣洁中不乏清新优美,一条烂漫花道就这样一直铺到了酒店门口。 来宾们皆是水都名流,穿着大方奢华,举止优雅得体,下车后便开始三三两两地攀谈了起来,上流社会的圈子就是那么小,接受邀请的大多客人都互相认识。他们言笑晏晏,是世上最有礼数的绅士和淑女,即使对着不小心洒了酒的侍从也会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们平等礼貌地对待每一个人,无论贫穷或富有。 可舒望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个属于他的世界,从来都不是。 他唯一的错就是他竟误以为秦宥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在这一秒他才恍然发觉原来无形的沟壑早已存在,在他和秦宥相识相爱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并且坚不可摧。 当英俊非凡的侍从走到面前,露出只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用那温柔低沉的嗓音礼貌恭敬地请他出示请柬时,舒望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请柬递给了对方。 萧迪也紧接着把自己请柬拿了出来,平整而又熨帖,和他那狗啃了似的请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舒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眼前一片美好温馨,再向前迈一步,就能踏进一个溢满祝福与欢声笑语的幸福世界,可他却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坚实的手臂坚定地伸了过来。 “挽着我。”萧迪这样对他说,他穿着量身定做的高级西装逆光而战,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太阳,叫人看不清面容。 “挽着我。”萧迪又重复了一遍。 “唉,那我来挽你好了。”见舒望没有动作,萧迪先一步行动了起来,坚定并且用力地挽住了舒望的手臂。 舒望愣愣地侧过头,萧迪却忽然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舒望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欸,你真的是……算了,还是谢谢你啊。”他差点都要以为……算了,是他的错觉,萧迪还是那个萧迪。 萧迪微微扬起唇角,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即抚平了这个笑容,继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萧迪抬头看向正前方,除了他们,所有人都到了。 舒望和萧迪是最后来的一批人,大厅里的人们正借着这次机会拿着红酒拓展人脉,发展关系,交谈得不亦乐乎,也没几个人注意了他们的到来。 萧迪因为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而舒望则走到大厅角落里吃的正香的甘若薇身边,突然一下凑到了她耳边:“喂,秦家最近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甘若薇被舒望的到来吓了一大跳,险些呛住了。她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嗔怒地瞪着他:“干什么啊?吓死我了。”说完又满是戒备地四处打量了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时,才继续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又不瞎,你是这里唯一一个在吃东西的人。”正如舒望所说,大厅里早已摆满了自助的精致糕点,可凡是懂点行的人都不会把这等好机会浪费在吃上。 舒望顺势拿起叉子叉起一个精致小巧的糕点塞到嘴里:“不过现在是唯二两个了。” 刚咀嚼了两口,他就忍不住抱怨道:“这也太小了吧,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庄重华美的长桌上,白瓷盘一个个精致漂亮,但摆在上面的糕点却只有拇指那么小一块,舒望估计就算他把盘子舔干净也填饱不了肚子。 他话音刚落,甘若薇就连声赞同道:“就是。” 舒望深深看了甘若薇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对对方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这种莫名好感的驱使下,他把甘若薇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秦家人提到过……秦因书?” 第51章 “什么?秦因书?没有啊。” 甘若薇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一边大力地嚼着,脸上的粉一边簌簌地往下掉着:“我还以为秦家人肯定会把我侄子的抚养权给争回来,没想到连听都没听他们提过。不过说来也是,秦顶天和秦斌都不喜欢我表哥,现在我表哥又夺了他们的权,他们肯定更加看他不顺眼了,连带着连我的小侄子也不喜欢上了。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舒望皱皱眉:“那、那秦宥有没有提过这件事……” “没有。”甘若薇老实地摇头,可忽而又警觉了起来:“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蒋姐姐和我表哥是天生一对,你可别想着去破坏他们!” 舒望被气了个够呛,对甘若薇的那么一丢丢好感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想挽起袖子和她好好理论理论训时,甘若薇那张写满憎恶与防备的脸忽然一下绽放开来,露出了一个及其谄媚逢迎的笑容:“蒋姐姐,你来了。” 舒望顺势回头,一个身着白色礼裙的女人正款款向他与甘若薇走来。 就算他看蒋经兰会自动带上丑化滤镜,可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蒋经兰……很美。 蒋经兰今天穿着一条大方的白色礼裙,没有任何蕾丝、镶钻等任何装饰,只有最纯粹、最圣洁的白。这件礼裙款式简约高雅却一点也不简单流俗,版型大气服帖,材质飘逸垂顺,在展示出众的设计感的同时也恰恰突显了她优美的身材曲线。 与整个人散发着的脱俗气质一致,蒋经兰的妆容也走着自然大方的路线,没有丝毫艳俗之气,反而如同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女。她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盘着,一两缕碎发不经意地搭在脸侧,清爽之中又多了一丝俏皮。外在装扮的简约反而更能突出她气质上的不凡。 甘若薇一见到她,立马眉开眼笑了起来:“蒋姐姐,你今天可真美。”然后,轻咳了一嗓子,扭扭捏捏地捏住了自己裙角:“你上回说给我介绍的……” 蒋经兰轻轻笑了笑:“王公子他正在楼上休息室等你。” “蒋姐姐,你太好了!”上一秒还扭捏娇羞的少女,此刻竟全然忘记了矜持,满心欢喜已经溢于言表,没等蒋经兰接话,她这风一般的女子便以风一般的速度跑没影了,只剩舒望和蒋经兰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陷入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无需言语,光靠眼神的交锋就能大战三天三夜。 还是蒋经兰“噗嗤”的笑声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宁静,她将碎发轻轻挽到耳后,不无得意地翘起嘴角:“舒先生,谢谢你能不计前嫌,来参加我和阿宥的订婚典礼。” “不用谢。”舒望淡定地摆摆手:“我只是想来看看某人嫉妒的目光。” “嫉妒?”一向从容淡定的蒋经兰声音竟然有些不稳,她笑着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嫉妒你?” 舒望扬起嘴角,笃定道:“对,你就是在嫉妒我。如果你不嫉妒我,为什么要一直咬着我不放?因为你知道我比你更好。” 蒋经兰几个细微的面部抽搐后,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得体的笑容:“舒先生,我怕你是搞错了吧。阿宥非常爱我,我也非常爱他,我们会很幸福的。” “真的吗?”舒望低低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要争秦因书的抚养权?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在嫉妒我,因为你嫉妒,所以你不想我好过。” 蒋经兰头一回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但眨眼间她就恢复了自己最完美的伪装:“舒先生,你是真搞错了。虽然阿宥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是希望小书能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他,我们非常相爱。” “好了,”蒋经兰挺直脊背,微微扬着下巴,转头看向远处,又回头对舒望笑笑:“我得先走了。” 舒望缓缓看向蒋经兰刚刚看向的地方,那里正站着一群谈笑风生着的绅士与淑女,可最惹人关注的自然是今天的主角——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男人——秦宥。 在他的目光落到秦宥脸上的一瞬间,秦宥也抬头看向了他。 “亲爱的,你怎么呢?”匆匆赶回的萧迪发现舒望神色怔怔,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舒望立即低下头,随手从一旁拿起一杯酒轻轻抿了抿。 “你有点不对劲。”萧迪一边喃喃道,一边看向了远方,然后他看到了秦宥,正和蒋经兰亲密交谈着的秦宥,脸色也兀地冷了下去:“混蛋。”接着,万分愠怒握住了舒望的手:“我们应该到他跟前杀杀他的威风。” “你握得太紧了。”舒望沉下眼,用力而坚定地从萧迪那儿抽回自己的手:“而且对于这个提议,我要说不。” “怎么?你忘了?我们来这可不是吃喝玩乐的。”萧迪不满地看着舒望,声音也略有些激动:“我们是来这里给他难堪的。” “不要这样对我说话。”舒望伸手捂住被高分贝噪音折磨着的耳朵,淡淡道:“我们是来给他难堪的,但不是给我难堪的。” “而且,你也并没有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不是吗?”他转头看向萧迪。 这话一出,萧迪的神色瞬间低落了下去,他的背脊也渐渐弯了,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知道。”舒望的目光轻轻从对方脸上扫过,然后转过身,率先迈开了步伐。他突然有种感觉,他来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然而,没走两步,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秦斌拿着一个盛了一小半漂亮红酒的高脚酒杯朝他晃了晃:“好久不见,小舒。” 舒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与秦宥有着三四分相似的男人,也道:“好久不见。” 秦斌是秦宥同父异母的哥哥,相比秦宥要更加气质温润,看起来棱角也要平和不少,可舒望知道这一切全是假象。 就现在,站在他眼前正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欺骗性极强的外表,攻击力极强的内在。 和这样的人说话是既折寿又杀脑细胞,他不想多加纠缠,于是点头示意:“我还有事,那就先走了。” “等等。”秦斌向右迈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舒望面前。 他眯起眼看了看舒望,又看了看舒望身后的萧迪,然后笑了起来:“你和他一起来的?” 萧迪急忙上前,挽住舒望的胳膊:“对,他是我的男朋友。”他虽然面上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可对上秦斌这只老狐狸的探究目光,心下还是有些紧张不已。 舒望往前一步,挡在萧迪身前,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斌:“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说不,我一点也不想卷到你们秦家的破事之中。” 秦斌被秦宥夺了权,现在无非就是想借着他的手将秦宥拉下马来。可他一并不想掺和进去,二也不认为自己对秦宥能有什么影响。 “要不再考虑考虑?”秦斌也不恼怒,只是笑着,那笑容真诚温柔极了,看起来就像一个极力劝学生从良的好老师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一个侍从忽然跑了过来,在秦斌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萧迪趁机迪松了口气,赶紧拉了舒望一把:“我们走。” “不用了,还是我走吧。”秦斌忽然笑着松口了,他在转身离开前留给了舒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秦斌走后,舒望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说道:“我真的有点累了,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什么?”萧迪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可现在订婚典礼还没结束。” 舒望推开他:“随它吧。反正我是不想呆下去了,一秒也不想。” “别这样,我们已经说好了。”萧迪上前去拉舒望的手,诚恳劝说道:“还有五分钟,还有五分钟订婚典礼就要开始了,然后我们一起走。” “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舒望也诚恳地劝说着对方。 可就在此时,萧迪突然脸色一沉,就连声音中也带上了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不,我们等订婚结束后再走。” 第52章 而另一边,舒望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钉在了座位上,他不能上去让蒋经兰的歹计得逞,但他也无法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中抽身而出,每个人都在逼他,将他逼到这一个狭窄的座位上,让他无处藏身。 “你必须上去。”萧迪低声劝道:“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 萧迪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舒望依旧固执地摇着头:“不要逼我,我……” 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舒望怔怔地抬起头,因为就在刚刚一只干燥宽阔的手掌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先看到了秦宥的脸,然后看到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一切都像是慢镜头一样,只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是一场无声的电影。 恍惚间,时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还很青葱的秦宥也是这样向他伸出了手:“跟我走。”那时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将手放了上去。然后,两人就手牵着手奔跑了起来。 可这次,他只能偷偷攥紧了自己的左手:“我不要。” 舒望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站到了台上,就站在秦宥和蒋经兰这对“璧人”身边。 先是蒋经兰当众说了好久的话,后来又是秦宥说了两句。他听不清这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看到蒋经兰的如花笑靥,和秦宥虽然严肃但是幸福的面容。 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舒先生,你来讲两句吧。”蒋经兰回头对他笑笑,那笑容既温柔又礼貌,但舒望知道这是一种不动声色却胜于一切的挑衅。 他拖着缓慢的步伐一点一点挪动上前,紧紧握住话筒,就这样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蒋经兰在他左边,秦宥在他右边,这真是个可笑的两难境地。 “不要紧张。”就在这时,秦宥忽然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而舒望只想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可他不能,他还有事要做。 就在之前,他忽然想清楚了,也忽然有了勇气。 蒋经兰知道他是一个自尊的人,料定他不会在众人前做出泼妇骂街的举动,不会愿意自揭伤疤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所以才逼他上台,逼他当着所有人不得已地说出违心的祝福。 可蒋经兰不知道的是,比起失去脸面,他更讨厌的是被人逼迫,被人利用。 “大家好,我是舒望,是秦宥的前夫还有,”舒望顿了顿,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可语气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好朋友。” “其实我们也是最近才成为好朋友的,他们不怕牺牲地以自己为范例给我上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课——渣男和小三果然是天生一对。” 此时台下已经起了些小小的议论声,舒望仅用余光便能瞥到蒋经兰脸上越来越僵硬的笑容,他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所以我是真的非常感谢他们,他们牺牲自己,将我拯救出来,远离了苦海。” 说完,不慌不忙地看向蒋经兰:“我祝福你和秦宥能够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地纠缠在一起。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心领了。” 看着蒋经兰终于不复以往的沉静,眸子里燃起了星星怒火,舒望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长长呼出,顿时通体舒爽。 就在这时,惊呼声突然自台下响起,接着是凌厉袭来的风声,再然后,一声巨大的“砰”结束了这一切。 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了两秒后,安静的现场瞬时炸开了锅,尖叫声、奔跑声起此彼伏、连绵不断。 被一股蛮力生生撞到地上的舒望两眼直冒金星,耳边充满了嘈杂喧闹的声音,这让差点被撞出脑震荡的他更加头疼了。 “你没什么事吧?”萧迪急忙冲上台,将舒望扶起。 “没……呕……我没事。”舒望伸手捂住嘴巴,除了头疼,他只觉整个人晕晕乎乎,有些想吐。 “怎么呢?”感受到身边人突如其来的僵硬,舒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顺着萧迪的视线看去。 然后,他听见萧迪这样喃喃地说道:“他拿的是……真刀。” 在距离舒望只有一米的地方,秦宥正徒手握着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银光,映射着人们惊慌失措的面孔,现在的它比以往又多了一丝妖冶,赤红的鲜血自秦宥掌心化成无数条河流从蹭亮的刀面上缓缓流下,一滴一滴染红了洁白无瑕的地面。 舒望脚步有些发软,他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光是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就觉得手心生疼。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只是不必要的可怜,秦宥右手握着刀,左手却搂着蒋经兰。 原来是英雄救美啊,舒望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的伤口,只觉得真他妈的疼。 没多久,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就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三下两下便将持刀的歹徒制服了。 听那歹徒痛不欲生地哭骂道,舒望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人本是秦氏中被裁员的一个基层员工。不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妻子过世了,唯一的女儿又身患重病,急需用钱。而被秦氏辞退后,他顿时没了经济来源,女儿没撑过几天就去了,于是天天到秦氏来讨说法。前些天,他只是去公司闹闹,可没想到今天竟然能通过层层安检,进入到了这订婚现场。 舒望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暗暗拉了萧迪一把,声音中满是疲劳:“算了,我们走吧。” 萧迪一惊,恍然清醒过来,他拖来一把椅子让舒望坐下:“你现在先在这休息,我去叫医生,过一会就回来。”话一说完,人就跑没了身影。 而另一旁,给秦宥简单包扎了一下后,略受惊吓的蒋经兰又一力承担起了重任,安抚客人,宣布订婚典礼暂时结束,并跑去和警察协商沟通。 很快,酒店经理就将舒望和秦宥带到休息室,稍微安抚后又急急忙忙离去处理这次紧急事件了。再过了一会,为他们处理伤口的医生也来了,只是半个小时后也离开了。 偌大的休息室里终于只剩下舒望和秦宥两人。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桌上的报纸被窗外的风吹到了地上。 舒望弯腰伸手去捡,就在这时,秦宥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对不起。” 他捡报纸的手只是倏忽一顿,但立即又恢复了正常,舒望面无表情地捡起报纸,坐起身来:“我不接受。” 这一秒,风从窗外吹进,轻轻拂起了舒望脸侧的发梢。 屋子里内的两人一言不发,再次陷入了令人绝望、窒息的死寂中。 秦宥忽然像是累了一般,笔直的脊背陡然弯下,他张开双腿,双肘搁在两膝上,双手交握,头低低垂着,叫人看不清表情。 像一个睡着的人,又像一个死去的人。 过了许久,舒望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有罪,我罪该万死。” 正襟危坐的舒望一听也不免表情微变,他从来没想过秦宥会这样直白的认错,可真到这一步时他却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 这感觉就像你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去杀死你的仇人,可到最后却发现你的仇人早就死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诚恳的、不推诿的道歉,现在他终于听到了,可他同时也迷茫了。 秦宥抬眸,一定不定地看着舒望:“但是错已经酿成了,我无法挽回。你不需要为我的错惩罚自己。” 听完,舒望更加迷茫了。 恨意支撑着他到了今天,可他恨的人却忽然醒悟了,只是正如秦宥所说,即使到了这一步,那又能怎样? 什么都不会改变,发生过了那就是真的发生过了。 舒望几番内心挣扎后,最终无畏地迎上了秦宥的目光:“只要我还没有原谅你,一切就没完。只要你还开心地活在这世上,一切就没完。还有,我很好。你以为你是谁?我犯得着为你惩罚我自己吗?你只是一个被我丢掉不要的黄瓜而已!” “我得走了。”怒火终于发泄完了,可舒望心中的落寞反而越深了,他忽然腾地一下站起,侧过脸抿抿唇:“你知道比混蛋更可恶的是什么吗?是明知道会变成混蛋还是要去做混蛋的混蛋。”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那扇紧紧闭着的大门,冷静缓慢却不无恨意地说道:“就、是、你、这、样、的、混、蛋。” 喉咙有些发堵,声音也有些发堵,舒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仰起头尽量不去看秦宥:“我说完了,我走了。” “等等。”在他从秦宥身边走过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抓住了他。 对方是那么用力,用力到仿佛要捏碎他的手骨一样,没多时,舒望便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正在两人掌心间流动。 秦宥抬头看他,尽管脸色略显苍白,可神情却是无比坚定,他用近乎恳求地语气说道:“不要和他在一起。” 舒望冷漠地垂下眸。 “谁?” “萧迪,离他远点。” “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管,管好你自己和你最爱的人吧。”舒望近乎残忍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秦宥的手,然后决绝甩开:“哦,我不小心说错了。她怎么能算人呢?你说,是吧?” 第53章 “你不能这样说她。”舒望没想到是,背后传来的声音竟隐隐含着一股谴责与不悦。 舒望忽然有些想笑,他转身看着秦宥,任由那表面平静严肃,实际上却含着刀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凌虐着:“看来是我搞错了,你这种痴情的混蛋比她更加可恶,你们还真是天作之合啊。” 秦宥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薄薄怒气:“住口!” 就在对方虚伪的伪装被他戳破时,门被推开了。 蒋经兰一进来就急忙走到秦宥身边,一脸心疼地抓起那满是鲜血的手,焦急不已道:“怎么伤口又裂开了?”然后,仿佛突然注意到了房里的唯一个外人,连忙对舒望歉意地笑了笑:“舒先生,这次实在不好意思了,订婚取消了,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麻烦你先离开,好吗?出门往右拐就是电梯,可以直接从那里下去。” 瞧这贴心的提醒,舒望在心中冷哼一声,瞧也没瞧这两人一眼,像是没听见一般,目不斜视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一对天作之合。 走出这间压抑逼仄的屋子后,舒望全身的力气在这一瞬被抽得干干净净。 他身心俱疲,脑袋还好巧不巧地隐隐作疼,经历过这倒霉的一天,他只想赶快回到家,捏一捏秦因书的小脸,亲一亲大娃的鼻子。 可有人就是偏偏不想他如愿。 舒望顺着右边的走廊不知走了多久,总算看到了电梯间,脸上笑容刚刚露出一半,就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里面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他,先是一愣,然后不够周围人阻拦,猛然冲了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了舒望脸上。 整个过程用时不超过五秒,不仅舒望本人,就连还在电梯里的秦斌以及秦家管家也怔在了原地。 舒望眨了眨眼,然后愣愣地伸手摸了摸右脸,发现那儿还真是又烫又疼,这才发觉他原来不是在做梦。 他被人打了。 就在刚刚,他竟然被人打了。 脸上的抽痛让舒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一把攥紧面前之人的手腕,看着秦顶天皱纹横生满是怒气的脸庞,声音冰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你先打我,那我一定要打回来,就算你是个说话都漏风的臭老头,我可不怕脏了我的手。” 秦顶天一听,暴怒的面容极具扭曲起来,一双浑浊矍铄的眸子几乎喷出火来。他本就年岁已高,头发半白,如今被一刺激,更是险些喘不过气来:“你!你!你这个孽障!不仅当众诋毁我们秦家,现在竟然还敢忤逆我!” 舒望冷冷一笑,他还以为秦顶天是不悦自己毁了秦宥的婚礼。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在秦顶天心中没有什么是比他秦家的名声更重要的了。秦宥这个混账也算可怜,摊上了这么一个混账爹。 秦顶天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两鬓苍白,身体更是不复年轻时硬朗,即使他抻直了身体怒火中烧地与舒望对视着,可是背部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着 。 一切的的迹象都在说明——他老了。 舒望再怎么说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几乎不用费多大力气就钳制住了秦顶天,然后垂眸欣赏这位老人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愠怒。 不是他不尊老爱幼,只是在他心中能动手打人的算什么老人。 “舒望!”一声低低呵斥从不远处传来,他抬眸望去,秦斌正皱眉望着他,一脸的不赞成:“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所以,他就可以白打我吗?”舒望笑着看着他,可转眼之间眼底的浅笑就化为了一抹冷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你们这些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像我这种小人物做什么都是错的,就只能受你们的摆布?” 舒望倔强地扬起脑袋:“可我偏偏不服。” 话音刚落,他已是反手一个巴掌向秦顶天脸上甩去。 他这举动太出人意料,没人想到他竟然真有胆子反击,秦斌和管家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切就像被放慢了的电影,秦斌只说了一半的“等”字被拖得老长,而与此同时,舒望的右手正一点一点下落。 可就在那巴掌即将落到秦顶天脸上时,有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喃喃:“让我来。” “啪”——这或让人举目期待,或人提心吊胆的一声终于还是没有响起。 舒望怔怔地回过头,沈景行的面容瞬间映入了眼帘,明明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可他却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温柔流淌。 在舒望还没回过神时,秦顶天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混账!”中气十足地一声怒吼后,便挥手向舒望打来。 可这次秦顶天还没出手,手腕就被沈景行握住了。 秦顶天愤怒地看着沈景行:“你给我放开!让我教训这个混账!” 沈景行淡淡摇头:“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你——”秦顶天目眦尽裂,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挣开沈景行的钳制,可对方却始终如泰山一样稳稳站在那里,仿佛不费一丝吹灰之力。 秦顶天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秦家的一家之长,而他呢?他只是地上爬的一条虫!眼睛放亮点,就给我让开!” 沈景行略一沉吟,然后问道:“所以有权有势的人就可以随意欺负无权无势的人?” 在这一瞬间,他攥住秦顶天的手愈发用力,而另一手则将舒望的手拉到了自己身边。他将自己大了一号的手掌覆在舒望的手背上,再轻轻握住。 秦顶天见沈景行不识相,直接怒吼道:“小斌,阿福,快给我过来!” 沈景行闻言淡淡望了眼杵在电梯里的人,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 秦顶天沉不住气,又吼了一嗓子:”小斌,阿福!“ “少爷……”见秦斌没有任何行动,管家阿福也不敢轻举妄动,微弯着身体,恭敬问道。 秦斌的目光在沈景行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变得晦暗不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道:“阿福,你知道吗?爸他早就不是秦家的一家之长了。” “少爷,你的意思是二少爷他……” 秦斌摇摇头,然后低头瞥了管家一眼:“你先去拿点药酒过来。” 管家心中一惊,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立即飞快地溜走了。 而另一边,秦顶天久久等不到人来支援,脾气愈加糟糕,脸色涨得通红,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一口怒气卡在胸中,却又发泄不出来,叫他更加暴怒了。 沈景行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我比你更加有权有势,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对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舒望的手缓缓高举于空中。 而舒望除了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景行,再也没有思绪去做其他的事了,只能任由对方的手带引着自己的手,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啪!”这迟来的一声终于响起。 耳边是秦顶天暴跳如雷的咆哮声,可舒望根本就听不进去半分,手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他缓缓回过头,秦顶天正在用杀人一样目光凌迟着他,可却无法再冲过来,因为秦斌用身体制住了他,而管家也在同一时间匆匆忙忙跑了回来,拿着药酒给秦顶天上药。 “疼吗?”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舒望轻轻抚上自己的左脸,火辣辣的疼。他摇了摇头:“不疼。” “走吗?” “谢谢你……”舒望转过身,看着沈景行,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当恶霸的滋味这么爽。” “那你为什么要哭?” 一双温柔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并带走了眼下的一颗泪珠。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太开心了……”舒望抿抿唇,笑着看向沈景行:“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画家,对吗?”他的目光带笑,却明显含着一份质疑与疏离。 可是,只有沉默回应着他。 就这样安静了几秒后,沈景行说道:“走吧。”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吗?”舒望坚决地从沈景行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独自向幽深黑暗的楼梯口走去。 走了两步后,他回头看着沈景行,笑着说:“不要跟着我,好吗?” 默默跟在舒望身后的沈景行只能就此停住了脚步,看着舒望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54章 酒店外的阳光温暖刺眼,与里面的阴冷灰暗完全相反。 刚迈出门口的舒望不由拿手臂挡了挡阳光,待眼睛适应后,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美好景象几乎和来时一模一样,眼前是笔直高贵的红色长毯,两侧是烂漫优雅的簇拥花团,只是熙熙攘攘的宾客不见了,言笑晏晏的声音不见了、 时间宛如静止了一般,这里安静得仿佛地球上最后一处不为人所知的角落,独自绽放着独属于自己的美丽。 舒望踏上红毯,缓缓地向前走,慢慢地向前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恍若在走向世界尽头。他的步履缓慢却不乏坚定,终于他走到了那长长红毯的尽头,然后蹲下身紧紧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 幸好的是,即使走到世界尽头,也会有人在那儿等着他。 秦因书只是轻轻回抱着舒望,过了良久,他才用那稚嫩的小嗓音坚定地说道:“小爹,我带你回家。” “嗯。”舒望脸上浮现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站起身,与秦因书小手指勾小手指,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而他的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将一只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这秦宥塞给他的纸条,在休息室的时候。 两分钟后,一双蹭亮的黑色皮鞋终于踏上了莱克雪瑞酒店一尘不染、光亮到可以反光的地板。 从旋转楼梯上急忙奔下的蒋经兰惊喜地迎了上去:“爸爸,你终于来了。” 蒋立周在秦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停留了十秒,最后又落到了自己的最心爱的女儿身上,沉声道:“我回来了。”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蒋经兰眼里浮现了一抹得意之色,而几乎在同一瞬间,秦宥脸上的微妙表情也一闪而过了。 ——————————————我是分割线——————————————— 大江路170号咖啡馆。 这是纸条上写到的地方,也是舒望现在在的地方。 这间咖啡馆位于一个非常幽静的拐角处,周围林荫环绕,人烟稀少,如同遗世独立般自有一番静谧之美。 此刻正是悠闲的下午茶时间,但咖啡馆内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有悬挂在门口的贝壳风铃会在清风送来时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响声。 “哒哒”这是时钟转动的声音,坐在窗边的舒望抬头望向墙上的大挂钟,三点钟到了。 他又低头看向手中被细细抚平的纸条,上面写的正是——大江路170号咖啡馆,后天下午三点。 毫无疑问,就是现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 在这天的下午三点,舒望准时抵达了咖啡馆,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这空荡荡的店中除了老板以外的唯一客人。 而约他见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再等一刻钟,就一刻钟,多一秒都不等了,舒望这样对自己说。 他会好好听秦宥解释完,然后拿起一杯水泼在对方脸上,无论秦宥的理由是有多完美,舒望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但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九百秒,竟然过得比他想得还要快。他甚至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措辞去回应秦宥的解释,时间就到了。 可,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无论是秦宥追悔莫及、哭着求他原谅还是他冷眼旁观、毅然转身离去的戏码都没有上演。 他像个白痴一样,再次被人耍了,舒望忽然意识到了这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对方心里他就是一只可以操控的娃娃,要的时候就抱在怀里,不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 可这次他偏偏不想让对方如愿。 一刻钟已经到了,他一秒钟也不会再留。 舒望起身走向门口,可背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老板娘正带着善意的笑容看着他:“先生,我们咖啡店最近在做活动。凡是消费了的顾客都可以参加这个时间囊活动,你可以把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存在里面,等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再来取。” “谢谢,不过不用了。”舒望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分钟,一位西装革履、高大英挺的男人走进了咖啡店。 老板娘笑着招呼道:“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东西没有拿?” 秦宥哑着嗓子艰涩地说道:“我想取出刚刚存下的东西。” ————————————我是分割线———————————————— 当两点钟的钟声响起时,秦宥已经坐在咖啡店里等了半个小时。 但,他仍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着。 在前天,他被炽烈的情感冲昏了头脑,给舒望塞了张纸条,想要向对方坦承一切。可冷静后,他后悔了。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大声叫嚣着。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去吧,告诉他真相吧,不要再这样伪装下去了。而另一个声音则在说,你不能去,你去了所有事情就会前功尽弃。 自那天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本能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是错误的。 直到今天,他还是无法做出抉择,在浑浑噩噩中怀中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了相约的地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秦宥的思绪愈加清明。慢慢地,即将见面的欣喜之情落了下风,冰冷的麻木的理智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在两点半的时候,他起身来到柜台存下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一件东西,然后转身离开。 秦宥并没有走得太远,他就坐在咖啡店对面的书店里,看着舒望在三点钟走进咖啡店,再在三点一刻走出咖啡店。 当那熟悉的身影走出咖啡店时,他下意识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但心中的苦涩似乎比尝到的咖啡还要浓郁。 即使这样,他也并不后悔。 在当日他做出抉择的那时起,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舒望是走到了尽头,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有多么愚蠢,他也知道即使舒望知道了实情还是不会原谅他,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不应该再抱任何念想,这样对谁都好。 窗外非常应景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透明的窗户被蒙上了些许水雾,让他有些看不清了,舒望渐行渐远的背影是那样模糊,模糊到好像要一并从他心头上消失。 静坐三分钟后,秦宥毅然决然地起身,再次走进了咖啡店,他握紧拳头艰涩地说道:“我想取出刚刚存下的东西 。”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乌沉沉的黑色,整个人也似乎被笼罩在一股阴沉悲伤的气息之中,老板娘好心问道:“你真的要取吗?” “对。”秦宥沉声答道,顿了顿后,他又说道:“我必须得这样做。” “那好吧。”老板娘叹了口气,接着递给了一封整洁干净的信封:“这信是你写给……” 秦宥眸色暗了暗:“一个很重要的人。” 老板娘眼里顿时跳跃起了喜悦的光芒:“你现在是准备亲手给他?不过我说这样也好。十年二十年毕竟太久了,珍惜眼前人,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秦宥摇摇头,从信封里掏出信纸毫不留情地撕了起来:“二十年后我不会给他,现在我也不会给他。” 看着那张信纸顿时变成了细碎的纸屑,秦宥知道他已经亲手斩断了他所有苟延残喘的希望,无论是二十年后的还是今天的。 待秦宥走后,老板娘十分好奇地从垃圾桶里捡起撕碎的纸品,拼成了完整的一张纸。 令她吃惊的是这张纸上竟然只有力透纸背的两个字——等我。 ————————————我是分割线———————————— “二娃,我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推开家门时,舒望先深吸了一口,然后换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是,当门一推开,三张面无表情的脸齐刷刷地看向他时,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你们怎么在这?”舒望一边收伞换鞋,一边冷冷问道。 秦因书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人:“他们今天下午来找你,你不在,我就让他们先进来了。” 舒望面不改色地扫过沈景行的镇静自若的脸,又扫过萧迪紧张羞愧的脸,点了点头:“那好吧,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沈景行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我没有有意骗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舒望耸耸肩,笑道:“挺好的啊,我能理解。谁都有自己的不想说的事。”他上前拍了拍沈景行的肩膀,绽放出了一个只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好了,你的事说完了,可以先走了吗?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沈景行看了看舒望,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的萧迪,冲舒望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立即大步离开了。 而秦因书也很有眼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舒望和萧迪两人,以及一些不安的浮躁的空气分子。 舒望坐在萧迪身边,略好笑地看着他:“干嘛这么紧张,弄得像我要猥亵你一样?” 萧迪双手紧握,咽了咽口水:“我、我是来……” “道歉的?”舒望努努嘴,替萧迪说完了他没有勇气说完的后半句话。 萧迪没说话,但神色却愈加愧疚了。 第55章 舒望低头笑出了声:“别这样,咱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我利用你得到大状的帮忙,而你利用我羞辱去秦宥,咱们半斤八两,谁比谁不是王八蛋?不过,你失策了,我在秦宥心中的地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萧迪下意识辩解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舒望叹了口气:“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因为蒋经兰,是不是?”他转头看向萧迪。 萧迪甚至没有反驳就认命般地垂下了头:“你怎么知道的?” 舒望抿了抿唇:“我……在你家看到了你和蒋经兰的合照,虽然照片上的你们都还是小孩子,但我眼睛还没瞎到认不出的地步。而且……你知道你晚上说梦话吗?你知道你说梦话的时候喊的是谁的名字吗?” “一个嘴上说喜欢我的人,睡觉却喊别人的名字,我不是傻子,好吗?” 萧迪的神情顿时颓靡了下来,再也没了想要掩饰的念头:“我、我只是为了……” “羞辱秦宥。”舒望笑笑:“你恨他不仅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更因为他抢走了你喜欢的人,你恨他恨到甚至要来假装喜欢我,是吗?” 萧迪沉默了三秒,低声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反正我也不喜欢你。”舒望撇过脸去:“但那个人是你放进来的吧?那个拿刀的人。” “对,我放他进来的,可我没想到他拿的是真刀,我们说好了只是吓一吓……害你受伤了是我的错。”萧迪诚恳地看着舒望,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你刚刚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在秦宥心中的地位比你想的还要重要。”萧迪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就连语气跟着沉重了许多:“我没有让那人攻击秦宥,我让他攻击的是……你。” 舒望忽而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萧迪轻轻一笑:“因为这样她才会看到秦宥真正爱的是你,而且事实也正是如此。你可能没看到,但我看的清清楚楚。秦宥,他不顾一切先救了你。那把刀本来是冲你去的,可他反应得比谁都快,推开你,握住刀,接着才轮到了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那又怎么呢?”舒望的声音一点一点冷下去,连眼眸里里也泛起了一丝冷意:“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他喜欢我好了。可是这种喜欢,我宁愿不要!”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那他之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他喜欢我就可以打着这个旗帜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他喜欢我我就必须三跪九叩地接着吗?他的喜欢不过是比下水道的排泄物还要恶心的东西,这种东西我不要,拿去喂狗吧!” “好了,话咱们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舒望抚了抚额头,起身送客,语气不容拒绝。 萧迪也站了起来,他深深看了舒望一眼:“咱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不能。”回答他的是舒望坚定的摇头。 萧迪垂眸:“我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舒望眼睫微动:“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利用我的。从那天我生意很差,你来捧场就开始了吗?还是从你在网上用萧大哥这个id帮我澄清一切的时候?” 萧迪怔了怔:“前面的我承认,可是萧大哥不是我。” ———————————我是分割线————————————— 舒望和萧迪撕破了脸,两人也就此断了联系,之前对方承诺的大状也不再作数了,但是好在他还有钱可以傍身。 按照秦因书所说,今天应该是股市暴涨的日子,而且他还急需钱去打官司和买房,便想着在这一天卖掉股票。 舒望打开电视机,里面的女主持人正喜笑颜开地介绍着今日股市是如何大涨,如何飘红,他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但是没多久,女主持人就乍然变色,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观众朋友们,就、就、就在刚刚,股市突、突然暴跌……” 舒望心头一惊,立马从沙发中跃起,冲进卧室飞速打开了电脑,很快一片绿油油的惨景就呈现在了他眼前。 秦因书听到动静,也立马赶来,一看到电脑屏幕,也瞬间懵住了,不停地小声嘟囔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倒是舒望先回过了神,他拉着满头冷汗、双目涣散的秦因书先坐了下来,替秦因书拭去额上的冷汗,又端来了一杯热牛奶:“二娃,你先缓缓,别着急。” 秦因书仿佛一下惊醒,猛地抓住舒望的手腕:“小爹,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 舒望刮了刮秦因书的鼻子,表情淡然得仿佛一个事外人一样:“不管你信不信,我挺好的。大起大伏我也都经历过,这点事我能承受得了。倒是二娃你别自责了,仔细想想,这辈子又怎么会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呢?就算大体发展一致,但细微末节之处肯定是会有出入的。说白了,我们就是在赌,赌输了,那就只能坦然接受了。” 这半年来,舒望也算是尝遍了酸甜苦辣。他也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它从来不按部就班。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不少。 可秦因书仍被自责笼罩着,他低垂着头:“不,这是我的错,是我太自大了。” 舒望低头亲亲秦因书的额头:“好了好了,二娃,别想太多了。你喝完牛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轻轻关上房门后,舒望终于笑不出来。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给旅馆的大婶拨了个电话,希望能让房再在宽限几天。但他得到的是大婶充满歉意的回答:“小舒,实在不好意思啊。他前些天急需钱,就把房给卖了,也没跟我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也别着急,等有人要卖房了,我一定告诉你。” 舒望只能无奈地笑笑,今天可真是祸不单行,不过事已如此,他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 买不成房子倒不是舒望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那场事关秦因书抚养权的官司。 他本以为炒股能大赚一票,于是把大半积蓄都投了进去。可现在算是赔了个一分不剩,又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时候。 一个糊口都困难的社会底层的爹,一个家财万贯的社会上流的爸,请问法官会怎么判?更别提秦家有钱有势请得到最好的律师。 人到走投无路时,也只能低头。 舒望决定去求人。 —————————————我是分割线—————————————— “你不用去求他,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和我结婚,我的就会变成我们的。”沈景行一脸“诚恳”地劝道。 舒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厚颜无耻呢?告诉我,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吗?还有你骗我这回事,我的气也只消了百分之九十九,现在还是不怎么想理你。对了,能别说我是去求人吗,我这明明是去进行一场正当的、正确的、正义的谈判,ok?” 沈景行既然有胆子扇秦顶天巴掌,舒望估摸着他的背景肯定差不哪去,在威逼利诱下终于得知沈景行原来就是水都传说中的神秘土豪。 他曾在各种街边小报上看到关于此人的小道消息,开篇还在正常范围内,全是些背景神秘,出手阔绰,来去无影踪之类的形容,可到后面就画风突变,猛然玄幻了起来。有人说,这个神秘土豪其实是拥有欧洲王室血统的吸血鬼贵族;有人说,神秘人是敌国金融间谍,正在试图搅乱我国经济市场;还有人说此人是来自星星的外星人,准备先控制地球的经济命脉,再讲人类一网打尽…… 总之,关于沈景行的传说是层出不穷、浮夸狗血,猪才相信,但这至少能说明一件事——沈景行真的是个很有背景的人。 舒望虽然对商界的事不太了解,但也自知找对了人,便请求沈景行帮忙引荐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在订婚礼那天他同秦因书离开酒店时,还曾遇见过,虽然只是擦肩而过。 这个人就是蒋经兰的父亲——蒋立周,唯一个权势比秦家还有大,而且极有可能被他说服的人。 “好了,六十八楼101室,我就不上去了,自己小心。”没一会,沈景行就驾车到达了目的地。 舒望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谢:“这次就多谢谢你了,你不要上去和他叙叙旧聊聊天吗?” 沈景行摇摇头:“这就不用了,知道我身份的人很少,这次会面我是让别人安排的。” 舒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真是神秘。我先走了,你也走吧,不用等我了。” 关上车门后,舒望强装镇定走进了这栋水都最高的建筑当中。 进入电梯,按下六十八楼的按键,舒望不断地吸气、吐气,以求能达到最佳状态,这次的他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赴约的。 敞亮宽阔的偌大房间,明亮豪华的巨大落地窗,高贵奢华的貂毛地毯,以及各类光看样子就价值不菲的昂贵家具,这是舒望推开门后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来了?”一个浑厚低醇的男低音自不远处响起。 舒望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背对他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上次遇见只是匆匆一瞥,还是秦因书告诉他那人是蒋经兰他爸,他才稍微抬眼看了看,只记得这人有两个眼睛一张嘴,别的都太记不清了,现在看到对方长相,也不由小小惊讶一下。 他本以为蒋立周就是一般有钱人的长相,但真正看到时,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一下对方的气度风华。 说实话,蒋立周的五官算不上十分标志,整个人也称不上英俊,却由内之外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质。他皮肤白净,带着一架无框眼镜,头发打理得服帖整齐,身上是一套量体裁衣的灰色西服,简洁低调,细节完美。 “你找我有什么事?”蒋立周的视线从手中的报纸上移开,淡淡打量了眼面前的舒望,虽然他语气温和,隐藏在淡色眼眸后的一丝审视却让人觉得逼迫非常。 舒望攥紧放在桌子下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定自若,他微微扬起脖子:“我要和你谈谈关于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的事。” 蒋立周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报纸:“我知道你,你是小兰未婚夫的前夫。”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说别的了,你能管好你的女儿,让她别来抢我儿子,行吗?”舒望直直看进蒋立周的眼睛。 “哦?”蒋立周放下报纸,交叉双手,露出了一个感兴趣的笑容:“除非你给我理由,说服我。” 舒望暗自松了口气,沈景行告诉过他蒋立周是个护短的人,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方式就是用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激怒他。 “理由我多的是,但我今天要说的只有一条。”舒望沉下声,不急不忙道。 “什么?”蒋立周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满是笑意的眼眸中一半是浮于表面的期待好奇,另一半是沉在眼底的不屑一顾。 第56章 级 “怎么样?”沈景行看着坐进车内后就开始大喘气的舒望:“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是吗?“舒望一抹脑门,果然一手黏糊糊的汗液,他瘫软在座椅上,脸色因为出汗有些发白,但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别管这些了,我……我说服他了。” 沈景行瞥了舒望一眼:“嗯,不错,他有欺负你吗?” “没有,他看起来是个还不错的人。” “看起来?”沈景行体会到了其中的猫腻。 舒望点头,看向了远处:“对,只是看起来而已。” 果真如舒望所料,过了几天他就接到了来自法院的通知,秦宥自动放弃了抚养权。 他无法想象蒋经兰此时该有多气急败坏,但正如蒋立周所言,他要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也要让对方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关于这点,他一直求之不得。 现在因为秦因书而产生的最后一点纽带也断了,他终于能走出过去和秦因书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我是分割线————————— □□月份的时候,是水都最热的时候,也是大排档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每到夜晚,后街上就会挤满了人,摆满了桌子,橘色的灯光往往亮彻通宵,店家的吆喝声和客人一样络绎不绝,空气中攒动的都是香辣的、扑鼻的、令人食指大动口水横流的诱人香气。 “五十串烤肉,三十串黄瓜,三十串茄子,二十串土豆,十串鸡翅,十串鱿鱼……”肖宇一如既往骑着自行车来到凉茶店,把车一停就抹着汗对舒望大声喊道。 “先喝点水吧。”舒望冲秦因书点点头,秦因书很听话地给肖宇拿来了一杯水。 说来也是神奇,一个从岛上来水都旅游的游客尝到了舒望的酱烤肉,立即惊讶地发现这就是她爷爷家祖传的味道。和舒望一打听,才发现原来李奶奶就是他爷爷在水都的妹妹,接下来就是阔别几十年后的兄妹相认,再然后李奶奶的哥哥看李奶奶孤身一人,便把她接到岛上养老了。 李奶奶走后,秦因书也实在闲得有些发霉,而舒望又忙得抽不开身,他便自告奋勇每晚来店里帮忙。 凭着肥美可爱的外表,秦因书已经成了这一片的吉祥物,上到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下到四五岁的小朋友都很喜欢他。 一开始秦因书并不十分吃得消,毕竟他的内心是一个十成十的大男人,但是顶着这样一张欺骗性极强的脸,久而久之,他也渐渐适应了来自后街各界的调戏。 肖宇咧着嘴巴捏了一把秦因书的小肥脸蛋,笑呵呵道:“二娃,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都能帮哥哥倒水了。” 秦因书虽然内心很无语,但也只能装作一副稚嫩懵懂的样子。舒望见状,连忙扯开话题:“肖宇,你最近生意很不错啊。” 肖宇摸着后脑勺傻呵呵地笑着:“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可不得多谢谢你。” 舒望笑而不语。 肖宇是水都大学中少数的留校学生,他家住在大山里,路途遥远,一去一回既麻烦还得花上不少的路费。于是他便留在学校,在舒望这儿帮帮工补贴家用。 可是前些天肖宇接到家里的一通电话,原来是年迈的奶奶病倒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也要住上一段时间院。 见肖宇愁得不行,舒望便建议他包下后街这一片的外卖生意。现在的人们越来越不喜欢出门,而商家们也都很希望多一个渠道拓宽自己的生意,肖宇的外卖生意便渐渐做了起来,现在还雇了两三个学生给他打工。也正因如此,肖宇对舒望很是感激。 但肖宇不知道的是,这全是秦因书的主意。一来秦因书很感谢肖宇对舒望的帮助,二来他对同是学计算机出身的肖宇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三来他心里还有些不可告人的小九九。他知道未来外卖市场会十分红火蓬勃,便想让舒望做个顺水人情。 “欸,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有一个美女在我们学校讲座,她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很温柔。”舒望正忙碌着,而肖宇也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着:“而且她家里背景也很好,真是特别完美。她讲座时,下面的一群男生几乎都在流口水,听说她以后要到我们学校当客座教授,我看咱学校的女神要易主了。” “行了,我看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舒望把食物打包后,塞到肖宇手里:“给,自己小心点。” “行,那么我走了。”肖宇感觉头顶一凉,抬头一看,天色阴沉沉的,空中密布着滚滚乌云,他暗叫不好,简单道谢后连忙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没多久,一场倾盆大雨便悄然而至。 开始还是飘絮般的毛毛雨,可后来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来,仿佛要砸穿地面似的。街上攒动的人们纷纷抱头奔回家中,而一些打算出门的人见这雨势这么凶猛,也没了出门的兴致。 一眨眼间,拥挤嘈杂的后街已变得空荡宁静。 看这雨越下越大,舒望料想今天的生意是到此就结束了,便打算把东西收拾一番后和秦因书回家。 在这时,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忽然由远而近传来,在这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舒望并没放在心上,外面虽是狂风暴雨,可屋内却宁静安详得很。 但就在他清理推车时,一滴冰凉的雨忽然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抬头一看,一身形曼妙的美貌女子正举着一把雨伞独立在风雨之中。 “秦先生,好久不见。” 舒望垂下眼眸,继续手中擦拭的工作,没有回应。 蒋经兰笑道:“来者是客,怎么?不想做我的生意?” 舒望把抹布丢到一旁,淡淡道:“今天已经收摊了。” “是吗?”蒋经兰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正好,我想和你谈一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这个脸。” “不愿意。”舒望直截了当道。 “不,你会愿意的。”蒋经兰眼里笑意流转,形状姣好的嘴唇上翘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 “抱歉,我没什么想知道的。”舒望转身往屋内走去,可背后如海妖塞壬一样充满蛊惑的女声叫住了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秦宥他为什么背叛你吗?” 舒望顿了顿身形,他冲秦因书点头示意,接着转身对蒋经兰扬了扬下巴:“既然你这么想告诉我,那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好了,免得让你白跑一趟。” 王老头今天身体不适没来店里,秦因书听话地到储存室里休息去了,而客人又全被大雨赶跑了,此时这儿除了舒望和蒋经兰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影。 “就坐这吧。”舒望拉开椅子在一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子旁就坐。 “等等。”蒋经兰礼貌地对舒望笑笑,拿出一张进口湿纸巾把桌子和椅子都仔细擦了一遍,又对舒望礼貌地笑了笑,最后才款款落座。 “我听这儿的同学说,你们家的生意很不错嘛。”蒋经兰四处打量了会,微微一笑:“以后我就是你的常客了。” 舒望立即察觉了不对劲:“你就是那个今天来学校讲座的人?” “对。咱俩以后见面的次数可就多了,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舒望皮笑肉不笑道:“蒋大姐,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为了膈应我还非得膈应自己。” 在三秒的面部表情失控后,蒋经兰恢复了以往的笑容:“舒先生,说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我看你估计是憋了很久,脸色有些蜡黄啊,可别憋出病来了。” 蒋经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咬了咬牙,但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沐春风:“舒先生,你知道秦宥的母亲吗?” “怎么?”舒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自然是知道秦宥的母亲的,不过他和秦宥在一起时对方已经去世了。 秦宥在秦家那么不受待见,也和他这个母亲有很大的关系。秦夫人是秦顶天的糟糠之妻,与他一同经历患难,即使发达之后两人依旧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只是秦夫人体弱多病,子嗣困难,年近四十才生下秦斌这么个宝贝儿子。秦宥的母亲本是秦夫人的贴身佣人,谁知她心机颇深,用了些诡计,上了秦顶天的床,也生下了秦宥这么个儿子。身体本就孱弱的秦夫人受了大大的刺激,便早早地去了。正因如此,秦顶天对秦宥根本就疼爱不起来了。 说白了,秦宥的母亲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三。 即使是和秦宥打得火热时,舒望也不曾对其母亲有过好感,只是碍于秦宥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今天不同了,他和秦宥没了关系,也自然可以表达对秦宥母亲的轻蔑:“难怪你那么上秦宥的心,原来和他妈是一路货色。” “舒先生,这话可说得不太妥当,我和阿宥都非常尊重他的母亲。你也知道的,阿宥是个非常孝顺的男人。” “所以呢?”舒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蒋经兰笑笑:“所以,在他心中,母亲比你可要重要的多。难道你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想替他母亲夺回秦家的一切吗?包括你,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不好意思,人渣的内心我从来看不见。” 蒋经兰轻轻叹了口气:“舒先生,我这次来,只是希望你知难而退而已。” “我知难而退?”舒望笑出了声:“蒋大姐,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呀,一直以来不都是我拼命踹掉你们这个牛皮糖,可你们非要往我身上贴,不放过我吗?” 蒋经兰脸上的神情终于冷淡了下去:“我也不和你装了,我希望你们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你也不用负气拒绝我,好好想想。” 舒望倒是觉得有意思了起来:“你这么想我离开,难道是因为秦宥……还在喜欢我?不过他的喜欢对我来说是狗屎一样的存在,倒是你好像很想得到这块狗屎。” 蒋经兰冷冷地扬起唇角:“你只用知道只有我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就够了。没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她抬眸淡淡瞧了舒望一眼,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拍在舒望面前:“五百万。” 舒望拿起支票,把玩了好久,最后淡淡看向蒋经兰,眼眸含笑:“这钱不够,得加。” 第57章 真他妈爽 舒望坐在局子里,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这是他第一次进局子,说真的,他自认为遵纪守法,还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天,这还得感谢那对璧人让他的人生又多了一次奇妙的体验。 不过,就算要蹲局子,舒望也觉得太值了。 也不知道是谁留了那么一个空酒瓶在旁边的桌子上,他就顺势一抓,再顺势一打,“砰!”,伴着这惊人的一声,他沾满了一手血。但这血不是他的,仰头望去,汩汩的鲜血正从秦宥的脑袋上喷涌四溅,换句话说就是他把秦宥的脑袋给砸了。 有那么几秒的死寂,除了玻璃瓶渣落地响起的美妙清脆之声外,似乎连活人的呼吸声也消失了。但没多久,他耳边就响起了蒋经兰的尖叫声,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再然后,他就到了这里。 “他们决定私了。”沈景行静静地坐在舒望身边。 舒望死死盯着从他面前大步走过、神色疲惫的秦宥:“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对方头上蒙了一块大大的纱布,即使这样,也有点点鲜血侵了出来,那狼狈落魄的样子让舒望心底升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报复的快感。 “不要看他。”沈景行悄悄握住了舒望的手。 “嗷!”舒望小声痛叫道,接着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轻一点” “怎么呢?”沈景行急切地问。 舒望甩甩手,脸色又恢复了平静:“没什么,就是当时太用力了,虎口太疼了。不过,我不后悔。” 沈景行又轻轻拿过舒望的手,轻轻捧在自己双手之中:“以后遇到事情不要一个人承担,有我在。” 舒望略微动容,但暗自思索一番,最终婉言拒绝了:“谢谢你,不过我自己能行的。” 而沈景行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看着他:“我等你。” “好了好了。”舒望假装不耐烦地说道,可没人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竟猛地跳了起来,带着撞破胸膛的力量,撞得他胸口微痛,脑袋晕晕,这样的反应令他自己也感到震惊又失措,只好连忙岔开话题。 “你看我长得那么好欺负吗?一个两个都喜欢打我耳光?是不是嫉妒我长得比他们好看?”他伸出两手摸了摸自己两侧脸颊,疼得“嘶”的叫了一声。 沈景行抓住舒望“作乱”的手,然后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在他还印着一个巴掌印的脸蛋上轻轻滑过,近乎呓语道:“他们不喜欢,可是我喜欢。” 舒望手臂上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他侧过脸嘟囔道:“明明不是老司机,还老是非要装老司机。” 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耳垂越来越红。 “什么?”沈景行没太听清。 “我说,你总用这种语文老师上课的语气和我*,实在是太……”太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因为这个脸红了…… 沈景行似乎有些不解:“这样不好吗?” “头一次发现你也不算很聪明嘛,而且你真的不用这样……”顿了顿,舒望又低声喃喃道:“这样的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什么?” “没什么。我、我刚刚、刚刚说到哪儿呢?噢,对了,我只是想说我突然有一点想离开水都了。”他叹了口气,接着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消失了。我还没将我的烤串摊发扬光大呢,我怎么可能走呢。” 沈景行静静听完,忽然冷不丁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没谁。”舒望一笔带过,然后笑着拉起沈景行:“看在你今天把我从局子救出来的份上,我请你吃宵夜,吃小龙虾好不好?” ——————————我是分割线———————————— 身受轻伤,加上还有几天就开学了,舒望决定在这段日子好好休整休整。 他每日关注股票行情,可情况总是不尽如人愿,还好他有一个贴心的大娃和二娃,也算是没有那么气闷了。 秦因书每天都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舒望看不懂,只好问道:“二娃,你这是在做什么?”可秦因书每次都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三缄其口。 虽然自家儿子似乎在计划着一件大事,还连他这个亲爹都瞒着,舒望却一点也不生气。每每看到秦因书露出“神秘”的微笑,他就会立即拿手机抓拍下来,然后看着照片笑倒在床。 对舒望来说,秦因书的神秘微笑,可以拳打姚明,脚踢香菜,踩着金馆长的尸体,登上鬼畜笑容之巅。他有次一时玩性大发,把照片发到网上去了,结果非常神奇地收到了一大堆表情包,秦因书也因此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而忙于大事的秦因书则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偶尔会登上水坛,帮他爹的帖子草草热度。 在某天刷完水坛的秦因书,非常严肃地关上帖子,然后正襟危坐在客厅,等待着遛狗的舒望回家。 “二娃,我们回来了。快过来帮我给大娃擦擦脚,这只死狗看到帅哥就走不动路,差点就拉不住,跑去蹭人脚了……”刚到家的舒望念叨了半天,却发现秦因书没有半点反应,于是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是怎么呢?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小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讲。”秦因书伸出两只小肥手紧紧抓住舒望的手臂,表情是与年纪不符的严肃与沉重。 舒望略有些惊讶,但也只能用大笑带过了心底的慌乱:“哈哈,今天到底怎么呢?搞得这么严肃。”他盘起腿坐好,两手一拍大腿:“好了,我坐好了,大王请讲。” 秦因书收回手,小声叹了口气,接着问“小爹,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水都?” “你是要问这个啊?”舒望的眉头立即舒展了开来,他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唔……其实也有过。凭着那五百万,到哪儿活不好呀。只是……我有点舍不得我的烤串摊。”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说还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忙活了半年都比不上别人随手写的一张支票。唉,不说了。”发现自己的语气越来越消极,舒望连忙止住,然后暧昧地撞了撞秦因书:“你是不是想阿水了?放心,你爹可不是棒打鸳鸯的人。你要真想,咱就搬家找阿水去。” 可是,想象中又羞又恼的一句“小爹!”没有响起,响起的是秦因书冷静到骨子里的声音:“小爹,在做决定前我希望你先来跟我看一个东西。” 舒望本来还是稀里糊涂的,可在秦因书的示意下登上水坛后,他的心刷地一下就凉了个半截。 对于蒋经兰这个即将到来的美人教授,大多学生都是欣喜并且好奇的,不免在网上刷了一波她的美图,还有不少人跳出来纷纷爆料她的小道消息,但事情就在这里转折了。 一提到蒋经兰,就有人说到她的高富帅未婚夫,一说到她的高富帅未婚夫,就有人聊到这个未婚夫的倒霉前夫——正好在他们学校后街卖烤串的舒望。 瞧这狗血十足的惊天大八卦,不留个言、参与下讨论都不愧做水坛的用户! 于是舒望生平的一点一滴也被人在网上抖了个干干净净。 事情就这样奇怪并且诡异地发展着,最终又掀起了新的一波腥风血雨。 蒋经兰党和舒望党在网上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恶毒的咒骂很难让人相信电脑屏幕后的是一群多么意气风发的学子。 难过的事,舒望经历过不少,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不少。但他的心理素质还是没强大到被漫天口水淹没后依旧若无其事。 “众矢之的”四个字,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了。 比起恶毒的揣测,舒望更无法明白的是许多人义正言辞的“他被出轨了,那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这些网友们一个比一个言之凿凿,就像、就像他们就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一切,可事实上他们可能连舒望这个人都没曾亲眼见过。 而这些人动不动就“听我同学的姐姐的同事的爸爸的七舅姥爷的邻居说……”这样胡乱爆料的言论已经无法,因为他的脑子已经乱了,全乱了,几乎乱成了一片浆糊,只是在意识深处还有某一个地方隐约清醒着,提醒着这整件事的不对劲。 舒望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看来蒋经兰真的是对他恨之入骨。这世道他也是不懂了,到底是谁抢了谁的男人啊?蒋经兰对他的恶意实在已经超过了对情敌的憎恨,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小爹,”秦因书在一旁静静看着舒望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沉声问道:“你想报复她吗?” ——————我是分割线———————— 隔日,一段五分钟的偷拍视频就在各大视频网站登上了点击第一的宝座。 这段视频就是昨日秦因书躲在储存室里用手机偷拍的,当然他只把作恶的一方——蒋经兰给拍了进去。 舒望躺在床上,反复看着手里的视频,脸上哪里还见得到昨日的闷闷不乐,他笑得无比开怀:“哈哈哈,二娃,咱们这手好下贱啊,不过真他妈爽!果然,快乐就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没想到,现在的网友都这么八卦,就一个偷拍的视频竟然也能有这么多点击。” 秦因书坐在桌前敲打电脑一边淡淡道:“我黑进去了几个网站,做了点手脚。不过……”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做得太明显了,怕被抓住。可今天这效果,却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让他难免有点怀疑。他总觉得这事有另一波躲在暗处的人在推波助澜,一想到这里,他的眼眸就瞬间冷了下去。 “不过什么吗?”舒望无意瞥到秦因书阴沉着一张小脸,眉头紧锁,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秦因书连忙舒展面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但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敲击起了桌面。 第58章 重新出发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舒望怎么可能没看出秦因书有心事,但谁还没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他得给自己小孩留出足够的自由的空间,再加上今天他心情实在好,于是捧着秦因书的脸蛋大大亲了一口,就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一边出门,还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昨天蒋经兰处于上风,今天他就翻身农民把歌唱。 看来,人生这个东西还真是跌宕起伏,出人意料。 —————————我是分割线——————————— 今天的天气热得吓人,炙热烫手的太阳似乎随时就要爆炸,像是刚从烤炉中拿出来就直接挂到了天上。空气中热浪腾腾,肉眼可见,汗才从刚从额头上滑下,就立马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此时大概下午三四点,路上的行人寥寥,大家全躲在屋子里,不肯与这烈日骄阳正面较量。 要是往常,舒望肯定也躺在家里吹电扇,吃西瓜。可今天他实在太高兴了,满腔的得意无处发泄,只好出来走走,再向王老头炫耀几番,然后才能心满意足地拍屁股走人。 纵然酷暑难耐,早已汗流浃背,舒望依旧上扬着嘴角,一路哼着自创的小曲,踏过一片片滚烫得近乎龟裂的地面。 “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舒望还没来得及推开门享受扑面而来的凉气,几个工人般打扮的人已经抬着一座沉重的柜台,从门内往外走来。 而跟在他们身后拿着手绢擦汗的正是一身唐装的王老头。 舒望看了看店内光秃秃的四面白墙,连忙一把拉过王老头:“你这是干什么在?咦?难道是要重新装修?你这铁公鸡怎么突然就这么大方了?”可是说着说着,舒望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紧紧瞧了眼点头哈腰干巴巴笑着的王老头,立即沉下声来,拉起对方带着劳力士的手腕,质问道:“你哪儿来的钱?” “嘿嘿嘿……”王老头的发际线本就格外感人,露出的大脑门亮晶晶的,被舒望这么一问,汗水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刷刷刷刷”仿佛瀑布一样。 王老头越笑越寒碜,满脸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假惺惺的花朵,而舒望也越想越心寒,他手中一松,王老头的胳膊便顺势掉了下去,但那紧紧箍在他手腕上的劳力士表依旧刺眼得可怕。 舒望撇过脑袋,暗自垂下眼睫,低声问道:“是不是她要买下这里?你答应她了?” 王老头急急忙忙伸手往脑门上抹去,无数滴汗珠顿时被甩落于地,只是刚接触那炽热的地面,就“咻”的一下蒸发而去。 “唉呀,我这不也没办法吗?我孙子要出国读书,几年学费生活费就好几十万哩。而且我这小破店我早就想卖了,它值几个钱我心里有数。一百万呀!那可是一百万!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冤大头,我……我怎么舍得放手呢?再说、再说她不都给了你五百万吗?吃香的喝辣的干什么不行啊,这破烧烤摊还有开得必要吗?要是我是你,我就带着二娃享福去。” 舒望不服气地看向王老头眼里,鼻头却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你也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力气吗?我辛辛苦苦了大半年就是不如别人随手写的一张支票?“ 王老头急红了眼,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地解释着:“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咱们都是穷苦人家的,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啊……” “对,你说的太多了。”舒望深吸一口气:“好吧,其实我不怪你,钱嘛,谁不喜欢。只是她蒋经兰越是想要我离开这里,我就越是——” 说到这里舒望再也说不下去了,嘴里的“不走”就生生卡在那里,再也出不来了。 说气话谁都会,但是他真的累了,很累,特别累,超级累。仔细想想,他和蒋经兰斗了斗去是为了什么?为了争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争到呢他都要郁闷致死了,这真的值得吗? “走吧。”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的秦因书在舒望身后冷静说道:“走吧,小爹,我们走吧。” 舒望心头一颤,显然是被人说中了胸中的想法,但心头还难免有几分纠结犹豫:“可是我……” “没有可是,不要为了赌气毁掉自己的生活。”秦因书忽然一愣,脸上闪过一秒的为难,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到舒望跟前,拉起他的手做出了一个卖萌的表情:“我会心疼的。” 那娇嗲的声音令舒望浑身一震,差点甩开秦因书的手,但心神一番激荡后也清明了不少。 “有道理!” 他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为了面子,即使遭受对方的非人骚扰,也不愿离开。但是现在,儿子在身边,钱也有了,不到处撒泼玩去,一根筋杵在这里干嘛?这不等着对方来破坏他的好心情吗? 这一想通,舒望愈发通体舒畅,心旷神怡,就差唱一首“我欲成仙,快乐齐天”了。 就在父子俩一改先前模样,开开心心离去时,王老头才从这戏剧性的转折中回过神,赶紧叫住了他们:“欸,等一下欸!” 舒望和秦因书同时停下脚步,再齐齐刷刷转过身去,动作如出一辙,仿佛一大一小的两个套娃。 王老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接着从兜里拿出了两个玉佩,硬要塞到舒望手里:“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保平安的,你和二娃一人一个,拿着!” 见舒望与秦因书都是一副迷茫的模样,王老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又冒出来,拍手解释道:“是是是,我是贪财爱钱,那一百万搁谁谁不心动啊!但这也不代表我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嘛,咱们毕竟相处那么久,拿着做个纪念啊!” 那两枚玉佩既不通透也不碧绿,再阳光下也没有散发出多么温润柔和的光华,却意外地合舒望的眼缘,他伸手轻轻握住,手心里顿时冰冰凉凉一片,舒服得让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张嘴呼吸。 心情瞬间转晴,舒望解释道:“我不都说了,我真不怪你。不过是……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没有什么对不起之说。如果某天让我在你和二娃中选,我也一定会选二娃。再说了,我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就必须是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比起选我,你选择钱选择家人正常得很。” “那就好啊。”王老头总算放宽了心,只一瞬间又露出了起精明的贼笑:“咱说好了啊,不许怪我哦,咱们还好着呢,以后你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只要低于人均五十,你们随便吃!” “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们可得好好保重啊。小舒,以后可要多陪陪二娃,这么小的孩子老是一个人在家也怪可怜的。对了,外面的东西少吃,不是每家都像你和我一样卫生干净的……”王老头絮絮叨叨地嘱咐道,跟个老妈子似的,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关不住了。 “喂,小爹。”耳朵生生作痛的秦因书一脸无奈向舒望做着口型:“已经半个小时了……“ 王老头依旧口若悬河:“还有啊,记得没事跟我打打电话啊,人老了就是容易孤单,总是想要有人讲话……” 舒望看了看眼前唾沫星子横飞的王老头,又看了看一旁生无可恋的秦因书,忽然很想笑,又忽然觉得心底暖洋洋,但最终还是很想笑。 “哈哈哈哈……”一阵欢快的笑声就这样响彻了整条后街,王老头和秦因书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可是到最后竟也忍不住“哈哈”了起来。 路人甲:“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 路人乙:“他们笑,你怎么也笑啊?” 路人甲:“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哈哈哈,我看他们像个傻子一样笑,我就觉得好好笑啊,哈哈哈哈。” 路人乙:“哈哈哈哈哈哈,真的耶,你也笑得好像一个傻子呀。” …… 于是,在这个下午,由这条小街到整个校园都变成了欢笑的海洋,而在此刻,这些傻笑的人们还不知道他们这样小小的一个举动竟然会使他们有幸登上……第二天的校报。 ————————我是分割线—————————— 夕阳西下,道路两侧的树影被拉得斜斜长长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 秦因书问道:“小爹,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舒望打趣地看着他:“当然是去——风都啦。你不都是望眼欲穿了吗?” 秦因书表情依旧严肃,可小脸却红扑扑的:“嗯,我也想去风都。” 父子俩正有一波没一波闲聊着时,一个喜悦的声音从道路一旁传来:“小望,二娃!” 舒望与秦因书同时循声望去,一张绽放的笑颜完完全全呈现了他们眼前,方从青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颓废样子,满脸的幸福与光彩。 她正拼命地招着手,对舒望眨了眨眼睛后,又把一旁背景板一般木在旁边的男人给拉扯了过来:“小望,我和老匡是特意来谢谢你的。” 舒望看向匡明,那个瘦高瘦高面无表情的男人万般无奈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舒望耸耸肩,也回以了一个笑容,他知道匡明内向木讷,也没有多为难对方。 “诶诶,二娃,最近长胖不少啊。”方从青不由分说将秦因书抱进怀里对着他的脸蛋狠狠揉搓了一顿。舒望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惨遭□□、生无可恋的小胖子拯救了出来:“老方……”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方从青就又开心地自言自语了起来:“欸,小望啊,我听说这边最近新开了家馆子,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吧!难得我大方一回,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啊!” 舒望疑惑的目光在方从青喜悦的脸上停留了半晌,最后落到了她与匡明十指紧扣的左手上,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不大却也璀璨亮目的钻石戒指,一声惊呼立即从口而出:“你!” 第59章 好开心,终于变成有钱人了 方从青先一步举起了和匡明紧握在一块的手:“是呀,我结婚了。上午才去领的证,想着要请大家好好吃一顿……但你知道的,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回除了你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小望真的谢谢你了……”说到这里,方从青抹了把眼睛,接着又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你看我,大喜日子,扯这些干什么,走,吃饭去!” 匡明贴心地搂住方从青肩旁,对舒望点了点头:“走吧。” 舒望看着眼前两人恩爱虐狗的模样,也不甘落后,狠狠亲了满脸嫌弃的秦因书一口,才快步跟了上去。 果真如方从青所言,这新开的饭馆味道很不错,大家都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 两两白酒下肚,方从青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拉住舒望噼里啪啦一顿讲,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先是讲她和舒望如何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又如何变成朋友的,再讲自己暗恋匡明时的小心思,最后才讲到她与匡明这坎坎坷坷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爱情长跑。 讲到一半,方从青便抓住舒望的胳膊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哈喇子已经不分你我了,一同糊满了她妆花得吓人的面容。 “小望,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爱死你了。呜呜呜,上次要不是你,就没有我,也没有匡明了……呜呜呜,你说你这么好一个人,不仅自己长得好看,朋友也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找不到一个长得好看又可靠的男人呢?呜呜呜,都怪我,肯定是我把你的运气全给吸走了,不然我也找不到老匡这样的好男人……” 在匡明的帮助下,舒望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胳膊从方从青怀里抽了出来,然后飞快地抽了张擦去了胳膊上的一摊不明液体。 可是还没缓过气来,新的一波强烈攻势就再度袭来了。 方从青一把搂住舒望的脖子,顶着一张爹妈不认的鬼脸在他耳边鬼哭鬼嚎道:“小望,我真是对不起你啊。上次,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也不帮我了,还在偷偷恨你。呜呜呜,我怎么可以这样想你呢,你那么好,都是我的错……” 被这么一讲,舒望倒是有些心虚,不由与秦因书对视了一眼。 在方从青被匡明拖到一边时,秦因书暗暗捏了捏舒望的手心:“小爹,这和重生无关,这就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而且你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比舒望对上辈子了解更多的秦因书,要更感概万千一些。一开始他以为他在重生一回的情况下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事实证明,重生并不是万能,他比别人知道的要多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倘若当时舒望与他商量,他一定会竭尽所能阻止他去帮助方从青。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错大了。有时,依照内心的选择反而是最重要的。 舒望冲秦因书点点头,然后走到了一旁,看着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口中念念叨叨,一脸傻笑的方从青,蹲下身,替她把头发撂到了一边,然后站起身对守在方从青旁边的匡明说道:“照顾好她。” 舒望对匡明的最后一点不信任也在方从青醉酒吐真言时分崩离析了。 原来匡明自幼对数字方面非常敏感,可他家境贫困,双亲皆不幸患有重病,他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特长去赌场赌个运气。很幸运,他是这方面的高手,但也很不幸,钱赚够了,可他的父母还是永远地离开了他。 作为旁人可以感叹命运无常,但作为当事人,匡明无法接受这样玩笑似的命运安排,他很快就沉沦了下去,赌博成了他唯一发泄的途径。 方从青也为此和他吵过好多次架,两人多次濒临分手,但好的是,匡明终于挺过来了,在方从青对他不放弃不抛弃的陪伴与放弃。 日子到这里就应该美好了起来,可是—— 方从青平时不作死,一作死就作了个大死。 观众朋友们最喜闻乐见的,电视剧里必须用来转折、□□、增加矛盾冲突的狗血剧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在某天,方从青突然脑袋一抽,想要检验下匡明是不是真的改过自新,不再赌博了,便骗他说自己得了绝症,光看病都要几百万。 匡明沉声安慰方从青后,就一个人悄悄出了门,方从青连忙跟上,看到对方又踏进赌场一条街时,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没冲上去好好教训教训匡明,就看到隔壁一家小店的老板走出来和匡明说起了话来。 观察了一小会,方从青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原来,匡明并不是来赌博的,是他曾经有恩于这家店的老板,在对方危难之际给过对方一笔小钱。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方还钱,可到如今这种地步,也不得不腆着脸皮来讨钱。 方从青知道匡明虽然出身不好,可心气极高,自尊心极强,如今他为了自己宁愿低头求人也不去赌钱着实让她感动了一把,于是立即上前把事情坦承了个一清二楚。 匡明知道后当然也很生气,只是看着方从青一脸歉意的模样,也不忍心多加责怪,没一会两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蜜里调油了起来。 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快,就在两人你侬我侬时,有人终于看不惯了。 这个正义的使者就是赌场一条街的大老板,街上所有的赌场全是他一人开的。 匡明曾经有段时间在赌场里疯狂捞金,想让背后的东家不注意到他不行,窝火不已的大老板非说匡明出老千,把他绑起来打了一顿,并禁止他再次踏入这条街道。 今天匡明急着讨钱,就没想到这茬,可偏偏那么不幸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今天老板心情好,决定让匡明先陪他赌两把。 匡明也没有那么蠢,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对赌场没有威胁性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输再输。果然,大老板被哄得很开心,但作为一个记仇的小心眼,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匡明,于是露出了万分鬼畜的笑容,威胁匡明如果不能把这输的几十万在五天内还上,就要取他一根手指。 再然后,事情就变成舒望看到的那样。 匡明点头答道:“我会照顾好他的。你要在郊区买房子的事,从青跟我说了,我会帮你多留意。不过,我还是得亲口跟你说声谢谢。” “我和老方是朋友,这有什么好谢的。”舒望扭头去看熟睡中露出满足笑容的方从青:“但我还是不明白,老方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我原因?如果她告诉我,我一定会理解她的。” 匡明同样看向方从青,眼底浮起一抹浅浅温柔:“从青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她心里在意的却很多,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即使是你,她也不想让你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她总是这样,要强并且执拗。” 舒望神情微微一愣,仿佛有一颗无形的子弹迅猛地射中了他对大脑,他突然就被戳中了心事。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老方也是要面子的,可他呢? 他只是毫无所谓地把自己最落魄最不堪的样子展示给了所有人,仇恨冲昏了他的头脑,也泯灭了他的最后一点自尊。 舒望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点小小悲怆,上前拍了拍匡明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向包厢门口,秦因书正站在那儿等着他。 对方就那样看着他,个头小小的,眼神却是坚韧的。 秦因书主动牵起舒望的手:“小爹,我们回家。” ——————————我是分割线—————————————— 一年后,一家宽敞明亮的咖啡厅。 “舒先生,这次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如果您没有疑问,请在合同上签上您的名字。” 坐在舒望对面的男人这样说道,他有着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身材,甚至连发量也普普通通,不多也不少。 可就是这样一个丢在人群中便会彻底湮没的男人却有着过人的智慧、胆量与判断力。 这一点,目前只有秦因书和舒望二人知道,就连男人也不清楚自己将来竟会成为这个国家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舒望拿过笔果断地在合同上牵上自己的大名,一边抬眼看着对面不断低头看手表的徐凡,笑着问道:“徐先生,你有事吗?” 徐凡接过舒望刚刚签下的合同,满意地笑了笑:“舒先生,我在二十分钟后与人有约,如果合同没有问题,我就先送您离开了。” 徐凡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可沙发上的舒望和秦因书却依旧巍然不动。 “舒先生?”徐凡试探着问道。 舒望缓缓看向徐凡,脸上的笑容徐徐绽开:“我想,我就不用走了。” 在对方满是疑惑的目光中,他拍拍了秦因书的肩旁:“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徐凡一脸震惊地坐回了原地,他来回看了好几遍秦因书,眼中的诧异不减反增,越发不敢置信:“这令人吃惊了,我从没想过网上大名鼎鼎的黑客shu竟然是个小孩,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秦因书一眼。 秦因书好整以暇地接受在对方目光上的审视,在徐凡第十三次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对方:“008,我就是shu,我们之间的暗号是你妈生日和我小爹生日,你忘记了吗?“ 徐凡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艰难地接受了这个让人难以消化的事实:“对,是你。虽然这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正在试图接受。” shu是秦因书作为黑客的代号,而008则是徐凡作为黑客的代号。在半年多前,秦因书在网上找到了徐凡,并且与他取得了联系。 当然,找到徐凡也不过是秦因书计划里的一部分而已。 徐凡,目前只是一个兜售电脑的小员工,闲暇时则会变身网上的菜鸟黑客,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开创了电商时代,他改变了这个国家。 “服务员,结账。”位于他们后面一桌的客人大喊道,秦因书听到后则微微弯了弯嘴角,没人能预料到就在不远的将来网络购物会成为一种普遍的潮流,移动支付会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 而改变这一切,创造历史潮流的男人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 秦因书自知若实打实地苦干,他与舒望也不一定就能创造奇迹。 老天并不会公平地眷顾每一个努力的人,但是借着重生的优势,抱抱金大腿,走走捷径他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在一切还没开始,在徐凡只是在脑海中构思时,秦因书就找到了他,并且准备参与进去,成为初创之一,虽然略显无耻,但这是无疑是最佳方案。 在三个月前,徐凡开始把这个想法付诸实现。秦因书作为他隐藏于网络后的技术支撑,同徐凡一同创造了本国第一个网购网站——netbuy。仅仅几个月后,这个网站就迅速成长了起来。而徐凡也考虑同秦因书在现实中见面,一起大展拳脚,实现鸿鹄之志。 作为知道未来走向的第二人,舒望在netbuy这个网站刚一上线就入驻了进去——他开始借助这个平台售卖童装,模特自然用的就是自家的可爱儿子。 虽说,由一卖烤串的变成卖衣服这转变有点太大,不过他还是很乐在其中,毕竟钱多了,想做什么都没有人再说三道四,也不会害怕失败害怕跌倒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来到风都之后。 也许这里就是他的福地,在这里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折,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首先,他买的那两只大跌的股票又飞涨了起来,紧接着他在匡明的介绍下以三百万低价在水都西郊买下了一个占地极广的工厂,他才刚一接手,国家就开始宣布了建设西郊的计划,工厂这块便开始飞速增值。 这些事发生得比预想得要更快,但到手钱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钱。 就在四个月前,令人期待万分的拆迁终于来了,舒望凭借着这工厂换回了足足五千万的人民币,他就这样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拆迁暴发户。 自此之后,日子就悠闲了很多,悠闲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无所事事,每天吃喝玩乐,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和秦宥在一起时当米虫的日子。 对他来说当米虫不可耻,无聊才可耻。作为一个寂寞的单身父亲,他得找点事情做,来填补填补自己空虚的内心。 于是当netbuy网站上线后,在秦因书的唆使下,舒望就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童装网店事业。 说真的,他的目光很短浅,不像秦因书一样有着改变历史的雄心,他只是想找一份喜欢的事做做。每天把自己的儿子打扮的或可爱或帅气或酷炫,然后再拍下数不清的照片,拿到网上给无数人展示炫耀,这就是他喜欢做的事。 buy网站上线后没多久,舒望的童装网店就红了一把,不是因为史上最可爱的模特,而是因为照片上那一块扎眼的活动背景板——一只时而卖萌、时而抠脚、时而颜艺的雪白萨摩耶。 虽然过程很诡异,但结局很美好,总之舒望的网店是真的红了,白花花的银子川流不息地往他口袋里送来,一切就美好得像做梦一般。 而这次,徐凡就是邀请他来谈合作事宜的,这个男人的眼界和野心都很大,他希望能和旗下各个前途光明的网店签订协议,达成战略合作。而舒望除了说yes,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徐凡和他谈完,就要和他儿子谈了。 秦因书伸手抓住舒望放在桌下的手,用绵软的小手轻柔地握住,然后敛去脸上的一切表情,沉着冷静地看向正对面的徐凡:“徐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我是分割线———————————————— 舒望和秦因书走出咖啡厅时,西沉的太阳正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晖,那是一种让人由心底觉得暖洋洋的橙黄色。 微风徐徐拂来,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迈巴赫适时摇下了车窗,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无比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一大一小一点一点走向自己。 舒望感受到了那平静似水却不容忽视的注目,立马笑了起来,拉起秦因书的手对沈景行对打了打招呼。 他坐进车里,才刚系上安全带,就感觉到有一股热气正喷薄在他的耳垂上,一转头,便被沈景行赫然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大跳。 舒望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往后躲:“吓死我了,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给我看你的黑头吗?” 沈景行摇了摇他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一本正经地抬起了下巴。 满是疑惑的舒望瞧了瞧眼前的大脸,又扭头求助般地看向独自坐在汽车后排的秦因书,而秦因书则是一脸“我还是个宝宝”的懵懂表情。 就在这时,沈景行的大脸又揍过来了些许,舒望被挤在车门上有些动弹不得:“咳咳咳,我要被挤死了,你过去点,行吗?” “不行。”沈景行淡淡吐出了这两个字。 在舒望开口前,他已经一把抓住了舒望的手腕,一板一眼地说道:“在六个月前的这个时候你说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来考虑,现在考虑得怎样了?” 舒望薄薄的耳垂当即红透了,他眨了眨眼,又偷偷瞄了瞄后座上正全神贯注观看着的秦因书,忽然伸手摸出一本汽车杂志挡住了两人的脸,然后飞快在沈景行脸颊小啄了一口。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一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 舒望看着离他不到一公分的那张脸,有些结巴道:“你、你可以坐回去了。”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秦因书的抱怨声:“车上还有小孩子!” 可一本薄薄的汽车杂志似乎将所有的噪音都隔绝在了两人世界之外。 沈景行目不转睛地看着舒望:“太轻了,没感觉。” 说完,便又将脸凑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手挡住了他,挡在了他的唇和舒望的唇之间。 沈景行看着舒望,舒望也看着沈景行,生动形象地演绎一番什么叫做“大眼瞪小眼”。 风从这边车窗吹进,又从那边车窗吹出,两人似乎忘了呼吸,也忘了眨眼。 幸好的是,就在两人快化身为雕像时,车里唯一脑子清醒的秦因书,一把拿开了那本碍眼的杂志,然后凑到沈景行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后、面、的、车、让、我、们、让、道,喇、叭、已、经、响、了、三、次。” 此言一出,那响亮的鸣笛声顿时显得格外刺耳,舒望连忙推开沈景行:“对,我们快点让开吧。” 沈景行一边开着车一边偷偷翘起了嘴角,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则一点一点向右边移动。 然后,他就握到了一只肥肥软软的小手。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秦因书语重心长的声音:“沈叔叔,开车时安全最重要,答应我儿女情长先放到一边。” 舒望用余光瞥了瞥神情严肃的秦因书,又瞟了瞟一脸僵硬的沈景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分割线—————————— 风庭小区一单元四栋801。 这就是舒望和秦因书的家,不是一时,而是一辈子的家。 这是舒望全款买下的房子,亲手装修的家,连房贷都无需顾虑,只用去享受家的温暖就好了。 风庭小区是风都最高档的几个小区之一,位于风都市中心的商业区,附近就是风都最优秀的小学熊本熊小学。 毫无疑问,谭轻水就在熊本熊小学上学,秦因书也自然而然就跑到了熊本熊小学上学。 对了,秦因书现在已经六岁了,是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了,每天都要带着鲜艳的红领巾高高兴兴地去到学校,一边听着老师讲无聊的课,一边看着坐在他前面的谭轻水的后脑勺发呆。 在掏出钥匙打开门时,舒望顿了顿,转身看向另一侧的沈景行:“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站在802室门口的沈景行立马将钥匙收进口袋,大步走到了舒望身边:“你想吃什么?” 门开后,沈景行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便折腾了起来。而舒望和秦因书只有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仰望他的份。 看那精美的刀工,看那轻松的颠勺,看那恰到好处的火候,这样烹饪出的东西怎能不美味呢? 一顿饱饭后,舒望先将沈景行送出了门,接着简单收拾后,便带着秦因书出门补习了。 现在的孩子对补习几乎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而秦因书却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盼星星盼月亮,这着实是一种比为爱走钢索更崇高的境界。 秦因书这么盼着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的补习老师正是谭轻水的母亲,风都大学里的法语老师,他要补习的也正是法语。 虽然,他对法语和英语一视同仁——两者都是一样的让人头大,可如果能借机亲近亲近谭轻水,他也是很乐意的。 八点钟左右的时候,舒望带着秦因书到了风庭小区隔壁的风洺小区。与风庭一样,风洺也是一所高档小区,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公寓,全是些小型独栋别墅。而谭轻水就住在其中的一家。 门铃按响没多久,一个秀美的女人就带着一个粉嫩嫩的小朋友出来打开了院子的栅栏。 谭轻水本是有些怕生,见到舒望便一直躲在自己妈妈的身后,小脸上写满了怯意,可当他看到秦因书的那一刻,一下子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他扯着自己妈妈的衣角,从妈妈身后探出身对秦因书说道:“小书,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话一说,便飞快地缩回了身,活脱脱一只胆小的小松鼠。 “不,我是来学习的。”秦因书义正言辞道,他抬头看了看一脸欣慰的谭妈妈,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俘获了未来的丈母娘,于是又问道:“刘阿姨,我学习完了后,可以陪阿水玩吗?” “当然可以了。”刘黛柔满是疼爱地摸了摸秦因书的脑袋:“我看小书这么聪明,今天的知识一定很快就可以学完。” 舒望笑笑:“那你们先进去吧,我到附近逛逛,九点半的时候来接秦因书回家。” “嗯,好的。”刘黛柔蹲在谭轻水身边,轻柔地说道:“阿水,快跟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谭轻水对着小手指,怯生生地说道。 秦因书看出了谭轻水的紧张,一把抓起对方香香滑滑的小手,大步往屋子里走去:“阿水,咱们先进去,等我学习完了,我就可以陪你看动画片了……” 舒望没好气地看着自己儿子有了媳妇不要娘的德行,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大步离开了:“小色胚,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反正肯定不是我……” 风洺小区虽然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但作为一个风都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它占地辽阔,环境清幽,生活便利,仿佛是独立在闹市区中一片幽深森林,一踏入它,就宛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小区西边有一条引流于相濡江的小溪,清澈潺潺,溪边是大片的草地夹杂着几小丛灌木,在夜晚时分也别有一分美丽。弯弯的月牙,长长的木凳,空中犹如星星一样璀璨的萤火虫, 一起梦幻得好似童话世界。 这么一块遛狗宝地怎么会被风洺小区的狗奴们放弃呢? 此时此刻,大大的草坪上正奔跑着十几只狗狗,娇小的雪耐瑞,憨厚的金毛,傻傻的哈士奇,有大有小,各式各样,全都融洽不像样子。 舒望坐在长凳上看着眼前互相追逐的狗狗们,脸上渐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也许是他的相貌好看到已经跨越了种族的界限,屁股下的长凳还没坐热,一只蹒跚学步的小奶狗就踉踉跄跄地朝他扑了过来,嘴里还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舒望举起小奶狗逗弄了一番便把它交给了赶来的主人,可在被交到主人手里那一刻,小奶狗立即不安分地挣脱了起来,嘴里的叫声愈发凶狠,犹如杀猪一般。 舒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起身走向了一旁的便利店。 他随手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然后走到了收银台前:“这个多少钱?” —————————我是分割线———————————— 男人盯着手腕上的手表。 已经十分钟了,舒望仍没有从便利店出来,他掐灭烟头,走向便利店,推门而入。 可当推开门后,才发现店内除了收银员外已再无一人。 男人微拧眉头,转身走出便利店,可就在门打开的那瞬间,一个声音在门外兀地响起:“你跟踪我?” 看清男人的面容后,舒望顿时松了口气,放下手中刚从路边捡起的木棒,淡淡地朝冯义博抬了抬下巴:“别想了,我刚刚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冯义博一番,狐疑地问道:“你真是在跟踪我?” 一身黑衣的冯义博往下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冷静自若道:“我看到有人身影很像你,就跟了过来,原来真是你。” “哦,这样啊。”舒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拉开便利店的大门再次走了进去。 他回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冯义博:“喝什么,我请客。” 舒望坐在长长的木凳上,手里捧着一罐冰凉的可乐,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你的伤好了?”舒望问道。 “差不多了。” “那你怎么会来风都?”舒望继续问。 冯义博将手里的咖啡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烟便直接点上了,吸了两口后,发现舒望一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于是哑着嗓子问道:“来一根?” 舒望看着他,摇了摇头。 冯义博眯起眼睛,吸了长长的一口烟,脸上闪现了一秒餍足的神情:“我辞职了。” “辞职?也是。城管还真是份苦差,吃力遭人厌。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来风都。你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吗?” “刚找到。” “干什么的?” “给人打打工。”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舒望冷不防问道。 冯义博镇静答道:“我没有。” “是吗?”舒望双手交错了起来 而冯义博并没有再回答。 舒望轻叹一声,抬头看向远处,那片绿色的草坪上,狗狗们仍在自由自在地玩耍着,仿佛时间不曾流逝。 “在很久以前,大概好几年前吧,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感觉自己在被人跟踪。”舒望没头没尾地说着,到这里,他顿了几秒,扭头看了冯义博一眼,才继续说道:“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可就在这几天,就在刚刚这种感觉有出现了。” 冯义博拿起滚烫的咖啡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语气冷静而淡漠:“然后呢?” 舒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冲着冯义博挤了挤眉毛:“你不会真以为我相信你了吧?” 舒望伸手拍了拍冯义博的肩膀,比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这具略僵躯体的反应要真实多了。 他满意地笑笑:“我知道你是在跟踪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冯义博表情微变,可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原来你还真在跟踪我!”舒望恍然大悟道,他摊摊手:“不过,你也别担心,既然你不想告诉我原因,那就不告诉好了。我如果想要知道,我就自己去找。但是,你也别再跟着我了,我不喜欢被人跟踪。” “几年前谁在跟踪你?”冯义博突然问道。 舒望看着冯义博沉默了三秒,接着就噗嗤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也许根本就没人跟踪我。我刚刚也是在诈你,谁想到你真中招了。” “算了,不跟你讲这么多了,我得先走了。”舒望将手里的易拉罐以一道优美的抛弧线丢进了垃圾桶里。 “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在这个城市好好生活。但是,真的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在这里生活的好,我不想和之前的人或者事再有什么交集。” “真的非常的谢谢你。”舒望深深看了冯义博一眼,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眷恋。 在舒望走后五分钟,冯义博拿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已经不复之前的滚烫,被掩盖的苦涩显得愈发醇厚,他不由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出来吧。” 然后,另一名身形相似的男人从后面的树林走了出来,坐在了冯义博的旁边,也就是舒望刚刚坐的地方。 “他发现了。”冯义博说道。 男人淡淡道:“我知道。” 冯义博回过头来打量身边的男人,语气中带了些语重心长:“老秦,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作为兄弟,我只能劝你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 “我已经失去了。”秦宥淡漠地垂下眼。他熟练地从冯义博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拿出一根叼到嘴里,凑到冯义博跟前:“有火吗?” 冯义博瞥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为秦宥点上:“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一见面就让我给你点烟。” 秦宥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吞吐中,却不料忽然被呛住,不由咳了起来,冯义博懒懒地抬眼:“怎么,这么多年没见,连烟都不会抽了。” 秦宥长长叹谓一声:“好些年没抽了。” “因为他吗?”冯义博突然问道。 “当初我们可是学校里最无法无天的小混混,结果你一转校就变校草学霸了。咱们都多久没了联系,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想到我吧。” 沉默了好几秒,秦宥低声说道:“上次谢谢你了,如果不是……” “我命大着,一场车祸而已。”冯义博拿起杯子,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而且,你现在是我的老板了。” 他转头看向秦宥,质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子和车子我都替你安排好了。”秦宥将钥匙递给冯义博:“以后,我们尽量少见面……” 秦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钳制住了手臂,冯义博看着他说道:“如果你不想说,不要紧,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像我一样等人失去了才……” 秦宥眼底滑过一抹诧异:“他怎么呢?” 冯义博叹了口气,一张本就成熟的脸显得愈发沧桑了:“车祸,人没了……” “对不起。” 冯义博伸手拍拍秦宥的肩膀:“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能活着在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有机会,还来得及。” 秦宥站起身,从上而下地看着冯义博:“你搞错了,我没有后悔。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冯义博大声叫住转身离去的秦宥:“那你找我来,又算怎么一回事?” 可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步履不停,只留下了一个决绝背影。 —————————我是分割线—————————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橙色的太阳,绿色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有两个手牵着手笑哈哈的小人,这就是谭轻水刚刚画完的画。 他放下手中的蜡笔,心满意足的将自己的画作欣赏了一遍后,就凑到了秦因书身旁好奇地问道:“小书,你画的是什么啊?” 与他笔下的绚丽多彩不一样,秦因书一整张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虽然线条流畅生动,却隐隐透着一种压抑的感觉,谭轻水不开心地撅了撅嘴,然后眼睛一亮,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宝贝蜡笔送到了秦因书眼前:“小书,我们来给它涂颜色吧!” “不是有黑色和白色吗?”秦因书顿下手下的动作,抬头看了看谭轻水。 “可我、可我……”谭轻水扭捏地背起来双手,他不去看秦因书,嘴巴却嘟得老高,一脸的委屈神色:“我不喜欢这样。”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呜呜,我就是想涂成五颜六色的嘛,呜呜……”谭轻水难过地垂下头,似乎秦因书再不从他,金豆豆就要掉下了。 秦因书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怪他,他一个大人跟小孩子讲这么多干什么。一眨眼的工夫,他便换上了一副灿烂童真的笑容,拉了拉谭轻水的小手:“阿水,阿水,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 “好啊好啊!”谭轻水高兴地拍起了手,全然忘记了哭泣:“我当新郎,你当伴郎!” 秦因书刚想一口应下,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那新娘呢?” “两个新郎不行吗?”谭轻水像看弱智一样看着秦因书。 “当然可以。”秦因书雀跃了起来:“所以我们两个都是新郎?” “不对不对。”谭轻水摇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新郎,你是伴郎。” 秦因书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可看着谭轻水那张粉嫩的小脸,他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好循循善诱道:“我们有两个人,又有两个新郎,那就是你当一个新郎,我当一个新郎了。” 谭轻水一脸古怪地看着秦因书:“可我已经有新郎了,而且已经说好了。”说到后面,谭轻水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透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晕。 “谁?”秦因书努力挤出一抹微笑。 谭轻水紧紧闭着嘴巴,双手捧着像桃子般红透了的脸蛋,一双明亮的眼睛水润润的,整个人显得既紧张又羞涩。 这下好了,秦因书之前没吐出来的老血又咕噜一下咽了回去,差点被呛个半死。 “他是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谭轻水。 “是、是小飞机。” 谭轻水害羞得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就住在我隔壁,他叠的飞机总是能从隔壁飞到我的房间来。” “既然你没有见过他,那你怎么和他说好的?”秦因书继续质问。 谭轻水拿起床上的一只泰迪熊塞到秦因书怀里:“我是和小贝说好的。”小贝就是这只毛茸茸的泰迪熊。 秦因书显然不太能明白谭轻水的脑回路,有几秒钟的功夫,没太能做好表情管理的工作。 谭轻水扬起脑袋:“我已经跟小贝说了,我要让小飞机当我的新郎,所以小飞机就是我的新郎。” 他口中的小飞机自然指的就是隔壁的小男孩,别问谭轻水为什么知道这个素未蒙面的纸飞机爱好者就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毕竟少男情怀总是诗。 秦因书一把掀开窗帘,看向隔壁那栋黑黢黢的宅子,继而转过头来看着谭轻水:“你弄错了吧,这一家没住人。” “不,住了人的,小飞机就住在里面。而且我还见过小飞机的妈妈,不过,”谭轻水嘟起嘴似乎在苦恼着:“小飞机好像不怎么喜欢出门。” “你什么见到的?”秦因书追问道。 “有好几次我晚上起床尿尿的时候,就看到小飞机的妈妈从外面回来了,不过天太黑,我也没看到她长得什么样子。” “是吗?”秦因书又瞧了隔壁家黑布隆冬的宅子一眼,大概有几分明白了。 他的阿水还太小了,还处于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他像阿水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胡思乱想,分不清楚幻想与现实,还以为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呢。 “你不信我吗,小书?”谭轻水虽然年纪小,但并不蠢,他闷闷不乐地鼓起腮帮子问道。 “我当然相信你了。”秦因书连忙安抚道。 他看着比自己低了半个头的谭轻水仰着脑袋,脸蛋鼓鼓的,就像一只嘴里塞满了松子的小松鼠,心里某处犹如被羽毛轻扫了一下,忍不住低头在对方粉嫩的小脸上偷了个香。 然而就在此时,正愉快交谈着的舒望和刘黛柔一并推门而入了。 “什么?建议我带二娃去做个智商测试?不用了不用了,他随我,聪明是聪明,但还没到天才的地步……咦,怎么不说话了?” 舒望看着刘黛柔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愣住了,一头雾水地转过头,于是也愣住了。 眼前分明就是少儿偶像剧现场,两个萌娃身边仿佛正冒着粉红色的泡泡,舒望几乎都能嗅到空气中恋爱的酸臭味了。 “阿嚏!”刘黛柔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万分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呵呵呵,我好像闻到了水蜜桃的香气。” 然后心虚地看向了同样一脸懵逼的舒望。 她怎么有一种撞破□□的感觉呢?不对,早恋是不对的!咦,还是不对不对,小书和小水只是两小无猜,闹着玩的……唉,不说了,怎么突然就好想念出差在外的老公…… 舒望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由惊讶恢复了正常,只是刘黛柔的空虚寂寞冷似乎也传染了他,突然间脑子里就浮现了沈景行的面容…… 谭轻水本来很坦然自若地接受着来自自己最好朋友的一个爱的亲亲,可当两人大人闯进来后,不知为何,脑子突然就“嗡”的一声乱掉了,就连耳朵根也红透了。 他一把推开嘴唇还印在他脸上的秦因书,迈着小短腿急急忙忙地跑到刘黛柔身边,紧紧抱住自己妈妈的大腿,害羞又懊恼地把自己通红的脸蛋埋了进去,却不知两只透红的耳朵还留在了外面。 而另一旁,舒望还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了秦因书平静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声音:“小爹,我们回家吧。” 低下头,果然就看了秦因书故作老成的小肥脸。 可当秦因书扭头向躲在刘黛柔身后的谭轻水告别时,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满满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就连声音也多了感情的起伏。 “阿水,我要先走了。不过,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把小贝当我,跟它说说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了好了。”再听下去,舒望都想大义灭亲了,他一把抓过秦因书,对刘黛柔母子笑着告别:“小柔妈妈还有阿水,我和小书先回去了,下次再带他来找你玩。” 说完,就拖住似乎还有一万个字讲的秦因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出了谭家的宅子后,舒望立即教育起了秦因书:“秦因书同学,虽然我知道你是个成年人,可别人不知道啊。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个小学生,还是个刚上小学的小学生,别人才刚开始玩lol,你却跑来谈恋爱,未免也太腐朽了吧。你重生你就天下无敌吗?如果坏人知道了,把你抓去解剖,我看你怎么办……” 舒望还想继续讲下去,却发现秦因书完全一副右耳进,左耳出的模样,再仔细一看,秦因书正一脸魔怔地盯着谭家隔壁的宅子。 舒望回头看了看那没有半点灯火的宅子,顿时有些不解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秦因书眼神一亮,拉着舒望的手臂:“小爹,你看到没,刚刚那栋房子里亮了一下灯,虽然只有一下下。” 舒望又回过头去看,可依旧一头雾水:“没有啊。二娃,你是不是看错了,你刘阿姨跟我讲过,他们隔壁一般不住人,这家的主人只是偶尔度假的时候会过来小住下,但也就一年一两次吧。” “小爹你等等我……”秦因书也不听,忽然拔腿冲那栋宅子跑去。 只是他还没到达终点,突然就直扑扑地倒在了地上。 “二娃!”仅仅三秒,舒望立即冲刺了过去,当在他扶起昏迷不醒的秦因书时,心头竟是疼痛难忍,不能自已。 不过好的是,闻声而来的刘黛柔替他们拨打了120。 “你还好吧?”刘黛柔向舒望伸出手。 舒望缓了一会,总算好多了,他冲刘黛柔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没事,谢谢你。” 可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刘黛柔脸上的一闪而过的惊恐,虽然只有短短一秒。 “怎么呢?”舒望忙问。 “没什么没什么。”刘黛柔捂住嘴使劲摇头。 ———————我是分割线——————————— 午夜十二点,这时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了。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沉沉睡去了,漆黑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但医院却从来没有清闲的时刻,即使在深夜,依旧是灯火通明。 沈景行接到了舒望打来的电话,从床上一跃而起,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 他首先看到了坐在病房外,双手抱头的舒望,悄无声息坐在了对方身边,替他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舒望抬头看向沈景行,无神的双眸以及眼下的黑眼圈顿时一览无余。 他沙哑着开口了,就连声音也染上了浓浓的憔悴:“你来了……二娃,他还没醒……医生说他是营养不良,可是怎么可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营养不良……他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什么很可怕的病?” 沈景行握住舒望的肩头,让他靠向自己的肩膀:“别想了,先休息休息。” 舒望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他轻轻靠在沈景行坚实的肩膀上,目光一直看向对面的病房,始终不曾离开。 那里面睡着一个他最要的人。 “我突然觉得好恐惧……怎么办?如果真的是……”冷意渐渐袭来,舒望裹了裹沈景行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 “就在刚刚,二娃晕倒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头好痛心也好痛,,就好像我要失去他了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就在我身边,我们明明就越过越好了,你说是不是?你说怎么可能呢?” 沈景行轻轻拿开舒望紧握着自己的右手,用双手捧住:“嗯,不可能。” 舒望这才好受了些,他看向沈景行,眼眶有些湿润:“谢谢你,在这种时候陪着我。” 他继而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刚刚我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总会有人来……总会有人来成为二娃他的新爸爸,你会后悔吗?你要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行……” “我不需要机会,也不会反悔。”沈景行先一步说道,他拂去舒望耳边的发梢,低头轻轻在舒望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一个真实的,湿润的,期待已久的吻。 两秒钟后,舒望自己先分开了,他看着对面病房,心中懊悔不已:“二娃还躺在那里,我却在外面跟你……唉,我真是太不称职了……” 沈景行伸手揽住舒望的手臂,让他靠近自己的怀里:“他会希望你幸福的。” 这时,从一旁走过的小护士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吐槽道:“现在的家长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医生呢?说了是营养不良就真的是营养不良,你家娃现在正在房里睡得跟猪一样呢,明天就好了。谈恋爱就谈恋爱,也不要弄得跟偶像剧一样,还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哼!” 第二天,秦因书在医院的病床上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眼,除了身下的床板太硬,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别的异样。 昨天晕倒时那场钻心的痛苦仿佛就要一场抓不住的梦,梦醒了,人也恢复了正常。 “二娃,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在秦因书再三要求下,舒望准备带着他出院回家,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再三询问了起来。 秦因书拿起一盒纯牛奶,□□吸管,大口吸了起来,不到一分钟,牛奶盒就瘪了下去,他淡定地将盒子掷入垃圾桶,抹了抹嘴巴:“舒先生,这是你问的第十遍了。我非常确定地告诉你,我很好,我没有一点不舒服。” “对啊,舒先生,李医生已经说了,你儿子只是轻微营养不良而已。”一旁年轻貌美的小护士也跟着帮腔道:“今天医院给小朋友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也对,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舒望苦恼地打量着白白嫩嫩,白玉团子似的秦因书,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他和营养不良联系起来,对他来说,这着实诡异得很,不过再想想,重生这种诡异的事都能发生,别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好吧好吧,二娃咱们先回家吧。”眼看房门外又来了一批新收的病人,舒望也不怎么好意思再打扰医护人员工作了,牵着秦因书的手护着他从床上跳下,可在推门离去前心头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又回头同护士询问了一番才安心离开。 ————————我是分割线—————————————— 三个月后。 秦因书依旧活蹦乱跳,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也才叫舒望渐渐放宽了心。 不过,另一件事却上了他的心头。 他还是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这种感觉最开始于一个月前,舒望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秋日下午,他如同往常一般去接秦因书放学回家。 他们路过街边的书店,走过第一个红绿灯,在奶茶店逗留五分钟,再走过第二个红绿灯……可是无论他们在哪,就在他们背后,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始终跟他们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然后当他回头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完美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上班族健步如飞地赶向地铁站,穿着校服的情侣手拉着手慢悠悠地压着马路,刚放学的小朋友为了路边的小吃不肯挪动脚步,一脸疲惫母亲无奈地掏出钱包,送快递的送外卖的小哥骑着电动车飞速驶向各自的目的地,没有一个人是奇怪的、突兀的、跳脱的。 可是这种古怪的感觉却始终从他心头上挥之不去,接着愈演愈烈,成为了如影随形般的存在。他和沈景行约会,去楼下遛狗,送秦因书去谭轻水家补习…… 而今天,刚和秦因书看完电影回家的舒望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逼仄的似乎要把人赶到一个阴暗角落里去的感觉。 这些天,他为此受了不少折磨,于是在今天他终于拨通了打给冯义博的电话:“我不都跟你讲过了吗,不要再跟着我了吗?这样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咱们直说行吗?” 然后,回应他的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接下来,才是冯义博喑哑的声音:“我没有跟踪你。” 这下轮到舒望沉默了,他不安地抓了抓胳膊,艰难地问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即使他们相隔不知多少公里,手机那头的叹气声依旧是那么清楚:“我承认,我之前跟踪过你,被你发现了,那是因为秦宥让我跟踪我。不过,自从那次后,我就没跟踪你了,我换了份工作。” “什么事工作?” “保镖。” “等等,你和他竟然认识?我怎么不知道?!”舒望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冯义博轻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我,不过我一直知道你。” “是吗?听起来又是一盆狗血,但是我不想再听卖关子的话了,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秦宥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舒望的严厉质问下,冯义博放低了声音:“你知道秦宥是高二才转去你们高中的吗?” “你是说……”舒望沉默了会,说道:“你是说你和秦宥之前就认识了?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嗯,差不多吧,但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和秦宥那时虽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却不是怎么正面的,换句话说就是高中的混混头子吧。谁也没想到他去到你们高中后,就变成学霸校草男神级人物了吧。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哦,我当然知道。”舒望看向放在一旁茶几上的报纸,封面头条就是秦宥要同蒋经兰下个星期结婚的消息。“为了他的女神嘛。”舒望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当然是为了你。” 舒望打了个哈欠:“好吧,那就当他为了我,可他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所以你应该去阻止他啊!”另一头的冯义博陡然激动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阻止啊?难道去抢婚吗?老冯啊老冯啊,没想到你外表挺硬汉的,内心却跟个偶像剧看多纯情少女一样。”舒望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含糊不清道:“而且,我又不喜欢他了。” “你……确定?” “嗯。”舒望停下了继续往嘴里塞葡萄的动作,语气也忽然郑重了起来:“顺便告诉你一句,我也要结婚了。” 在舒望刚刚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了:“什么结婚?谁要结婚了?” 舒望按住沈景行的双臂,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面迎上那张沉着的俊脸:“我有说谁要结婚吗?嗯,我想想。” 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露出了些许苦恼的表情,可转而就展开了笑容:“我是说我要结婚了。嘿,”他拍了拍沈景行的手臂:“你想要跟我结婚吗?” 这始料不及的提问令沈景行的表情足足怔楞了三秒,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时,舒望已经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别放在心上,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结婚有什么好的,结婚就是迈进坟墓,谁想结婚啊?欸,对了……”舒望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边快速搅动着手中要来做蛋糕的蛋液,可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回头一看,沈景行果然已经不见了。 舒望回过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只是声音低落了些:“就说了,婚姻果然是坟墓,猪才想要结婚呢……” —————我是分割线——————— 这世上没有比老妈的婚礼和前夫的婚礼是同一天更凑巧的事了。 为此,舒望还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得了一份清闲,媒体的狂轰乱炸式的报道终于不用来强女干他的眼睛了,他只用一心一意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老沈,别忘了,咱们三天后见。”在火车站,舒望带着秦因书和沈景行进行着最后的告别。原本是三人一同去参加舒明心婚礼的,只是沈景行临时有事,只好他与秦因书先行出发,沈景行三天后再与他们会合。 “嗯。”沈景行淡淡应了一声,如一座泰山稳稳地定在那儿,丝毫没有一丁点动弹的痕迹。 舒望试探着问:“你先走?” “你先走。”沈景行眼皮也不抬一下。 舒望坚持:“还是你先走吧。” “你先走。”沈景行依旧重复着。 “不,你先走。”舒望的脾气也撅了起来。 “你先走。” “你先走。” “你先走。” “你先走。” …… 两人小孩子斗嘴一样不休不止的魔音在秦因书耳朵里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一脸生无可恋的他麻木地扯了扯舒望的衣角,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还有十分钟分钟,再不进去就进不去了。” 舒望的表情瞬间纠结了起来,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沈景行,拜托道:“你先走,真的不行吗?”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空气和沈景行坚定的眼神。 “好吧好吧,那我们走咯,你自己保重啊。” 协商未果的舒望垂头丧气地转过身,一手牵着秦因书一手拉着行李箱便要迈开步伐。可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跟你走。”沈景行那时是这样说的。 然而一个小时后,舒望才意识到沈景行简直是有病,陪他们坐了一站,然后又搭另一趟火车原路返回。 “小爹,别骂人沈叔叔了,你已经骂了半个小时。”秦因书无奈地开口劝道。 舒望看着一旁空下的座位顿时觉得心痛不已:“这不浪费钱嘛。“ 秦因书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可以不要一边骂,笑得合不拢嘴吗?” “嗯?”舒望装腔作势地瞥了一下秦因书,可还没一坚持一秒就破功了:“哈哈哈,我就是乐意。” ————————我是分割线———————— 在舒明心婚礼前,舒望和方从青叙了叙旧,又同秦因书把水都逛了逛。在婚礼前夕,他和秦因书又来到了后街,那条记录着所有心酸与美好的街道。 皓月当空,晚风习习,舒望和秦因书坐在一家大排档里,手里拿着两瓶汽水,无不感概的店外依旧川流不息、飘香四溢的街道。 哦,对了,这家新开的大排档就是曾经的凉茶店。 老板娘显然不认识舒望,一边给他们上菜一边热络地招呼着:“这小娃娃可真可爱啊,俺以前咋没看到呢?你们是新来的吧,以后有啥不懂尽管来问俺!” 舒望笑笑,不予回答,直起身子拿起汽水瓶与秦因书撞了撞。 这个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这条街道还是那条街道,没有因为他的去与留而产生任何不同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兜里有钱了,一下就从服务人员摇身变成了被服务人员。 虽然这钱来的有几分无耻,不过……有钱的滋味真他妈爽! 一顿饱餐后,舒望与秦因书来到了之前在水都住的房子。令人没想到的是,才刚刚走楼下,就发现沈景行伫立在那里。 舒望忍住想笑的冲动迎上去:“不是说明天才能来的吗?” “可我想你了。”沈景行坦然道。 “咳咳,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彻底被无视了秦因书大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沈景行握住舒望的手:“走吧,我送你回你妈家。” 舒望疑惑地抬头看他:“都来了,不再看一下吗?” “这是过去,可我们需要的将来。” 舒望想想也是,他应该把所有在水都的记忆埋葬都是,于是换上笑容,用另一手牵起秦因书的手:“时间不早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小沈同志,舒明心女士很想见见你一面啊……” 就在舒望一脸幸福地絮絮叨叨的时候,默不作声的沈景行忽然问道:“你今天看新闻了没有?” “新闻?”舒望一头雾水地看着沈景行。而秦因书则抢先抱怨道:“没呢,沈叔叔,我小爹今天带我到处玩了一天,吃了一天,我腿都快断了!明明是他自己想玩,还说是因为我……” 舒望偷偷掐了掐秦因书,连忙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你别听他的,他就是老看不惯我们秀恩爱,才故意诋毁我的。” “小望,”沈景行忽然停下脚步,深邃的眼眸直直望着舒望:“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沈景行异常严肃的模样弄得舒望难免有几分紧张,他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等等,你这话有点不对头啊,给我一分钟准备准备啊。” “哈——呼——哈——呼——哈——呼……”舒望非常认真地深呼吸着,然后冲沈景行比了个“ok”的手势:“好了,我……” 就在他露出笑容前,沈景行一把抓住了他:“秦宥死了。” 好巧不巧,远处大楼的led屏上也正在播放着这条晚间新闻:“据悉,今日上午,秦氏集团继承人之一秦宥车祸坠崖……” 舒望愣了几秒,然后眨了眨眼睛:“嗯……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别……”沈景行试图捉回舒望挣开的胳膊“别这样。” “但是我真的很好啊,我没关系啊。”舒望努力笑着,努力证明着自己很ok。 “你们也许会觉得我有这样那样各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但是这么久了,我早就忘记他。一开始,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后来,慢慢就变成了我懒得去想他。因为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位无关紧要的路人甲,想他一下都是在浪费我的脑细胞。当然,如果你真想要我说些什么,我只能说三个字。” 舒望的目光缓缓从沈景行和秦因书的脸上扫过,声音冰冷刺骨。 “死得好。” 第60章 来是一场魔幻现实主义大戏 庄严大气的结婚进行曲在酒店里响起,舒明心走过红毯,在众人的瞩目与祝福下,与他的新任丈夫宣誓、亲吻并交换戒指 大概三个月前,她结束了工作,回到了水都,而发生的一切让她开始累了,开始想要有个家,于是她打算和陪伴自己多年的男友结她人生的第一次婚。 很奇怪,还有点好笑,她人到中年,孩子都结婚生子了,这竟然只是她的第一场婚礼。 “老妈,结婚快乐。” 在盛大的筵席散开后,舒望独自去到了休息室,此时夜已深重,而舒明心则在一天的疲累应酬后躲在这里捏着酸痛的脚踝。 “我爸他去哪儿呢?”舒望四处没见着新郎官,于是走上前亲自为舒明心按压起了肩膀:“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帮你揉揉吧,他吃醋了那可不要怪我哦。” “你叔叔招呼客人去了,”舒明心反手握住舒望的手:“别勉强自己,和以前一样叫叔叔就好了。” 舒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就继续了下去:“可我想要一个爸爸啊。” “小望,”舒明心表情微怔,很快又复杂了起来,她忽然转过身,抬头仰望着站得笔直的舒望:“我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舒望努努嘴,拖了把椅子在舒明心身旁坐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秦宥嘛,可是他死不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小望听我说,”舒明心伸手将舒望的手攥在手心里:“是和你亲生父亲有关。” “我……我的亲生父亲?”舒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哦,你说那个在怀孕时就抛弃你走掉的混球啊?” 见舒明心神色凝重,开着玩笑的舒望也渐觉不妙,不由抽了口冷气:“等等,今天你对小沈同志好像……有些冷淡啊,难道……啊!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是。” 舒望顿时松了口气:“那你随便说,我绝对可以接受。” 舒明心略微小心地打量着舒望脸上的神情:“今天我看到电视上关于秦宥坠崖的报道,镜头扫过了他的未婚妻……“ “等等!你是说蒋经兰?”舒望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光了力气,忽然脸色就变得惨白:“我宁愿和沈景行是亲兄弟……” “她的父亲蒋立周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蒋立周?舒望嘲讽地勾勾嘴唇:“那这还真是个坏消息啊。” 舒明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但是也还有一个好消息——你和蒋经兰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什么意思?“舒望面露迷茫,身体却悄然直了起来。 舒明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一声不吭地走掉,去勾搭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之前,我们曾经吵过一架,我希望他去看医生,他却认为我这样伤了他的自尊。” 舒望一头雾水:“什么病?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 “其实在那不久前,他出了一场小车祸,虽然不致命,但是却很残忍。”舒明心闭上眼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她缓缓说出了蒋立周最隐秘的秘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功能。” 舒望立即明白了,他小声问:“但是,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就这样让它成为一个秘密不是更好吗?” “我在担心你,小望。”舒明心握紧舒望的手,眼里竟带着一丝恳求:“不要相信他。” “我怎么可能相信蒋立周呢?打他都来不及。”舒望不满地嘟哝着,与此同时悬在嗓子口的一颗心也安放回了远处。 “我说的不是他,”舒明心再次捏紧了舒望的手。 她的声音低沉而又透着一丝凉意: “我说的是沈、景、行。” “还没睡呢?”舒望倚在门旁敲了敲门,正在床上看书的沈景行立即抬头看向他:“嗯,我还想再看看书。” “真的?”舒望挑挑眉,继而转过身背对着沈景行拨弄起书架上的书籍:“你觉得今天怎么样?” “很好。对了,小书睡了吗?” “嗯,早睡得跟猪一样了。”舒望略显敷衍地答道。 为了不打扰到舒明心,他和秦因书住的是沈景行之前在水都的家。沈景行一人睡,他同秦因书就睡在隔壁的客卧。他到沈景行家来的次数本来就少,而进到沈景行的房间这还真是头一回。 舒望又随意聊了几句直到视线落到一本厚厚的相册上,他顿时笑着从书架上抽了出来:“我可以看看吗?”他转身看向沈景行。 沈景行淡淡一声“嗯”,表示同意。 舒望拿着相册翻了几页,看着上面一脸笑得开心的小团子,随口说道:“真是男大十八变,小时候这么可爱,跟现在可一点也不像。” 可是相册只翻到一半,后面便什么也没有了。 “咦,这后面怎么没有了?”他回头望向床上的沈景行。 “我只是不太爱照相了。”沈景行随口答道,摘下金丝边框眼镜,闭上眼捏了捏鼻梁。 “哦,这样啊。”舒望挤上床靠在沈景行身上状似随口一提:“你看你都见着我妈了,我是不是也得去见见你爸你妈?你别想歪了,我可不是想要结婚什么的,只是我想要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他们……我就早点……” “早点和我分手?” 舒望沉默了一会,只得答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我不想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沈景行伸手揽住舒望的肩头:“那就不巧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你走不掉了。” “是么?”舒望倚在沈景行胸膛,想着不久前舒明心告诉他的秘密,眼神逐渐飘忽。不知过了多久,他换上一个笑容,从沈景行身上爬起,揉了揉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那先我过去了。” 他指的的是隔壁秦因书睡觉的客房,虽然和沈景行在一起一段日子了,恩爱也秀了,可除了接吻,他们之间就没有更亲密的行为了。 “晚安。”沈景行合上书,背对舒望侧身躺下。舒望走到门口,关上灯,在合上门前也轻轻道了一句:“晚安。” ——————我是分割线———— 也许是怕舒望等得心急,再回到风都的第三天,沈景行便带着他去见了自己的父母。 沈景行的家坐落在风都边郊的一座小镇,这里风景秀美,人文淳朴。 “小舒,小行以后就靠你照顾了。他有不好的地方,那你可多担待啊。” 围着围裙的沈妈妈一脸和蔼地笑着,将一杯刚斟满的热茶放在了舒望面前。那清婉的模样不正属于相册里抱着沈景行盈盈一笑的女子。 唯一可惜的是,沈妈妈苍老得似乎比同龄人更快一些,脸上的皱纹和发间的白发无不昭示着她是真正老了。 舒望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沈爸沈妈果然都是非常好的人,笑着同他拉了些家常,没有卯着劲将他生平八字都挖个清楚,反而很是尊重他的*,问了些基本的问题,便将话题扯回到了沈景行身上。 “小舒,你觉得我家小行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只偶然附和沈妈妈几句的沈爸爸忽然抛出了这样一道惊雷。 “啊?挺好的。嗯……结婚的话,还得再等等……其实,”舒望鼓足勇气说道:“其实我还是一个儿子……” “儿子?”沈妈妈和沈爸爸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道:“儿子挺好的呀。你放心,小行绝对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对待,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父子的。” 已经做好接受暴风雨般质问的舒望不由愣了愣,接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景行从厨房里拿了一盘水果出来,趁两老不注意时,凑到舒望耳边问:“怎么样?” 舒望余光一瞥,看到沈爸沈妈没注意过来,立马露出了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欣喜表情:“你爸妈真好,比我想的开明多了。” 说完,他又无不苦恼地问道:“我今天只带了礼品是不是还不够呀?要不要去厨房去打打下手,把我的形象塑造得好一点?” 然而此时,沈妈妈已经带着沈爸爸往厨房走去了:“小舒,小行,今天吃了晚饭再走吧,我和你爸给你们做饭去了。” “我来帮忙!”舒望闻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别了别了,今天你就和小行好好呆着,尝尝阿姨和叔叔的手艺。”沈妈妈一口回绝,只留舒望心虚地看着站在身旁的沈景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没事。”沈景行在舒望身边坐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什么事?” “你想做的任何事。”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舒望认真思考了一分钟,凑上前捏住沈景行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左脸,又看了看的左脸。 “真的很奇怪……”舒望闭上眼:“我一闭上眼,你的脸就会浮现在我面前。” “可是为什么……”舒望松开手,睁开眼:“我还是觉得你那么陌生?” “你对我的事知道的七七八八,可我对你的了解只有凤毛麟角。沈景行,我百分之百确定我对你的不了解有百分之九十九。” 舒望没忍住,一下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虽然这话可能会伤到人。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呢?”沈景行反问道:“可就是这百分之一的了解让你和我在一起了,不是吗?” “……是。” “所以,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今天要做的就是问出你所有想问的事,我会全部回答。”沈景行从背后拿出一份牛皮纸袋给舒望:“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什么?”舒望好奇地从纸袋拿出那沓厚厚的a4纸。 “关于我的一切,你想要的一切。” 第一页纸上是最基本的信息,包括姓名、名字、年龄、身高、体重,不过最后的两项——两个不同状态的长度着实有些有些亮瞎舒望的双眼。 他讪讪道:“你做事也太实诚了吧。” “谢谢。” 他微笑道:“谢谢,我不是在夸你。“ “谢谢,你喜欢就好。” “……” 看了看这沓纸三指宽的厚度,舒望吸了口气,只能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速浏览着。 “你讨厌吃酸的?那昨天怎么还吃了我不吃的酸橘子……” 舒望一抬头,沈景行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他耳朵一红,只能继续下一个问题:“算了下一个,风都小学毕业……我再看看,人生第一个奖项,风都幼儿园春天杯歌唱比赛第一名,你唱的什么?” “歌唱祖国。” “那这个呢?全市小学生花仙子杯优秀奖是什么?” “捏橡皮泥比赛。” 舒望笑着摸摸下巴:“嘿嘿,看不出你还挺多才多艺的嘛。” 沈景行耸耸肩:“强制的,只要参赛就会有奖。” “那你捏的什么?” “鸡蛋。” “真棒……” “刷——”舒望翻过一页。 “刷——”舒望再翻过一页。 “刷——”舒望又翻过一页。 连着几页,纸上只有密密麻麻的的各种奖项,小到“三十年来风都小学一年级全年获得小红花最多记录保持者”大到“第十八届国际麻将大赛冠军”。 舒望不解地问:“为什么小学二年级、小学三年级、小学四年级……就没得到小红花奖呢?” 沈景行淡定答道:“只有小学一年级发小红花。” “……哦。”舒望咳了两声,继续往下看:“等等,这个呢?十七岁初恋?” 他一下就来了兴趣:“这初恋也来得太晚了吧。那人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快跟我讲讲。” “男的,我喜欢他,但他不知道。”沈景行轻轻一笔带过。 “还是暗恋啊……那后来呢?” “我搬家了……” “真惨……”舒望又偷偷看了沈景行一眼:“我问你啊,假如……你现在碰到他,你还会喜欢他吗?” “我只喜欢你。”沈景行只是看着他 舒望低头翘起嘴角:“咱们继续……十八岁出国留学,二十三岁创办第一家公司……” 沈景行拿过舒望手中的册子:“这个由我来讲吧。” “我国外读研究生时,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创办了一家公司,后来公司做大了,但我们产生了分歧,就分道扬镳了。不过好的是资源人脉还在,所以越做越大,并且开始在各种领域投资,我也是走了狗屎运,别人投资十个公司一个公司能赚钱就算不错了,我相反,投资十个公司九个能赚钱,所以各个领域也都有涉及,再加上我前年才回国,国内对我不怎么了解,所以那些小报才会乱写一气。” 舒望欣慰地拍了拍沈景行的肩膀:“这还是我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他又顺便问道:“对了,你明天出差就是去参加米斯特瑞峰会?” 米斯特瑞峰会是一场汇聚本国各界顶级精英的经济促进交流会议,长达三天,近些年才兴起,不过只有真正的精英阶层才能参与,煤老板们就算交个几百万的会费也不能获得参与的资格,所以在看人看来,米斯特瑞峰会里随口的一句交谈都能使这个国家的掀起一波新的浪潮。 “我最近进军国内的市场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舒望摇摇头,看见沈妈妈端着一盘醋溜土豆丝从厨房出来,立即一跃而起,跑去厨房帮忙。 作为最后出厨房的一个人,舒望将手里的沉甸甸的一盆酸菜鱼递给沈景行后,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满意地吸了吸空气中的香气。 他觉得,这顿饭,一定特别好吃。 ——————我是分割线—————— 第二天,舒望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 一醒来,沈景行已经离开了,而秦因书也早早起床洗漱,此刻正坐在餐桌旁吃着自己的早餐——桌上摆着一笼蟹黄包、一笼虾饺、一笼烧麦和一锅艇仔粥。 “今天伙食不错嘛。”舒望探头探脑地看了看。 秦因书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嘴:“这是沈叔今早离开前买的。剩下的都是你的了。”接着从椅子上跳下。 “你就只吃了两个包子啊,这剩的也太多了点吧。” 秦因书走到玄关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小爹,你的食量我们都知道。”并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就只有我们一家是带着锅去买粥的了。” 舒望毫不在意,往嘴里塞进了一只虾饺,瞬间笑弯了眼,然后才含糊不清道:“喂,二娃,今天周末,你出去干什么?咱不是还得拍片吗?网站要上新了。” “今天不拍了,我有事。” “那你注意安全,手机带着钱带着,别让人拐走了。” “知道了。”舒望话音刚落,就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真是儿大不由爹。”舒望无奈感慨道,只好把今天安排的工作暂时搁置。 他听说下午市中心开了家新的购物中心,号称最全亚洲顶级的商场,他一思索,沈景行对他那么好,自己也得回报一番,简单收拾后也出门了。 而另一边的秦因书则是敲开了谭轻水家的大门。 “哦,是你啊,小书,今天来这么早,是找阿水玩吗?”刘黛柔穿着睡衣,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满脸困倦地开了门。 秦因书往屋里探了探头:“刘阿姨好,阿水他呢?” 刘黛柔给秦因书递来拖鞋,哈欠连天道:“应该还在睡吧。” 秦因书站在这栋不久前他才来过的屋子离,默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墙上刚挂上的桃木剑,门后新贴上的黄符,还有桌上那几本被翻到了一半的《毛选》《*原理》以及《□□宣言》,一切都让他觉得诡异得很。 “阿姨,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入党吗?” “没什么没什么。”刘黛柔连忙摆摆手,可盯着秦因书看了几秒后,又犹豫着问道:“小书,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怪怪的?” “没有。” “唉,是我想多了。”刘黛柔揉了揉太阳穴:“我去给你叫阿水起床啊。” “别了,阿姨你不舒服就去休息吧,我去叫阿水起床。”秦因书贴心地扶着刘黛柔走到了卧室。 “那你们自己玩会啊,中午我给你们做饭。”刘黛柔盖上被子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谭轻水一从睡梦中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他床前。 起初,他还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可看到的还是秦因书的身影。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声音里还带着些软绵绵的困意:“小书,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没来多久,也就十分钟吧。”秦因书把衣服递给谭轻水:“阿水,你们家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有些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谭轻水边打哈欠边换衣服:“我妈妈跟我爸爸打电话时说家里不太干净。可是我不懂,妈妈天天做卫生,家里明明可干净了。” 不干净? 秦因书暗自思忖:“那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说家里不干净?” “我想想……”谭轻水努力回想了很久,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唔,我想起来了,就是、就是上才你晕倒之后。对了,小书,你为什么晕倒了啊?而且一个星期都没来上课。” 秦因书神情有些说不出的严肃,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立即钻了进来,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而隔壁那栋神秘的房子也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紧闭的门窗,蒙灰的墙壁,枯萎的花草,一切都证明着这栋房子里根本没住人,可秦因书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一定要去一探究竟。 ——————我是分割线——————— 购物完毕,舒望准备乘坐电梯下楼回家,可就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刹,“叮——”门又被人打开了。 于是,舒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蒋经兰凝固住的笑容。 只一秒的僵硬,蒋经兰已优雅地撩完头发,熟练地敛去多余的表情,身形端庄地走进了电梯里。 非常不凑巧,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电梯里的温度很快就降至冰点,尴尬压抑、沉默至极,唯一能听到也就只有两人不太平缓的呼吸声。 舒望站在电梯的左下角,蒋经兰站在电梯的右上角,一个对角线的距离,也是电梯最远的距离。 舒望有些先沉不住气,偷偷往蒋经兰带着刚做完指甲的手上瞥去,豆沙色的,既优雅又显气质,而她手里正提着几个精致高端的奢侈品袋。 舒望还以为蒋经兰现在肯定在家里哭丧,没想到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眉头才刚刚拢起,他便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打量目光,迅速抬眼,果然,蒋经兰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角是藏不住的得意。 即便被舒望抓了个现行,蒋经兰也似乎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 舒望越想越怪,想问开口问问,却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 倒是蒋经兰先打破了沉默:“还是我先赢了。” 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此时,一楼正好到了,电梯门开,蒋经兰已优雅地向外走去。 舒望先是一愣,后连忙追上:“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喂,现在是你的未婚夫死了呀,你怎么就赢了?” 舒望一路追着一路问着,蒋经兰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他,无不得意将发丝挽到耳后:“所以说,我赢了呀。” 舒望细想了很久,总觉得有些东西抓不着:“我不懂……” “唉,”蒋经兰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舒望的目光中竟带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怜悯:“你知道吗?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你是我最讨厌的人。可现在,我觉得你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今天我心情好,请你吃甜品,要来吗?” 蒋经兰身上这彻头彻尾的诡异变化着实让舒望惊了一把,他还没开口,便已下意识随着蒋经兰去向最近的一家高级甜品店。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附近桌一位西装款款的中年男子便走来向蒋经兰搭讪。蒋经兰笑着同男人敷衍了几句,一位从卫生间出来的女士就厉声将男人叫走了。 看着男人不满的模样,女人恼怒的表情,舒望敢肯定这两人绝对是情侣或夫妻关系。 蒋经兰神色自若地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轻轻抿了抿这家店特制的花茶: “他喜欢我。”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听似随意,却透着十足的笃定。 “你是说……” 舒望好一会才领会过来:“刚刚那个大叔?” 蒋经兰微笑地看着舒望:“你感受到杀气了吗?” 经这么一说,舒望也觉得骨子里有些冷飕飕,回头一看,原来那位中年男人的女伴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一双美目几乎怒火中烧,愤怒之情早已化成了锐利的刀子刷刷地往这边飞来。 “你等等。”不等舒望反应,蒋经兰忽然莞尔一笑,优雅起身,款款向中年男人走去。 舒望遥遥观望着,虽不知道蒋经兰在说什么,但他敢肯定她绝对没干什么好事。 这个简单的推测自然是来自蒋经兰越来越甜的笑容,男人越来越亮的眼神以及女伴越来越扭曲的面容。 三分钟后,蒋经兰回到座位上,轻轻一声“啪”,将这张从男人那得来的名片推向了舒望。 “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输过,也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能怼我,我很佩服,不过,”蒋经兰欣慰地微笑:“最后赢的还是我。” “跟你说实话吧,秦宥是死是活,我可一点儿不在意,我要的只是赢而已。” 就在这一刻,舒望的脑子传来的爆炸的巨响,一片极端的混乱后,他慢慢冷静了下来,沉睡多年的智商也终于上线了…… “你真是个疯子……”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蒋经兰弯起嘴角,娇俏而冰冷的薄唇在舒望的注视下一张一合:“这就是事实,我是疯子,并且每个人都爱我。” “——包括秦宥。” “你可能想象不到秦宥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瘦小孤僻阴冷,是秦家最不受欢迎的存在。但是,他喜欢我。这也不怪他,毕竟人们都喜欢我。” 蒋经兰似乎想到了什么,低笑出声:“不过,高中流传的我和他在一起的流言全是假的。他暗恋我是真,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接着叹了口气,不无抱怨道:“你简直想象不到他的喜欢有多么烦人。” 舒望脑子里那些散落的乱七八糟的线头忽然接上了一根:“所以你当初出国是为了……” “没错,只是为了躲他而已。”蒋经兰摊摊手,毫无芥蒂地说出了事实真相。 舒望努力放缓着呼吸,可当蒋经兰慢慢揭开残忍的真相时,他仍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被人紧紧地握着。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有一天,当我知道他有了爱人有了家庭甚至有了孩子时,我还是感到非常愤怒。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蒋经兰面露迷茫,可手中的杯子却微微颤抖了起来,连带杯子里的水面也泛起了细细的涟漪。 “但是这感觉就像一条只会对我摇尾巴的哈巴狗突然跑去向别人摇尾巴,我不太高兴,非常不高兴。” 舒望沉住气问道:“所以你做的一切只是证明为了你才是世上最有魅力的人?” 蒋经兰身子一顿,下一秒就噙着笑问:“难道不是吗?” 舒望仔细想了想,除了他和秦因书,似乎在所有人眼里蒋经兰都是最完美的存在,这么一想,他心里对蒋经兰竟多了一丝怜悯。 “装了这么多年,不累吗?” 蒋经兰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就又坐直了腰,扬起了下巴,比之前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我回答你前一个的问题,那些男人不再迷恋我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被现实冲昏了头。姐姐说,我这么做不过是在拯救他们而已,当看着他们向现实低头,娶着庸俗的人,过着庸俗的生活,我有责任将他们拯救出苦海。” “姐姐?” “就是我妈妈的表舅的姐姐的……”话到一半,蒋经兰突然停住,甩甩手:“反正就是一个关系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她说的总是对的。” “对,她说的总是对的。”蒋经兰又重复了一遍,对着舒望就笑了起来:“最后一步我也完成了。” “最后一步?什么意思?”舒望立即警觉了起来。 蒋经兰眼带笑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玩弄着卷度恰到好处的发尾:“当然就是从你这个失败者身上找到成就感,我说谎了,我还是讨厌你。” 就在舒望以为蒋经兰下一句就要发怒时,蒋经兰却是呵呵一笑,掉转开了话题:“但是,我想到现在,咱们也算扯平了,虽然我做了些不好的事,但也算你帮你认清了秦宥渣男的面目,咱们两清吧。” 舒望低声一笑:“一些不好的事?你确定只是一些而已吗?”他摊摊手:“看你这么把我往死里整,我还真以为我和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难道我还做了些什么别的吗?“蒋经兰微微张开了嘴,表情竟有些迷茫。 “用订婚典礼来逼你出丑?但是那次好像是你让我丢了大脸吧?学着电视里用支票赶你走?可这不是变着花样送钱吗,难道还不够好吗?” 舒望冷下脸:“真的是需要我提醒你吗?一方面找人在网上污蔑我,另一方面又买下凉茶店赶我离开水都。” “不,真的不是我。我都把事情告诉你了,也不差在这几件事上骗你吧?” 蒋经兰叹了口气,无不懊恼道:“不过,网络攻击这么好的方法,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舒望有些发懵:“你没有看到那个……视频吗?我偷拍的你给我支票的视频?” “没有,我上网很勤的,真没有看到你说的东西。更何况如果网上有关于我的视频,我爸爸绝对第一个就知道了。” 这不可能啊……那个视频已经点击过了千万,就算蒋立周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将这条信息真正地在网上销毁,而且昨天他上网时,还看到那个视频就挂在网站首页…… 舒望越想越纠结,脑子里的谜团越绕越多。 当初离开水都时,他已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可既然做好了彻底离开的打算,便没太放在心上。 可谁能想到就在今天,那块隐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浮上了水面,并且由一块小小的黑点化成了一滩深不见底的黑水。 不同于秦宥出轨带来的震惊与愤怒,这次他只是觉得迷茫,就好像有人扔给了他一道数学题,可是条件都没给全,要他怎么解。 蒋经兰看着舒望的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是在纠结秦宥的死,忽然有了几分好心:“秦宥这样对你,你还为他的死难过?我可能有点贱,但他很渣绝对是事实。他死了是好事,我终于甩掉了这个狗皮膏药了,也不用在结婚前想理由甩掉他了,我很高兴,而你也可以解气,你不觉得这是场双赢吗?” “我想到不是这个……等等,”舒望抬头看向蒋经兰:“他的死和你有关?” “随你怎么想,但我得走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秦宥他的死和我无关。但你如果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欢迎来找我,这是我的电话。作为对你的小小一点补偿。” 舒望沉默良久,还是接下了蒋经兰的名片:“既然之前害我,为什么现在要帮我?” 蒋经兰略带怜悯地睨看着舒望:“你现在只是一条可怜虫而已,我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 “你弄错了,我现在很好。”舒望冷静地说道:“我现在有钱,有儿子,还有一个爱我的人。” “真的吗?”蒋经兰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又意味深长的笑,接着朝服务员招了招手:“r,这个给我带包一份,别做酸了……什么,我不管,这是你们大厨的事,我爸爸最不喜欢吃酸的了……” 舒望刚想反驳几句,可当听到蒋经兰同服务员的一番交谈后,突然心头一震,抓着外套就往店外跑去。 蒋经兰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刮过,再一看,店里已没了舒望的身影。 第61章 遇到变态怎么办 舒望叫了一辆计程车,叫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风都城郊。 司机大概是警匪片看多了,看着舒望着急的脸色后顿时一辆恍然大悟,然后热血沸腾,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开车技巧,多年的驾驶经验以及对这座城市角角落落的了解,在不闯红灯、不超速,没有违和任何交通法规的情况下,开着这辆残破老旧的计程车就如同驾驶着一驾冲天的火箭,在风都的大街小巷里各种风驰电掣着。 那边司机飙车飙得酣畅淋漓,而这边舒望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当计程车稳稳停在沈景行他父母家楼房前时,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慢慢走到旁边超市满了点水果和礼品,并趁着这点时间盘算了下说词,甚至还在心中演练了两三遍,才上楼敲响了沈景行父母家的门。 奇怪的是,他敲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舒望对着门里大喊了几声叔叔阿姨,仍没有得到回应,倒是隔壁的京巴狗冲到门口,隔着纱布网着的铁门对他汪汪大叫。 舒望瞅了瞅那京巴狗,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邻居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京巴狗仍是叫个不停,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黄,回屋去。” 屋里光线幽暗,满脸褶子的老头隔着门上被灰尘塞满的纱网,向舒望投来了戒备的目光:“你谁啊?” “哦,我是来找隔壁家沈叔叔沈阿姨的,可他们好像不在家……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谁知道啊?!走了好些年,前些天又突然回来了,指不定这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舒望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问道:“大爷,那您知道他们之前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回来吗?”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哼。”老头一边哼着视线一边往下飘。 舒望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水果和礼品,心中顿时了然。 ———————我是分割线——————— 离开沈景行父母家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舒望刚一出小区,便碰着了刚购物回来,一前一后走着的沈爸爸和沈妈妈。 本来面无表情的两人一见到他立刻笑得和颜悦色,沈妈妈更是盛情挽留他吃晚饭:“小舒啊,今天阿姨买了鱼,留下吃饭吧。上次做的酸菜鱼,怎么样?今天再做给你吃?” 舒望找理由婉拒了,可走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阿姨,你和叔叔很爱吃鱼?” “哪有哪有,鱼刺太多了,我和你叔叔吃鱼真不行,不过……”沈妈妈突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很快就接着笑道:“不过人老了吗,就爱吃味大点的,开胃!” 与两老告别后,舒望独自走在这条车来车往的大路上,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邻居老头跟他说的话。 “唉,说来话长,他们俩当初走也是没办法,毕竟家里只有一个独子,出事了得多难过,留在这地方不是叫人伤心吗。前些天,我碰到他俩回来,真是老了十岁啊,我看他们这回回来可能就是清清儿子的东西而已。” “他们家儿子叫什么名字?” “沈家明啊。” “那、那他们就没有别的孩子了吗?” “不都说了是独子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事已至此,所有的疑问全都迎刃而解。 舒望的笑容还挂在嘴角,眼前却先一步湿润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煞费苦心的骗局啊…… 为什么沈景行不爱吃酸,可沈爸爸沈妈妈还是这么执着地给他做醋溜土豆丝,做酸菜鱼? 那是因为沈景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的啊! 真正无酸不欢的人是沈家明,是那个他根本没见过的人啊。不对,他大概已经见过了。 就在沈景行家的那本相册上。 和沈爸爸沈妈妈合照的小娃娃才不是什么沈景行,那分明就是沈家明,所以相册才会到一半截然而止,因为后面的照片被拿走了,因为人在再长大些,就能看出相貌的区别了。 如果这个人是沈家明,那沈景行又是谁? 舒望想到了那天舒明心对他的警告,一时间心灰意冷,迷茫不已。 好巧,这时,手机响了,是沈景行的来电。 舒望站在巨大的法国梧桐下,吸了吸鼻子,然后接通了电话。 “干什么在?”沈景行问。 “我在散步,你呢?”舒望回道。 “刚刚谈了谈生意……” 过了许久,那边传来沈景行低沉的声音:“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舒望低低地说:“我特别想现在就见到你。” 挂下电话后,舒望立即打电话给了冯义博:“帮我个小忙,就当之前的补偿。” 十分钟后舒望坐上了开往迷都的大巴车。 臭气熏天的环境,狭小肮脏的铺位,加上司机又急又糙的驾驶技术,他本以为自己会看一晚上的月亮。可事实是,躺下后,不到十分钟,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我是分割线——————— “什么你要去隔壁家?不,你能去!” 谭轻水伸手拦住秦因书,神色坚定无比。 “为什么?”秦因书问。 “因为……”谭轻水认真想了想,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因为要吃午饭了呀!” 秦因书没办法,只能被秦因书拉着下楼吃饭去了。 在午饭期间,他看刘黛柔神色很不好,几次吃着吃着就差点一头栽进碗里,于是关心道:“阿姨,你这是怎么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刘黛柔连忙甩了甩头:“没事儿,阿姨好着呢。下午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啊。” 这时,安安静静的谭轻水突然撅着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骗人,妈妈昨天晚上又没睡觉。” 刘黛柔揉揉谭轻水的小脑袋:“妈妈这不是为了保护阿水吗?” “我不要,呜,我不要妈妈累累……”谭轻水大大的眼眶忽然溢满了泪水。 秦因书实在没忍住,严肃问道:“阿姨,这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我和我小爹也能帮帮你,给你出出主意。” 刘黛柔讪讪地说:“没事,就是阿姨胆小迷信罢了,晚上害怕出事,不敢睡而已。” “出什么事?为什么不敢睡?” “因为妈妈说家里不干净,可我觉得家里可干净了,地板都能发亮!”谭轻水立即抢答道。 秦因书直直地看着刘黛柔的眼睛:“阿姨,哪里不干净呢?” 刘黛柔被那锐利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震,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秦因书是个小孩子而已。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脸避开秦因书的目光:“上次、上次小书你去隔壁家宅子不是昏倒了吗,我找人打听了下,说隔壁可能是有脏东西,我们两家隔得那么近,我不也怕……” “什么脏东西,我怎么没看到过?”谭轻水傻乎乎地歪着脑袋问道。 刘黛柔并不回答,他将谭轻水推给秦因书:“既然饭吃完了,阿水带小书上楼玩去吧,阁楼里有新买的玩具和故事书哟。” 小孩子果然忘性大,谭轻水一听玩具两字,立马雀跃得要飞了起来,他拉住秦因书往阁楼跑去。 “小书,我跟你讲,我妈妈跟我新买的这个玩具可棒了……” 谭轻水和秦因书在楼上玩了一下便有些累了,他将手里拼了个乱七八糟的魔方塞到秦因书手里:“小书,交给你了哦。” 然后摆着小板凳坐在小窗户旁,支着脑袋看着对面那扇紧紧闭着的窗。 秦因书则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接过谭轻水的魔方,没两下便拼成功了,可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却仍没停下。 他总感觉刘黛柔有事瞒着他在,而且是非常不好的事。 谭轻水叹了第十口气后,回头见到秦因书手里拼成的魔方,又忽然开心了起来。他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便要同秦因书分享:“小书,这是我的相册,你要看吗?” 还在晃神的秦因书一听,立即精神就抖擞了起来,对他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小爹,第二重要的就是阿水了。 “嘿哟嘿哟。”另一边,谭轻水已经吃力地抱着厚重的相册走到了秦因书身边。 在相册落到小桌子上时,他“唉哟喂”地=地舒叹了一声,然后得意地对秦因书说道:“从我出生开始,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面哦。” “刷刷刷”这是翻动相册的声音。 而奶声奶气的则是谭轻水的讲解声: “这是我出生的第一天,长得有些丑,你不要看了。” “这是我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的全家福,呜……我好想爸爸啊……” “啊!看!这一张!我去看了熊猫!妈妈说还是我比熊猫可爱些,可我觉得熊猫比我可爱多了……” …… “我不喜欢这个胖阿姨。”谭轻水指着一张大合照,小脸皱成了一团:“每次都喜欢捏我的脸,痛死了。” 秦因书随意一瞥:“阿水,这是什么照的呀?” “嗯……前年,前年元旦照的!那一栋楼里住的全是我爸爸妈妈的同事,那天学校组织了活动,所以大家就一起照了一张。除了这个胖阿姨,楼里住的都是些退了休的爷爷奶奶,他们对我可好了,才不会乱捏我的脸。” 秦因书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接着起身走向窗边,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对面:“阿水,你确定对面住了人吗?” “百分之百确定!”谭轻水信誓旦旦地挺起小胸脯。 “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每次收到纸飞机都是晚上?” “对!” “那对面开灯了吗?” “没有。”谭轻水摇摇头:“只有那个很温柔的阿姨来的时候,隔壁的房子才会开灯。” “什么阿姨?” “就是那栋房子的主人,她有时候会来住几天。” 秦因书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比如说星期几,阿水你知道吗?” “好像是星期一或星期二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今天周末,隔壁肯定没人,那我得过去看看。”秦因书甫一说完,便被谭轻水拉住了袖子,他看着对方嘴巴撅的老高,不由问道:“怎么呢?” “小书不能过去呢,小书过去就会晕倒!” “没事儿,我上次只是营养不良而已,乖,听话。” 谭轻水不情不愿地甩着秦因书的袖子:“我不,妈妈说过,小书不能过去,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阿水,世上没有鬼的,我去看看就回来。”秦因书好生劝慰着。 “什么?!有鬼!”谭轻水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吓得眼中冒起了泪花:“不是说是脏东西吗,怎么就变成鬼了,好可怕……” 秦因书无奈扶额:“没鬼没鬼,我逗你玩的,我发誓我去看一眼就回。”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我妈妈……”谭轻水低头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除非……除非你带我一起去!” “行,但你一定要不能离开我半步。“秦因书严肃嘱咐道。 “嗯!我会紧紧牵着小书的手的!” 两个小家伙趁着刘黛柔在屋里睡觉,悄悄跑下了楼,并塞了一把狗粮到谭轻水家宠物狗球球的碗里,堵住了它要叫的狗嘴。 秦因书正欲走出小院,谭轻水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了两家交接的篱笆墙处。 谭轻水蹲下身扒开花花草草,一个模样有些寒碜的狗洞便出现了。 “这是我们家球球刨的!”他扭头看向秦因书,眼睛亮亮的,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和不远处拼命甩着尾巴的球球看上去几乎如出一辙。 “阿水真厉害。”秦因书由衷夸奖道,谭轻水不好意思低头嘿嘿地笑着,可此时谁也没想到不远处的球球竟然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 谭轻水连忙跑回去再给球球抓了把狗粮,才又开心地小跑了回来:“小书,我们开始爬吧!” 钻狗洞对于秦因书来说倒是两生第一回,但是看着前面谭轻水既兴奋又开心的样子,他竟然也在羞耻中生出了淡淡的欣喜之情。 和喜欢的人一起钻狗洞这样浪漫又宝贵的经历,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拥有呢?很幸运,他就是其中的一位。 谭轻水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对着眼前的一切,从心底发出了“哇”的赞叹声。 “哇,阿水,你看原来这边的栅栏门是开着的!” 秦因书一扭头,果然如此,再看向屋子大门,竟也是微微掩着的。 一瞬间,他的警惕心猛然觉醒:“阿水,跟紧我。”他向后够着谭轻水的手,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客厅,沙发,茶几,电机,和普通人家几乎没有区别。他带着谭轻水上楼,仔仔细细探寻着这栋宅子的诡异之处。 这房子和谭轻水家的构造一模一样,一楼是客厅厨房,二楼有两间卧室及厕所,三楼则是带了一个小卫生间的阁楼。 秦因书推开二楼的一间房,这件房里摆着一张柔软的大床,床铺干净整洁,色调明亮清新,让人很是舒服。而另一间房就则小上了许多,只摆了张单人床,装修摆设也多为朴素。 两人并没发现什么不同之处,便一起上了三楼。 看着空空荡荡的阁楼,谭轻水略有些失望,叹着气躺在了靠窗的小床上:“我还以为可以碰着小飞机呢。” 秦因书走到桌边,打开抽屉发现了一个被撕了许多的页的本子,他把本子拿来给谭轻水看:“阿水,你看,飞机是用这个纸折的吗!” 谭轻水立即坐了起来:“对,就是这种小字本的纸!”说完,他又苦恼地支起了脑袋:“可是,小飞机怎么不见了呢?” 秦因书转身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阁楼,虽然阁楼已经很小了,可是看起来还是略显几分空荡。除了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就只有一张一米宽的床、一个摆满书的柜子、一张小书桌和一把小椅子了,竟然连灯都没有一盏。 谭轻水跪在床上,想要打开窗户,却发现根本就打不动。这是一张上下推拉的窗户,小小一片玻璃,被涂成了黑色。 秦因书去帮忙,发现这窗户似乎被做了手脚,最多只能开一条十公分的缝隙,然后便卡在了那,动不了了。 “阿水,楼下的窗户是不是也都涂成了黑色?”他问道。 谭轻水想了想:“对,连厨房厕所的窗户也是黑的,屋子里这么黑布隆冬的,小飞机难道不害怕吗?咦,小书,你在看什么?”看到秦因书站住书架边,谭轻水也好奇地走了过去,一见到对方手里的书,他就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哇!这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漫画!” 秦因书问道:“你很爱看吗?” 谭轻水反问道:“难道你不爱看吗?像我们这种小学生都爱看呀!” “是吗?”秦因书目光在书柜上一行一行的扫过:“《aaaa》、《bbbb》、《cccc》……这些你们也爱看吗?” “那当然了,只要没有字的,我们一年级的小朋友都可喜欢了。不对,小书,你不也是一年级的吗?” “咳咳,”秦因书轻咳了几声:“我看阿姨该醒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谭轻水歪着脑袋看他:“小书,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吗?”不等他回话,谭轻水就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没事的,小书,我们还是小孩子,找不到脏东西也没有关系,可以让爸爸妈妈来找呀。” “不行。”秦因书忽然沉下声,变得一脸严肃:“阿水,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阿姨,不然就会有怪物来抓你了。” “哦。”谭轻水委屈地应了一声,然后摸着肚子慢慢下楼:“好饿啊,我要回家吃饭了。”他接着转头看了眼秦因书:“还有啊小书,我们已经上小学了,你能别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幼稚了吗?这个世上只有鬼没有怪物,好吗?” 秦因书语塞,默默地跟着谭轻水下了楼,在对方准备再钻狗洞回去时,他连忙拽住了他:“欸,阿水,这回我们走大门回去,怎么样?” 谭轻水明显有些不高兴:“为什么啊?我们家球球刨的狗洞可是世上最好的狗洞!” 秦因书四处看了看,忽然指向了不远处一个扫着地的大爷:“你看,那个爷爷看着我们在呢,他会笑我们爬狗洞的。” 谭轻水最怕生了,立刻躲在了秦因书身后,也绝口不提钻狗洞的事了。 秦因书回头看了眼这栋阴沉沉的宅子,总觉得有古怪,屋里一个人也没有,门还是开的,可电视遥控器却是热的,实在是让他很疑惑。 他看大爷估计是小区里的清洁工,应该对这一块很熟悉,于是问道:“爷爷,你知道这家屋子里住的是谁吗?” 他问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还是走到了跟前,大爷才反应了过来,手脚并用地又指耳朵又指嘴巴的。 秦因书总算明白了,这位大爷是个聋哑人,只好讪讪地同谭轻水先回去了。 一回到家,谭轻水就活泼了许多:“我觉得小飞机肯定是吃坏肚子去医院了,真是太不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他,唉……” 秦因书冷不丁问道:“阿水,你怎么知道他是吃坏肚子了?” “难道你没有闻到吗?厨房里有股淡淡的臭味!”谭轻水不解道。 秦因书仔细想了想,他也的确在厨房里闻到了臭味,不过他清楚,那只是臭豆腐的味道而已。等等,臭豆腐的味道,他好像不只在厨房里闻到过…… “阿水,你在这呆着!”秦因书忽然灵机一动,还没来得及换拖鞋的他转身就往回跑去:“我去去就回。”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秦因书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再次钻了狗洞。他一进到隔壁屋里,就打开了电视,结果是虽然电视可以正常播放节目,但音量却显示为零。 他还想再找找其他线索,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便立即躲在了角落里一座巨大的花瓶后面。 果然如他所料,进来的就是刚刚那位聋哑人大爷,刚刚也这是在这位老大爷身上,他再次闻到了淡淡的臭豆腐味。 这样看来,这大爷根本不是什么小区里清洁工,他就住在这栋奇怪的房子里。 没有换鞋,也没有脱衣,聋哑大爷径直出了后门,然后又形色匆匆回来上了楼。趁着大爷上楼的时候,秦因书去后门瞧了瞧。 这屋子后面是一条窄窄的小巷,此时小巷上正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 一边惊诧着老大爷竟然买得起宝马,秦因书一边往车尾走去,此时车子的后备箱正大大打开着,他往里看了看,却看见了一个深色的毛毯和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正奇怪着,远处便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躲在了垃圾桶后,偷偷看着聋哑大爷又拎了个黑色大箱子往这边走来。 这箱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秦因书很是不解,只是还没想出来,大爷便驾着车不见了踪影。 看那宝马彻底消失后,秦因书也慢慢从垃圾桶后走了出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往回走,可是半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因为一双手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上。 在那一瞬间,秦因书冒出了冷汗,他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过头。 “小朋友,你好啊。” 他看到了那本该消失的聋哑老人正在对他微笑。 ————————我是分割线———————————— 天亮了,舒望醒了,迷都也到了。 他随手拦了辆计程车,却没想到米斯特瑞峰会的举办地坐落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山里,光车费就花了他两百。 不过,这儿虽然地处偏远,但风景却是清幽怡人,四季如春。 翠绿的山,潺潺的河,连空气都带着青草的芬芳,不过,要数最美的还是山林深处的那座建在悬崖上的城堡。 舒望站在山脚,可以看清那城堡一小半的模样,虽然是欧式建筑,但当初设计师还加入了不少中式古典元素,和这密密山林配起,倒也别有风情。 这座美得很不接地气的城堡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刘家堡。如果要说起城堡的来历,那还得追溯到好几百年前。 刘家堡是由欧洲来的一位艺术家兼建筑师为当朝一位刘姓大臣所造。现今,这城堡自然归为国有了,不过当初那位大师在全国各地建了许多这样的建筑,所以这刘家堡也没有那么稀奇和宝贵,米斯特瑞论坛的创始人便把它租了下来。 即便如此,要想进去还是十分困难。 比如,舒望现在就在山脚下遇到了困难。 他以为主办方只是租了个城堡,可没想到竟是财大气粗地把整座山全租了,并在山脚下就设立了第一道关卡.,而第二道关卡自然就设在城堡门口。 只有收到邀请的精英人士才能进入城堡,这所谓的第一道关卡不过只是为了坑那些冤大头而已。首先,你必须提前一个月花费十万块钱买一张进山券,这意味着你可以在山里肆意打滚撒尿喂蚊子,但是不好意思,没有邀请函,第二道关卡你就是进不去。 虽然进不了城堡,许多商人在山里喂蚊子的过程中还是能结下深厚的友谊,为事业拓展了新的的人脉关系,所以愿意出这个钱的人还是不少。 若想进去,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直接给沈景行打个电话。 但是舒望不想这样做,从知道沈景行在骗他开始,他就在心中悄悄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也许是上天助他,舒望非常幸运地看见了一辆眼熟的迈巴赫。这辆迈巴赫正是秦因书的合作伙伴徐凡的爱车。 心头一个计划闪过,舒望直接拦住了那辆正要进入山中的迈巴赫。 “徐先生,我有要事要和你商讨。” 不出意外,徐凡让他上了车,他坐在车里,沾着对方的光,毫无阻拦地过了第一道关卡。 车里加上舒望一共有四个人,带着墨镜的司机兼保镖,打扮优雅得体的女秘书,以及精英气质初显的徐凡。 几个月前,徐凡不过还是个普普通通、丢到人海里都认不出的程序猿,现在换上高定西服、输了个大背头后竟也有了些大佬的气质了。 “蒂娜,老王,这位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那位秦先生的助理。”徐凡这样介绍着舒望。 舒望立刻就明白了。除了他、徐凡、秦因书三人,没人知道徐凡的合作伙伴只是个孩子而已,对外徐凡一直将秦因书称为秦先生,这样解释他的来历不过是在提醒他别露馅罢了。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徐凡问道。 “这个嘛……”舒望眼神微闪,状似无意地瞥了瞥前面两人:“我想我们还是……” “但说无妨,他们都是自己人。” 舒望打草稿都来不及,干脆直起腰杆,故作样子道:“徐先生,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好好谈一谈。” “那好,这样也行。”幸运的是,徐凡不疑有他。 舒望在心中松了口气,看着窗外风景迅速倒退,很快就第二次次沾着徐凡的光进入了刘家堡——他敢肯定,那些安保人员一定是把他误认成了徐凡的助理或者跟班。 一进主会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摆满各式各样限量版豪车的超豪华停车场。 无论来客身份多有高贵,必须在这停车步行,这是米斯特瑞峰会的死规矩,毫无例外,徐凡也得遵守。 从外面仰望时,舒望以为城堡很近,进来后才发现从这里走到城堡还很有一段距离。 他们会经过一座宏大的精心布置过的花园,别有野趣的小路,高贵典雅的喷泉,还有被细心呵护修剪的各式花卉,一切就如同童话故事里的一般。 更人性化的是,这儿到处都摆着供自助的酒水点心并为人们创造了可供交谈的私人空间。如果你走着走着,和某个大佬“擦出了火花”,便可以就近坐在花藤长廊下的长凳上好好攀谈,抑或是在青青柳树下一边品着82年的拉菲一边交际,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而徐凡则同舒望来到了花园的一个隐蔽角落。 徐凡抬眸示意:“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 舒望往回望了望离两人大概二十米左右的女秘和保镖,大脑飞速运转,最终只好在徐凡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开口了。 “其实……我只是想来告诉你……秦因书有事让我转告你……关于上次谈论的事……”舒望咬牙说道:“他、他、他非常支持你的观点……对!秦因书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真的?”徐凡面露些许惊喜:“我本来还以为他并不赞同我的想法。虽然年纪小,可他的判断总是异常准确,我几乎已经放弃原先的想法了……” “等等!”舒望暗叫不妙,连忙补救:“你应该先听我把后半段话说完。秦因书说的赞同,只是暂时的赞同而已。这种大事不能操之过急,现在下定论还太早,还需要再观望一段时间.。所以,他想在下个月的今天,再同你好好谈一谈。” “对,有道理。”徐凡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段时间,情势瞬息万变,做出正确的抉择必定经过长远的考量。” 舒望微松了口气:“对,这就是他的意思。” 徐凡笑着同舒望握手感谢:“辛苦你了,亲自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应该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徐凡回头暗示着,那边已经来了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舒望当然懂他的意思:“下回再见。” 待徐凡走后,他吃了桌上的几个马卡龙,并被甜腻到灌了一瓶来自法国的千元一瓶的夏特丹矿泉水后,才落寞地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不过依他看,结果多半不怎么好。 这种必须直面惨淡人生的无力感,即使喝了千元一瓶的矿泉水也无法消除。 如果沈景行可以完美解释这一切呢?舒望不是没想过沈景行有苦衷的可能,只是在他看来,赌这还不如去买彩票。 他一鼓气,决定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有个结果。 欺骗和隐瞒或许有坏的借口也有好的借口,但是无论哪种,他都不喜欢。 舒望四处找寻着沈景行的身影,当目光不小心扫到一个女人身上时,对方抬头对他轻轻笑了笑。这个女人相貌普通,最多只能算作清秀,可她皮肤白皙,笑容温婉,不免让人心生亲近。 舒望回以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走过去询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沈景行在哪里吗?” 依他看,这人看起来不是秘书就是助理,而动作神态又很从容,应该是随着老板来过好几次了,对这儿肯定比他熟得多。 “你是说沈先生吗?那你就问对了人。不久前我正好看到了他,他正在十二号房间开会,现在应该也还在。”女人扬起嘴角,露出了小小的梨涡,看起来还有几分小俏皮。 “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谢。”女人好心嘱咐道:“如果你要去就赶快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散会。对了,我听说这里的特色美食是荷花酥,很好吃的,你可以尝一尝。” 刘家堡一共有三楼,每层挑高五米,并有很多房间,娱乐的、休息的、下午茶的、健身的、看书的……但是这么多房间中,用于会议的只有四个,这些房间被用罗马数字从一到十二标了出来。一楼是房间一到四,二楼是房间五到八,三楼是房间九到十二。 唯一令人有些惊讶的是,这样偌大一个城堡竟连个窗户都没有。虽然现代的大功率灯具可以轻易使其内部亮如白昼,但那种自然光带来的通透安宁之感却始终少了几分。 舒望上到三楼,很快就找到了十二号房间,正欲进去时,被一个温文尔雅的侍者拦下了。 “先生,不好意思,九到十二号房间都被私人包下了。” 对方这么一说,舒望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房间个个大门紧闭着,门前甚至还有密码锁,而一二楼的房间却是想进便进,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去,都能听到有人就着金融、科技、互联网或其他行业的形势与变革高谈阔论,慷慨陈词着。 “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他就在十二号房间里,你可以帮我叫他出来一下吗?”舒望恳求地看着侍者。 “非常抱歉,我没有这样的权限,要不然我带您到餐厅吃些东西,边吃边等?我们这里的食物都非常可口,相信一定能符合您的口味。” 舒望无奈,跟着侍者往左边走去,他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的荷花酥很好吃,是吗?” 侍者脸上浮起笑容:“是的,您对我们这儿可真了解啊。” 舒望跟着侍者走到了最左边上的一个房间,这间房间不算太大,装修得古香古色,很有古典韵味,只是屋里也没人,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侍者恭敬地鞠躬:“您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然后,礼貌地替舒望带上了门。 看着侍者关门离去,舒望心里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叹了出来。 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他现在的确身处刘家堡之中,而沈景行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明明前路茫然,而他现在却还坐在这里等荷花酥吃,实在有些太没志气了,这样一想,心情愈发低沉。 没过多久,有人推门进来了,可进来的却不是刚才那位侍者,舒望一抬头,脸就黑下了三分。 因为来者正是和他关系敏感尴尬复杂又僵硬的蒋立周。 说实话,以蒋立周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但是对于一个欺负过自己的人,舒望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尤其是当他知道这个人还是抛弃他和他妈的男人后,单纯的厌恶之外还多了一点怨气。 眼看就蒋立周就要自己身边坐下,舒望毫不犹豫地起身坐到了房间的最角落里,可谓避之不及。 “就这么嫌弃我?”蒋立周倒是安稳得很,坐下后便小抿一口龙井,拿起桌上的财经杂志悠闲地翻阅。 “蒋先生,我们并不怎么熟。” 纵使舒望已经表明了抵触的态度,可蒋立周仍继续说道:“不管怎样,谢谢你离开水都。” 舒望撇过脸:“你想多了,我离开水都只是因为我想离开而已。”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蒋立周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听说,你是来找我的?” 舒望充耳不闻。 蒋立周用余光瞥向角落:“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的,我从十二号房间出来后他们告诉我你找我。” 舒望耸耸肩:“你弄错了,我是来找沈景行的,他也在十二号房间里。” “沈景行?那个年轻的神秘商人?” “嗯。”舒望淡淡应道,可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了蒋立周的低笑声,他脸色微变,坐起身怼回去:“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大概是你有什么问题吧。”蒋立周合上手里的杂志,神情淡漠地向角落里的舒望走来:“因为,十二号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 舒望把椅子往角落里移了又移,努力使自己和蒋立周保持了三十公分的距离。 他忍住怒气,扭头看着刚刚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貌似儒雅其实脸皮贼厚的中年男子:“我不是傻子,好吗?” “大费周章包下这间房,就只为了一个人呆在里面……”他低笑一声:“难道是打飞机吗?恕我直言,某人的某种癖好可真是有些奇怪。” 蒋立周依旧波澜不惊:“如果我说我刚刚正在十二号房里接受审判,你信吗?” “不信。审判?怎么不把什么上帝什么恶魔也拉出来一起说,你是小说看多了吧。” “那如果我说蒋经兰她其实不是我女儿,你信吗”蒋立周冷不丁问道。 舒望下意识地拉远与蒋立周的距离,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目光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蒋立周轻轻叹谓一声,低垂的眼眸忽明忽暗:“我之所以有一个女儿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女儿,她是我收养的,和我过世的妻子。” 他侧过头来看着舒望:“但是在她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女人。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黑宝石吗?” 舒望呼吸一滞,闪烁着目光飘向别处:“……没有。” 蒋立周轻轻叹谓出声:“她的眼睛就很像黑宝石。” 舒望忍不住冷哼一声:“被你夸奖,那她可真是倒大霉了。” “此话怎讲?” “你爱你女儿吗?如果爱,就麻烦你继续做个好爸爸,而不是在这里装酸掉牙的情圣。” 舒望心中不快极了,什么荷花酥什么沈景行,全一并从脑子里摒除出去了,气冲冲地就要离开。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喂,你有没有觉得这栋楼在摇?”舒望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上那顶摇摇颤颤的镂空雕花大吊灯。 “……也许吧……什么?”蒋立周好似才反应过来,当看到茶杯里的水面泛起层层波纹时,他当即露出了一如以往的沉着神色,命令道:“坐下。” “什么?”舒望脸色有些发白问:“这是地震吗?” 蒋立周一把拉住舒望的手腕,将他按坐在自己身边,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眸幽暗:“你不是要去找沈景行吗?” 舒望可以清楚听见自己每一次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尤其在这种一片死寂的情况下。 一分钟后,世界的震动渐渐消失了,而舒望的心跳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一切平静而又安宁,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刚一张嘴,挂在唇角的冷汗便沾湿了苍白的唇瓣,一股凉凉的咸味自舌尖蔓延到大脑,提醒着他还活着这一事实。 只是。 只是这个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男人太不正常了。 冷静得太不正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舒望哑着嗓子问:“这不是地震,对吗?” 蒋立周走到门口,像个绅士一样拉开了紧闭的门,微扬嘴角的透露了一丝意味深长:“如果我说我刚刚正在十二号房间里接受审判,你信吗?” ———————我是分割线—————— 秦因书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的手脚被束缚着,嘴巴被胶带贴着,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狭窄密闭的黑箱子之中,动弹不得。 四肢好像不是他的了,神志这个东西似乎也在随着车子的颠簸慢慢颓靡消散。 当箱子被粗暴地打开,当千万缕刺眼的白炽光射向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里。 “喝点水。” 一个男人走过来粗暴地撕开他嘴上的贴布,就开始拽着他的头发给他灌水,表情冷漠而无情,动作蛮横却有效。 秦因书猛呛了好几口水,才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坐在箱子里,抬起头眯眼打量着这个眼前陌生的男人,喉腔里泛起一阵涩涩的苦味,慢慢的,所有沉睡的感官回来了。 寸头、大众脸、不高不矮的中等身材,路人中的路人。 秦因书在记忆里搜肠刮肚,到最后他只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 不过,绑架他的不是隔壁的老头吗? 他再抬头望去,坐在床上的男人似乎感受了,忽然就弯起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战栗的微笑。 这一模一样的笑让秦因书胆敢打包票,这个男人就是之前的老头子! 只是如果这就是事实的话,那可真是细思极恐。 一个普通男人扮成一个老头,一直潜伏在谭轻水隔壁,被他发现后更是绑架了他。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包括之前他那次古怪的晕倒。无论真相背后的是人,还是非人,他们都是冲着他去的。 秦因书装作要哭的样子,瑟瑟发抖道:“叔叔,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目光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被轻视的愤怒:“不要在这给我耍花招,否则,你会后悔的。” 秦因书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只好改换另一种方式:“如果你要钱,我家里有钱,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男人似乎有些想笑,他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一亿?两亿?还是三亿?不够,差远了。” 秦因书也被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无论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答应你。” 男人道:“有些东西钱是给不了的。” 秦因书道:“既然你不同意,那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舒望背在背后试图解开绳子的手顿时僵住了,不过,下一瞬间,他听到男人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三个。” “三个问题。” “为什么要潜伏在隔壁?” “拿人钱财□□罢了。” “为什么要绑架我?” “呵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时,我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这一辈子都是替人打工的,所以这次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是我最好的筹码,所以别再动一些歪心思了。”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的,就是想成为他们一样的人而已。” 秦因书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谁?还有一个黑箱子呢?我见过它,它在哪?里面装了什么?” 男人的视线冷漠地飘向左边:“三个问题,结束了。不过……”他勾了一下嘴角:“你竟然真的不知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知道真相的样子了。我说让我装成一个老头天天呆那儿干什么呢?原来电影的事还真的可以发生resting。” “等一下……”秦因书口舌有些发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看见男人似乎开始了闭目养神,他又继续了背后的动作,无奈绳子绑得太结实了,似乎已经陷到了肉中,纵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仍是没有半点进展,反而叫他手腕的嫩肉被粗糙的绳子绞得生痛。 秦因书不懈地做出徒劳的努力,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切。 男人果然在装睡,登时就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眼秦因书,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从靴子旁抽出一把匕首藏于袖口,不紧不慢、神色自如地走向了门口。 不同于对方的冷静,秦因书全身的血液都涌注向了心脏,也许这是个机会…… 他看着男人慢慢走过去,慢慢打开门,再慢慢关上门,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 “没人”男人淡淡说了句,便又躺回了床上。 只是没过多久,“咚咚咚”声再次响起了,这回男人没有动,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是要等那无聊的敲门人自行离开。不过对方似乎也跟他耗上了,五分钟过去了,那“咚咚咚”声依然节奏未变,有序地敲打着夜的宁静。 男人终于动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走向门口的步伐明显快了。 然而,故事再重演了一遍。 “如果再有第……”男人往回走了两步,话只说到一步,那噩梦似的“咚咚咚”声又来了。“……我一定剁下他的手。”他厉声说道。 在开门前,男人对着秦因书笑了笑,声音却是往下压的:“我、反锁门、你、呆在这。”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再“哐”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秦因书看着那门把手的锁眼转了转,知道逃走是彻底没戏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可以做点其他的。 他上半身往箱子上借力,又是蹭又是磨,终于艰难地将被绑着的双脚挪到了箱子外。脚落地,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咬紧牙关,便要一口气站起,只是双手被绑在背后,让他失去了平衡身体的辅助,只能像个不倒翁似的,在要倒不倒中,摸索着一点一点地找到了重心。 外面开始传来了些激励打斗的声响,秦因书知道时间紧迫,赶紧往卫生间方向一步步跳了过去。 在刚刚,他问男人箱子在哪里时,对方没有回答,但目光却飘向了卫生间。虽然是无意识的,但舒望知道这就是隐藏的答案。 果然,如他所料,撞开虚掩着的门后,他看到了一只同框的黑色帆布箱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秦因书喘着气休息了两三秒后,忽然“扑通”向前一跪,那汗涔涔的小脸贴在脏兮兮的瓷砖地上,用着牙口生生去拽那满上的拉链,左腮帮子酸了便换右腮帮子,如此交替不停歇,总算是将拉链打开了。 最后,他使劲全身力气终于将挡住真相的那一层布用嘴叼了起来。 然后。 额上的热汗便成了冷汗。 ——————我是分割线—————— “哐”,门被从外面撞开了。 冯义博看见一个小小的身体虚脱地坐在床边,急忙赶了过去,利索地替他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 秦因书小脸苍白,双目黯然,看起来是像吓傻了一样,冯义博拍了拍他的脸蛋:“还好吗?” 秦因书吃力地揽住冯义博的脖子,哑着嗓子说道:“我想回家了。” “那我们就回家。”冯义博将他抱在怀中,一脚踹开房门往外走去。 狭窄的长廊灯光幽暗摇曳,秦因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个绑架了我的人在哪儿?” 冯义博一脚往垃圾桶旁边踢去,一声隐忍的吃痛声顿时传了过来。 “这里。” 秦因书看向垃圾桶旁,那里果然躺着一个人,头朝墙内,被阴影笼罩着。他只能看清一个大概身形,可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脑袋一偏,他就看到了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猪头。 一见到他,男人就笑了,然后张开嘴极尽夸张地向他做着口型,最后目光落在抱着他的冯义博身上,又笑了。 秦因书转身向冯义博的怀里,闷声道:“我们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了。” “不用担心,这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店。就算你在这杀人也没人会管。”虽然口上这样说着,冯义博加快了步伐,离开了酒店,并将秦因书放在了车里。 就在他离开副驾驶去到驾驶座时,秦因书扯着了他的衣角:“你不是普通的城管吧?” 冯义博勾起嘴角,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的位子,关上门,系上安全带后,转头看向秦因书:“你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吧” 话音一落,引擎声便“呜呜”地响起了,冯义博目视前方,一脚踩下了油门:“坐好了——” 凌晨一过,天上的星星也稀少了不少,秦因书一路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夜色。 在一片安静中,他突然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你懂唇语?” 冯义博只淡淡用了余光瞥了他一眼:“我以前学过一点。对了,”他按下播放器,车内顿时流淌起了舒缓轻柔的轻音乐:“今天去我那过夜。你小爹他今天有事,要我来照顾你。我去你同学家找你时,正好看见你被绑走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跟踪了过来,然后和他打了一架。” 秦因书笑出了声,尽管酸爽的腮帮子被扯得生痛:“你确定只是打了一架?” 冯义博耸耸肩:“好吧,我承认,是我单方面凑了他一顿。” 秦因书又问:“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看见我被绑的时候就出手?” 冯义博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是我放他走的。你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秦因书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你救我了,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更何况你也没有救我的义务,我都懂。” “懂?你懂什么?” “我懂人,你们懂的我都懂。” 冯义博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一点也不像小孩。” 秦因书侧过脸:“如果我像一般的小孩,可能现在你见到就不是完好无损的我了。”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对了,有件事我想要你帮忙。” 一番交谈下来,冯义博倒真是把秦因书当作成年人对待了:“好吧,你说。” “这件事无论如何无论怎样也不能告诉我小爹。” ———————我是分割线——————— “你就住这?离我家可真近。”秦因书跟着冯义博走进了一间普通的楼房,没什么的特别的,就是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他家而已。 冯义博冲他扬头示意:“你先睡这个房间,有事叫我。” 这本是个一个室一厅的小房子,只在卧室里摆了张简陋的铁架单人床,秦因书知道自己这是抢了对方的窝,于是提议道:“我们可以挤一挤。” “算了,我怕压死你。”冯义博抱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的扔给秦因书:“在外面也方便守夜。” 秦因书乖乖躺在床上看着冯义博熄灯、关门、离去,然后闭上了双眼。 十分钟后,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秦因书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从床上下地,整个过程屏气凝神,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他先把耳朵贴在门上观察了半晌,待确定屋外是彻底没声后,才蹑手蹑脚地移动到了桌子旁。 一大半个晚上过去了,秦因书终于停止了无声搜寻的举动。 因为他终于在一个小暗格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62章 发现了不可说的大秘密 舒望站在门里看着门外,就像看着一个新世界。 虽然一样灯火通明,虽然一样雕梁画栋,但他知道这里不是那儿,至少不是他刚刚呆的第三楼。 “看这里。”蒋立周指向门角处的一个小小数字,这块位置实在太隐蔽,若不是有心寻找,根本不会发现。 “这是十三号房。”当舒服看到那个工工整整的罗马数字十三时,不由小小惊呼了一声。 他紧紧跟着蒋立周:“什么叫做审判?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立周边走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国吗?因为我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他回头看了舒望一眼:“如果我想要深入下去,必须先通过审判。“ 舒望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你不是说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谁来审判你?” “自然就是这里的人……”蒋立周稳稳停在标志着罗马数字十二的房间门口,然后歪头向舒望示意。 舒望会意,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在蒋立周的介绍一点一点打开了门。 “这里才是真正的米斯特瑞。” 门里的光亮得太过刺眼,舒望恍惚了一秒,眼睛才适应了过来。 在开门的时候他便已做好了被所有目光齐刷刷注视着的准备,可门打开,他反而愣了。 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和蒋立周。 那些背对着他们的男男女女们此刻正觥筹交错,交谈甚欢,不亦乐乎,而他们就像两个走错片场的小龙套。 即使走错了,也没有人瞅一眼。 “先生,”不知何时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来到了他们身边,他们脸上分别戴着一个金色的一个银色的全脸面具,而手上则各端着一个高端精美的银盘,盘子上放着一个由黑天鹅羽绒制成的上半脸面具和一块貌若花朵的清雅点心。 “先生,请戴上面具,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金面具恭恭敬敬地说道。 舒望远远望去,这才发现那些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还真是每人都戴了一个这样的面具。他只好拿起面具戴在脸上,心里却很是奇怪:“难道戴上面具,他们就真不认出对方是谁了吗?” “即使心照不宣,也只能戴着面具跳舞,这就是这里的规矩。”蒋立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望扭头一看,原来对方早就戴好了面具。 “规矩?我最讨厌规矩了。”舒望边嘟囔着边拿起盘里的点心放入嘴里,顿时眼睛就亮起来了:“唔……真好吃,这个叫什么?” “荷花酥。”金面具礼貌地对舒望答道,然后便同银面具一同退下了。 舒望看着他们进行渐远的背影,无奈道:“走这么快,我还想多要几块呢。” “也许这也是规矩呢,一人一块?”蒋立周突然说道,然后看向舒望:“你可以去找沈景行了。”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舒望不走发近:“你可以先把之前的话讲完。” 蒋立周带着舒望在最无人察觉的角落坐下,给自己到了杯红酒,一边细细品着一边默默打量着这个偌大房间。 准确来说,是偌大会场里那些没有身份的男男女女们。 舒望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审判究竟是什么?” 蒋立周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如果你想上大学,你必须通过高考。这里也不例外。它会对所有有意向的人进行审判,看这些人是否能够带来贡献,并遵守游戏规则。” 舒望不解地皱眉:“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用审判这个词,这个词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就像,我们有什么罪一样。” “如果这些人真的有罪呢?”蒋立周微笑道道:“有人说这里是天堂,但也有人说这里是地狱。” 舒望脸色变得有些差:“你可不可以有话直话?” “说什么话?”突然间,第三个声音响起了。 一个带着半脸面具,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这样坐在了他们两人中间。 舒望愣神地看着那人□□在外的令他无比熟悉的下颌线条,心脏兀地一紧:“沈……” 在他喊出那个名字前,沈景行先在桌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对于舒望来说,握住他的那双手干燥而又温暖,在这不真实的一刻竟显得格外真实。 沈景行接着转头对着蒋立周点了点头:“沈叔叔,好久不见。” 即使隔着面具,舒望也能看清蒋立周眼里一闪而过的迷茫:“你是……” “沈、郁。” 沈、郁。 这两个字在舒望脑海里放大又放大,这两个音在舒望耳边盘旋又盘旋,只是短短几秒,他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沈郁是谁?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沈郁。这些日子陪着他的就只有沈景行啊…… 舒望压抑着情绪想要从沈景行那挣脱自己的手,殊不料对方握得更紧了,他忍不住有些愤怒地看向沈景行。 而沈景行却不理他,只是看着蒋立周:“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沈叔叔。” 另一侧的蒋立周也早已转清了脑子,笑道:“我也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小郁。当初……” “停。”好不容易抽出手的舒望厉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们先打住。沈景行,我有些话要问你,我们之间有些事要先解决。” 沈景行却从容地说道:“给我五分钟。一旦我和他问题解决了,我和你的问题便也解决了。” 舒望纵然生气,却又拗不过对方,只好作罢:“好吧,现在你还有四分半。” 蒋立周来回打量着舒望和沈景行,目光最终落在了沈景行身上:“小郁,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只是可惜他后来……” “可惜他后来出车祸了。”沈景行接了下去,可看的却是舒望:“我父亲本来是蒋叔叔身边的司机,蒋叔叔给了我父亲一笔钱去做生意,只是……我父亲不幸出车祸去世了,留下的生意一落千丈。为了躲债,我拿着父亲为我存下的读书钱去到国外念书并改了名。再后来我自己做起了生意,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悄悄竖起耳朵的舒望神色有些动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他想起了舒明心那晚对他的警告:“小望,在蒋立周成为有钱人家女婿后,我见过他一次。他身边寸步不离跟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沈景行长得有九分相似,他们一定是一伙的。小心沈景行,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舒明心的话就有解释了。沈景行的爸爸就是舒明心见到的那个男人,不过舒望现在敢肯定的是,沈景行与蒋立周绝对不是一伙的。 “真是长江后浪推长江啊。”蒋立周向沈景行投去了别有深意的赞叹目光:“当初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只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沈景行神色不变:“他推荐我加入了这里。” “不知道小郁能将我引荐给这位贵人吗?” “沈叔叔,不好意思,他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了。” …… 一番叙旧后,蒋立周无不遗憾地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先去别的地方看看,下次再续。” “只用了四分钟,还剩半分钟。”在蒋立周离开后,沈景行看了眼表:“是等还是……” “不用了。”舒望有些心虚地问道:“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改的名?” “……嗯。” 舒望脸色渐冷:“那我去你家见到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只是你找来的演员?” 沈景行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太想让你知道我的身世。” “为什么?既然你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就得坦诚。” 沈景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因为我没有做好告诉你的准备,直到现在也没有。你已经知道了,我和蒋立周其实……” “等等,你是因为蒋立周才……为什么啊?” “你恨蒋立周,而我不想有任何因素能破坏我们的关系。” 舒望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景行,声音里满是怒气:“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蒋立周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为什么要把他想得这么重要,把你想得这么没有分量?” “那……”沈景行愣了愣:“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多有重?” “反正现在已经彻底清零了。”舒望没好气道,但用余光瞥到对方脸上的失落时,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但是以后也是可以重新累积的,只是这次必须记个大过!” 沈景行笑笑,就要抱住舒望。 可舒望下意识地往后躲开了:“我不喜欢欺骗,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即使打着爱我为我好的旗帜。所以……所以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先冷静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我会在家里等你。” 沈景行在离开前最后看了舒望一眼:“希望可以等到你。” 沈景行去忙自己的事了,舒望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起起伏伏的心情终于平静了。 虽然过程坎坷,但结局倒是比他想得要好多了。 他来这里不过是找沈景行说个清楚,米斯特瑞这个大谜他准备留着回家再问。 来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昨天说走就走,只是拜托了冯义博去照顾秦因书,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舒望走出十二号房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 他硬着头皮问了好几个戴着半脸面具的男女,可对方却根本并不告诉他:“是我们的人就自然知道。”然后就不再理他了。 所以问来问去,也没有个结果。 舒望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这层楼还有向下的楼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去撞运气了。和那个所谓的假的米斯特瑞峰会的构造一样,他下了一层就看见了五到八号房间,再下一层就看到了一到四号房间。 虽然每层标有罗马数字的房间只有四间,可是其他各种休息的娱乐的房间却一点也不少,每一层的面积至少有十个操场那么大。 舒望逛了许久都没找到出口,刚想着要不要上去找沈景行求问一下,就看到了之前碰到的金面具与银面具。 在说出请求后,由于金色面有事在身离不开,所以只能由戴银色面具的小哥带他出去了。 这位银面具似乎不同之前那位金面具温文尔雅、健谈有礼,一路上一声不吭,即使舒望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从那个假的米斯特瑞来到这个真的米斯特瑞的吗?难道那场地震其实是一场小型传送魔法?” “不是说这里只有通过审判的人才能进吗?我又没有通过,是不是沾的蒋立周的光?” “你们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啊?不会是邪教或者传销吧?健康吗?积极向上吗?有证吗?” “我也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带面具?还真当半张脸就认不出人了?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人,我看不是装逼就是丑。” “巴拉巴拉……” 也许这位银面具是个尽忠职守的保密者,又或者他就是是个哑巴,反正舒望就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舒望站住了,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直至停下。 银面具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舒望,仿佛在等他说出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舒望抿了抿唇:“如果我的男朋友加入了这个什么不知道是什么鬼的组织,他会有危险吗?” 他等着三米外的银面具给他答复,可对方却像是一座雕像,几乎一动不动,就在他以为彻底没戏时,对方突然快步向他走来,然后从他身旁经过。 舒望回了个身,急忙跟了上去:“等等,这是去哪儿?” 银面具仿佛根本听不见,只是越走越快,几乎脚下生风,他也只能快步追了过去,就在他即将赶上时,对方忽然一停,然后转过了身。 舒望捂着自己险些遭殃的鼻子,深吸了口气。好险,好险,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点,鼻子就要撞在这坚硬的面具上了。 银面具微微低头,向舒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看向一米外那紧闭着大门着的房间后,舒望心领神会地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个房间没有标志一到十二任何一个罗马数字,但是看起来又和普通房间看起来不太相似,门更大更宽广,也许这扇门打开后,就是回去的路了。 与舒望设想的不一样,门打开后,并没有出现出路。 只是,他也没想到,一扇门后,竟然可以藏着这么多扇门。 房间里有着数张门,整齐而有序地排列着,这些门看上去长度宽度颜色材质都不差分毫,而从外观上看,每扇门后都有着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空间,由不透明的白色材质围成了一个大约三平米的包间。 等到同银面具进去一个没人的包间后,舒望才发现这里比他想得还要些小,一个沙发,一张摆着电脑的桌子,便塞满了整个空间。 沙发大概就只能坐一个人而已,虽然他们两个都不胖,但是同坐一个单人沙发还是有些挤,于是不得不错落着坐。 舒望看向桌上的电脑,有些疑惑了:“难道这里是网吧?”他抬头看向银面具,期许得到答复,可对方只是沉默。 舒望只好自己动手研究了。 这电脑看起来极薄,很有几分科幻电影里的科技感。大大的电脑屏幕整片黑暗,只有中心亮着一个蓝色的按钮,上面写着“enter”这个英文。 他随手点击了一下,下一秒,一个中年人的监控画面就占据了屏幕的四分之三。 再往屏幕的左下角看去,那里有一个由8x8的圆点组成的正方形,一些圆点是黑的,一些是绿的,唯独一个是红的。 难道这个红色的圆点指的就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机位? 舒望再看向屏幕最下侧,一个勾与一个叉的圆形图标就进入了视线。 就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清晰而又冰冷的机械女声在包间内响起了:“评委人数54人,已超过最低标准50,第1084次审判正式开始。” 舒望有些发懵:“这就是审判?电脑审判?我还以为是像法院开庭的那种……” 没多久,电脑就有条不紊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钟先生,请您在五分钟内陈述您要加入米斯特瑞的理由。” 电脑监控画面中,啤酒肚大秃顶的男人旋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极尽所能开始了各种溜须拍马的奉承与讨好,足足讲了快三分钟,却一点实际内容也没有。 舒望听得有些无聊,一边喝着桌上摆好的的柠檬水,一边暗自回想起不久前才吃到的荷花酥的滋味。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以至于当荷花酥真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就在他眼前十公分的地方,银面具手心里静静躺着几枚荷花酥。 舒望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拿起一只,再小心翼翼地含进嘴里,嘴里的甜味一点点的扩散,嘴角翘起的弧度也越来越甜蜜。 “谢谢你,手也没分成,还有好吃的吃……总之,谢谢你。” 他推了推银面具的手:“你也吃啊。” 银面具摇摇头,手仍旧伸在他面前,现在上面还剩两枚荷花酥,舒望恍然大悟:“原来你不喜欢吃甜的,那我就帮你好了。” 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审判我也见着了,吃完点心后,可以带我出去吗……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在。” 银面具低头看着舒望,舒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觉得极为不自在。 他半逃避地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的面具移到了屏幕上,忽然生出了一种想法,也许银面具带自己来这里,就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现在,这个审判不知道进行到了第几个步骤,左下角的绿灯已经熄了好些盏了,电脑女声又说话了:“当评委人数低于18时,审判结果为不合格,目前评委人数18人,此刻开始由评委进行提问。”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男低音就紧接着响起了,舒望猜测这声音来自他附近的某一个包间,因为在屏幕左下角,一个小红点旁边的小绿点正闪烁着。 “钟先生,我们知道你的加入可以给我们在汽车行业这一块带来人脉与资源,不过这恰恰是我们最不需要的,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得很。所以我问题只有一个——你加入我们的真实理由到底是什么?”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画面里的大肚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股脑猛磕了几个响头,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爷爷奶奶,我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啊!都是我的错!” 他死命地打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一时糊涂,贪污了……几个亿,不过最近我都在想办法了!可还是差好多……他们就快发现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从上面的世界消失,只有你们可以让我全身而退!我真是求求你们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如果我按下这个键会怎么样?”舒望一边说着一边讲鼠标放在了叉图标上,在最后一个尾音落地时,他就真按了下去。 只一瞬间,电脑便已黑屏,再次响起了和开头一样清晰又冰冷的机械女声:“第1084次审判正式结束,结果——失败。” 舒望耸耸肩:“原来我按下去,审判真的会失败。”与此同时,电脑屏幕又亮了起来,界面与舒望刚进来时一模一样,中间的“enter”图标格外的引人注目。 很快包厢外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声,似乎有人离开了,他便也道:“虽然我还不是很懂你们到底是什么,但好像也知道了一点点。我真的很着急,我们可以走了吗?” 银面具却不理会他,而是将包间的门推开一小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原来,刚才那阵动静,是因为大门口来了两个神色冷峻的黑衣人,他们此刻正在与负责人在交谈着。 在舒望不解的目光中,银面具缓缓关上门,然后用手掌遮住了电脑的摄像头。 接着,舒望听到了银面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暴露了。” 秦宥一边用另一只手摘下脸上的银面具,一边这样说道。 ———————我是分割线——————————— 舒望躲在墙后,大口喘着气,待心跳平缓了下来后,他挪到墙角,回头看了一眼,并无追兵,于是肩膀一耸背靠墙壁,彻底松懈了下来。 神经一脱离了紧张的状态,身旁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就钻进了他的耳里。 舒望双手抓着背后的墙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俨然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你……你不是死了吗?” “假死不行吗?”过了许久,秦宥回道。 “那实在太可惜了,害我白开心一场。”舒望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没坚持过十秒,他就忍不住瞪向秦宥:“我倒希望你是真的死了。” “是吗?”秦宥似乎并不在意,从墙壁上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要不要跟过来?” 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并越来越大。舒望知道是那些黑衣人追过来了,一时间懊恼不已。 他也没做啥坏事,为什么当时要跟着秦宥一起逃跑啊?! 十五分钟前。 “108,109,现在就去这层楼西边的厨房埋伏!” 正在门口与负责人交涉着的黑衣人的耳机里忽然传来了监控人员的声音,两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而这里的负责人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米斯特瑞的成员都是你们惹不起的,有什么矛盾,出了这间房再说,两位请离开吧。” “108,109现在就离开!”另一头的监控人员声音也急躁了起来,一方面他不愿意惹恼权贵,另一方面是因为,就在刚刚他通过电脑监听到了舒望与秦宥的谈话。 ……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知道我们应该去哪儿。” “哪儿?” “这楼西尽头的a厨房。前些天那里发现了蟑螂,所以暂时被封锁了,人手也都转到了东尽头的b厨房,所以a厨房里并没有人。” “他们堵在门口,我们怎么离开?” “只能等了。” …… 与其得罪这位负责审判的负责人,不如来个瓮中捉鳖,这便是这位监控人员打得好主意,他看着监控画面中两位黑衣人仍在迟疑,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地狠狠锤上了桌子:“108,109,执行命令!” 这下,代号108,109总算离开了。 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舒望同秦宥也悄悄地避开监视器从房间里溜了出来,一个劲地向着东边夺命狂奔。 正如他们所料,只短短一分钟,监控人员便发现了自己的致命错误,对着那头的黑衣人道声嘶力竭地吼道:“错了错了!这是圈套,往回追去!” 该死!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既然摄像头黑了,那就说明他们知道自己在被监视,那所说的一切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第一天上任就犯这种错误,真是他妈该死! ———————我是分割线——————————— 现在。 “要不要跟过来?” 秦宥见没人回应,略略回了回头,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那些人追的是秦宥,不关他的事,他为什么要傻不拉几地跟着秦宥一起逃跑?舒望越想越崩溃,可现在那些人肯定以为他和秦宥是一伙的了…… 舒望咬咬牙,跟了上去:“我不跟过来,我走过来。” 秦宥推开b厨房的门,待舒望也进来后,将铁门紧紧反锁,又找来了一把椅子堵住门口,看上去气定神闲的很。 而舒望则不同,他既紧张又焦躁,即使偌大的厨房一个人而没有,也是不放心得很:“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他们会不会突然回来。” 秦宥走过来,想要拍拍舒望的肩头,却被躲开了,他淡定地放下悬空的手:“放心。厨师也是要放假的。他们今天下午有活动,要晚上才会回来。”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舒望皱着眉往前走,却不料脚下踢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吓了一大跳。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长条形的麻袋,不好的联系瞬间浮上心头:“这不会是……人吧?” 秦宥把麻袋从桌子底下彻底拖了出来:“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冒充进来的?” 舒望心有余悸,却仍是不解:他们到底是怎么识破你的?” “这个。” 秦宥从餐桌上拿起一块小小的娇艳的荷花糕,捧在手心,举在眼前:“一人只有一块,这是规定好了的。” “那你刚刚给我吃那么多干什么?” “你不是想吃吗?” 气氛凝固了一两秒,舒望跳转话题:“所以,刚刚你给我……被电脑捕捉到了?” “差不多。” “怎么这么小气,多吃他一块荷花糕会死吗?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大不了我付钱就是。” 秦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弄错了,他们抓我不是因为我不守规矩。 舒望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是因为他们本来就要抓你吗?因为你举动异常,就被发现了身份?” 见秦宥并不言语,舒望愤怒地叹了口气:“秦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又是假死又是被人抓。难道你是去三了某个黑社会老大吗?” 秦宥并不直面回答,反而说道:“其实在这里不守规矩,并不是件小事。” “规矩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它的愿意。”他掰开荷花酥,向舒望展示着馅料里一个小小圆润的红色珠子:“这种东西吃多了是会死人的。” “那我……”舒望愣了愣,摸向自己的肚子:“我吃了好多个……” “放心,我给你吃的都是没有珠子的,包括一开始见面的那一块,我亲手做的。” “你怎么……”舒望刚有话想问,却听问口传来了动静声,他心中一惊,抓住秦宥的袖子:“糟了!他们要闯进来了!” 像变魔术一样,秦宥手上忽然多出了一串钥匙:“钥匙在我这。他们闯进来最快也要十分钟。” 说完,他从荷花酥里拿出小红珠,放在指尖磨搓,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吃少了不行,吃多了更不行,一年一颗刚刚好,正好,这个峰会也是一年一度。” “不吃不行吗?” “要加入就要守规矩。” 门口越来越大的撞击声搅得舒望心烦意乱:“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了,不然迟早会被抓到。天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害我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秦宥,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最后一次了、” 不知何时,秦宥挪开了冰箱,一扇狭小的门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就和我一起进去。” 舒望默默瞧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门里:“你别误会,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没路可走了。” 秦宥没说话,他跟在舒望进入暗门后,将冰箱又挪回了原位,当暗门外的最后一丝光也要被冰箱挡住时,他看向了远处正在被撞击着的铁门。 “还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 黑衣人们总算是闯进了厨房,但令他们吃惊的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诡异的麻袋。 ————————我是分割线—————————— 暗门后是一段通向下一层的楼梯,顺着楼梯走到底,就出现了一条深邃悠长的走道。 这里没有灯、没有窗,幽暗诡谲,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好似一条通往地狱的密道。没有尽头,也没有回路。 走道两侧墙壁泛着青幽的荧光,舒望跟在秦宥身后,刻意保持着至少一米的距离,两人影子映射在墙上,显得既阴森又寂寥。 “你带我去审判室是想告诉我什么吧,这里又是哪里?”过来好久,舒望忍不住开口了。 秦宥走了会,才顿住了身体:“这里没灯,你觉得是什么在发光?” “唔……墙?” “是荧光石做成的墙。荧光石在过去也被叫做……”秦宥缓缓推开眼前的一扇大门:“夜、明、珠。” “如果我没记错,夜明珠不应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吗?” 舒望快步走到秦宥身边,当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呼吸便随着空气一起静止了。 过了一会,秦宥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知道这座城堡是谁建的吗?” “……休·史密斯。”舒望怔怔地背诵着高中历史课本上的知识:“他是一名优秀的意大利裔建筑家,四百年前,来到了我们国家。他华丽精致的欧式建筑风格受到了当时人们的欢迎,曾为多个皇家贵族、富商权臣,甚至皇帝在各地修建了城堡。而这座城堡正是他为当朝位极人臣的丞相刘之章所建……” 说到这里,舒望忽然有些懂了。 在历史上,这个刘之章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手段狠厉,权倾朝野,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当朝皇帝也奈何不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揽进天下财富。 据说,刘之章个人甚至比皇帝还要富裕,他把自己所有的家产都秘密藏在了一个地方。只是他一病死,他旗下族人便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有人说是皇帝动的手脚,有人说是刘家人自己逃走了,总之,刘之章的那笔家产究竟在哪儿,无人得知。后来,还有不少人人特意去寻找过这笔“宝藏”,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不过,现在,舒望总算知道这笔宝藏在哪里。 他看着眼前一房间金银珠宝,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刘之章传说中的家产?”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秦宥似乎一点也不为眼前的金光璀璨所诱惑,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这个篮球场大小的房间。 舒望紧跟了上去:“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一百亿,一万块钱对你来说重要吗?大概就相当于普通人眼中的一角钱,掉在地上也懒得捡起。这些不过是千万分之一而已,而这也正是你能看到它的原因。” “我能看到它的原因?我不知道。” “对某些人来说,这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对另一群不该发现却不小心发现这里的人来说,这就是天文数字。一旦被金钱迷惑了眼,他们也会被真相迷惑了眼,所以,他们就不会发现这里还有……另一扇门。” 秦宥按下墙上一个非常不易看见的小突起,另一扇便在他们眼前自行打开了:“这才是真正的,你想了解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房间的排列,和舒望在之前一真一假两个米斯特瑞,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光线要更为幽暗。 唯一不同的是在走道两边,每两间房之间都挂着一幅肖像画,上面的人物不尽相同,左边全是女性,右边全是男性,从服饰背景来看,这些画是按照从古至今的顺序排列着的。 舒望疑惑道:“米斯特瑞峰会成立不过十年,但是看这些肖像画,起码跨越了三四百年的历史。” 秦宥淡淡道:“米斯特瑞峰会成立了十年,不代表这个组织只存在了十年。它不过是在十年前以这种形式出现了在了公众视野中。”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舒望瞥了秦宥一眼。 “嗯,我比你早来一个星期。”秦宥轻描淡写道。 舒望暗自思索,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前,秦宥正好“死”掉了…… “讲了这么多,我还是很懵,我们能直奔重点吗?”他问道。 “还有这么多房间,你就不想进去看一看吗?”秦宥反问。 “不想。”舒望看了眼阴测测的四周,只觉背脊生寒,心里顿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别的我也懒得管了。你告诉我答案,然后就想离开这里,不好吗?” 秦宥沉默了会,然后列举了一些大佬的名字:“你知道他们吗?” “当然,不是杂志上就是电视上,不是户外广告牌,就是大楼led屏,天天都看到这群人,我都要烦死了。” “那你知道这个人吗?”秦宥拿出手机给舒望看了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 “唔……不认识。” “你每买一辆车,有百分之十的钱是进了这个男人口袋的,算一算世界上有多少辆车,你就知道他赚了多少钱。人们都以为xx汽车、oo汽车、aa汽车、bb汽车都是竞争对手。不对,他们背后的老板其实是一个人,只是并没有人知道而已。换句话说,他垄断了这个行业。而你,刚刚可能凑巧已经见过他了。” 舒望说道:“我好像有些懂了……你的意思米斯特瑞是个隐形富豪组织?他们非常低调,但是资产不透明,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钱。他们在背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操控垄断着整个市场。其中部分人说不定比世界首富还要富有?” “接近了,但还差一点。” 秦宥缓缓道来:“在政府系统中,不会再有任何这个男人的资料,因为十年前他就车祸身亡了,而十年前他正好加入了这个组织。” 舒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假死有钱佬组织。” 秦宥似乎有些无奈:“你还不明白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幽灵。他们是无形的,他们游荡在社会的黑影里。他们没有身份,所以他们可以变成任何一人,可以做任何事。法律与道德在他们眼前形同空气。他们不受拘束,他们都在体制外,他们是体制外的人。” “归根结底,还是假死有钱佬组织咯。” 秦宥叹了口气:“这么说……也对。” 舒望耸耸肩:“这么说来,这些人权限是很大,可也算不上真正的自由,到底还得吃被控制的药,遵守这里的各种规矩,不是吗?” “真正的自由,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秦宥眼眸一暗。 “所以谁是boss?”舒望走到油画戛然而止的地方,仔细揣摩着一左一右两幅空白的画面,忽又转身:“算了,知道也别告诉我。我想了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这和我也没关系。” 他推了一把秦宥:“你还不走?” 秦宥看向某间房前,神色深沉:“所有成员的资料就在里面,包括沈景行的,你不想进去看一眼吗?” 舒望静静打量了他半分钟,然后摇头:“算了,我要回家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既然你都说了,那你一定已经进去看过了。他没有问题,对吧?” 秦宥喉头发哑,沉沉“嗯”了一声。 舒望忍不住嘴角上扬:“只要他不骗我,他不害我就够了。走吧,你既然知道这个地方,那也肯定是知道出路的。不过,我还是有点奇怪,这里都没人吗?看看我们,这么悠闲自在,未必也太像在自己家里了吧。” “知道这里的人越少,这里就越安全,能到这里的人必然是身份非常高的人。”秦宥说道。 舒望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你是怎么来这——”他的声音在看到一扇熟悉的门时戛然而止。 舒望抬头看了眼门上方的门牌号——14,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直觉,这间房就是他之前呆过的十三号房,也就是那间开启一切的房间。 他伸手去摸把手,秦宥却制止了他:“里面有摄像。” “算了我不进了,直接走吧。” 舒望想要离开,但秦宥却杵在那扇没前,没有动。 “怎么呢?”舒望问。 秦宥低声答道:“这个房间就是离开的路。” 第63章 本章 高能 “这个房间就是离开的路。” 秦宥的话在耳边盘旋着,舒望先是愣了愣,但随着这一天的画面在脑内回放,他突然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是一座电梯!” 他微张着嘴,显得有几分不可置信:“我就说,这么大个城堡里面,怎么会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因为地下没有光,窗户会暴露一切!以至于让我们到了地下之后,仍产生在地上的错觉。让我猜猜,我们现在就在地下对吧,还是地下第四层。” 秦宥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可是这没道理啊,”舒望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们想要迷惑人们这里还是地上,这里的人不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吗?” 秦宥做声了:“……如果这里发生过上面世界的人不小心来到下面世界的事,就可以解释了。那些人才是他们防备并想迷惑的人。” 他侃侃而谈的一席话让舒望更疑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秦宥气定神闲道:“如果在上面时你观察的更仔细,就会发现墙上是有痕迹的,过去是有窗户的。应该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拆去了窗户。” “……那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好像是误打误撞。”舒望眉头微皱,喃喃自语:“所以说像我这种人就是他们要迷惑的目标。” “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秦宥忽然插了一句。 这句话让舒望又多了一个思路,或许是因为蒋立周……蒋立周通过了审判成为了他们的一员,而他则被认为是蒋立周的同伴? 这时,谁也没料到,秦宥忽然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我们不能操作电梯,电梯是被人操作的。根据电梯里的摄像头,监控人员会将组织里的每个人送进他们应该到的楼层。即使在这里,也是有阶级的存在的,他们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知道的。” 秦宥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转动着把手:“如果这个把手能扭动,就说明电梯就停在这一楼,这意味着……” “意味着,坐电梯来到这一楼的人……还没有离开……” 秦宥身后的舒望,缓缓接完了这一句。 舒望勉强地笑了笑:“来这里的人,一定是boss级别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碰到了,我们也不一定输,当然还有可能我们根本就不会碰到,我就觉得不会碰到。” “不会碰到什么?”背后突然传来的男声叫舒望和秦宥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 舒望立即转身,看着刚从某个房间内出来的蒋立周顿时换上了防备的表情。 蒋立周神色自若:“我只是到处逛逛,不知道怎么就逛到这里来了。”紧接着目光就落在了站在阴影中的秦宥身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我的前女婿。” 对方这么一提,舒望才想起两人间还有这么有一层尴尬的关系,也不知为何,心里变得闷闷的,胸口也有些堵,只是出乎他意料,这俩当事人却都淡定的很。 “里面有什么?”秦宥视线移向蒋立周刚刚出来的房间。 蒋立周耸耸肩:“不就和上面的房间一样吗?我迷路了,你们应该知道回去的路吧。” 舒望瞥了秦宥一眼:“或许他知道。”接着,又向蒋立周问道:“你确定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 蒋立周摸摸袖口:“我确定。我从这间房间出来后,就到了这里。”他手指的正是那间14号电梯房。 所以蒋立周是不小心进了电梯来到了这里? 舒望暗自思忖着,却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为什么电梯或者操控电梯的人会带他来到这里? “我们是要继续杵在这里,还是离开?”蒋立周适时问道。 舒望这次想起离开才是头等大事,于是看向秦宥:“你一定知道别的路。”不然,怎么会在明知电梯无法带他们离开的情况下,还泰然自若地从厨房来到了这里。 秦宥看了蒋立周一眼,淡淡说道:“我的确知道离开的路,但是……” “但是什么?”舒望问。 “没什么。”秦宥忽而改口:“只是有些脏罢了。”他转身向更深处走去:“如果你们不介意蹭得一身灰就跟过来。” 两人跟着秦宥走了一会,直到他突然停下了。 舒望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哪里有可以离开的路,正欲开口时,秦宥回头对蒋立周说道:“你过来,蹲下。” “做什么?” 秦宥抬眼示意:“这就是离开的道路。” 舒望抬头看去,头顶上原来是一个通风管道,只是这一层挑高略高,不踩点什么东西还真上不去,只好看着蒋立周跟着摊手。 蒋立周一人不敌两人,只好蹲下作为垫脚石。 十分钟后。 舒望拉住秦宥从上面身下的手,终于艰难地爬了上去。 通风管道里阴暗狭窄,恰恰只有一米的宽度,两人即使稍稍侧身,还是不可避免地挤在了一起。 稀薄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老灰尘的味道,舒望抽出与秦宥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臂揉了揉鼻子,努力往边上挪到身体。 气氛沉寂得有些尴尬,忽然之间,舒望看到了还在下面,昂贵的西装上多了几个脚印的蒋立周,立即转移话题:“把他拉上吧。” 可谁也没想到,默默不说话的秦宥拿过盖子便将管口封住了。 舒望吃惊地看他了一眼,又从盖子缝隙往下去看面容僵硬的蒋立周,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宥已经开始匍匐前进,只丢下了一句:“别信他。” 纵使舒望满腹疑惑,这一会也只好赶紧跟上。 这通风管道不仅脏,还很长,不仅长还缺氧,缺氧到没人想讲话,在一片久久的黑暗中唯有两人的心跳声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估摸着过了十分钟左右,前方的秦宥终于停了下来,舒望看着他在前面捣鼓了一会,然后少许光亮就从一个小洞里射了进来。 舒望在秦宥之后爬过这个洞,不说顿时豁然开朗,但眼前的空间的确大了不少,至少他可以站起来了。 他四处打量这像着这像极了地道的地方,忽然听到“咚咚”的切菜声,便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秦宥解释道:“你看到了,这是一条紧贴着城堡而建的地道,这面墙后就是a厨房。” “你对这里可了解。”舒望起身说道。 “我在这里呆了不少天。”秦宥话毕,开始继续前行。 舒望暗自揣摩着这一句,也加紧了离开的步伐。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后,秦宥推开头顶上被石头压着杂草掩盖着的木板,终于从地道里出去了,他又帮了把手,把舒望也拉了上来。 舒望踩着脚下的草地,看着不远处的农家乐,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不就是山脚下的农家乐吗? “我去农家乐给家里打电话,咱们各走各路,你……也走你的吧。”舒望将目光从农家乐身上移到了一身灰土,有几分狼狈不堪的秦宥身上。 秦宥没回答,舒望便当他默认,只是才迈出第一步,一咬牙又停了下来。 “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我说的是真的,但也……只有今天而已,你别想多了。咱们从今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放心,你没死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继续前行,只是没多久,秦宥又跟了上来。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只是碰巧,我们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那随你吧。”舒望默默拉开两人之间的差距,直到停在了农家乐门口。 也许是选址不好,这农家乐生意冷清得很,门窗紧闭,安安静静。舒望伸手敲了敲院子的大木门,只才敲了两三下,就被秦宥猛地拉到了院子旁侧躲了起来。 他瞪了秦宥一眼,而秦宥只是用余光向他示意。就在他俩躲起来没多久,院子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就是之前追他们的黑衣人。 舒望心下一咯噔,立马停止了挣扎,还用眼神示意秦宥往后退一些。 但是没多久,他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舒望示意秦宥看向来时方向,那边另一波的黑衣人也追了过来,与此同时,这里的两个黑衣人也即将发现他们。 什么?有两波黑衣人。 舒望有些发懵,但此时秦宥扯了扯他,扭头看去,对方正冲他做着“快跑”的口型。 他同样用唇语问道:“往哪儿跑?” 秦宥握住他的手心,低声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趁着没人发现,舒望在秦宥的带领下在荒芜的林野里一路狂奔,直到看到了一辆停在丛林深处的路虎。 刚一停下来,舒望就甩开了秦宥的手,活动起了自己被拽得通红的手腕。 “竟然还有车,你果然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后路。不过,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些人为什么死活来抓你,你铤而走险潜入这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秦宥如实答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舒望看着秦宥的背影,气都有些发抖:“算了算了,是我不该问你的。反正,你从来都不会跟我讲实话。既然你有车,肯定知道出去的路,看在你害我那么惨的份上带我一程总算可以吧。我保证,今天的事我会全部忘光光。”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秦宥无奈地笑了笑:“那些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舒望耸耸肩:“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秦宥拉开副驾驶的门:“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上车。” 舒望直接拒绝了,自己拉开了后座的门:“我坐后面就好了,和你保持点距离对谁都好。” 秦宥坐进副驾驶,启动了引擎,却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是我弄错了,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的确是有人在抓我,我之前以为就是我们在审判室里的看到的那伙人。可我刚刚发现我弄错了,另一伙黑衣人的目标才是我,我之前和他们打过交道。所以……这两个个人目标是谁呢?” “……是谁?难不成是我啊?” 秦宥没有做声,舒望当即就明白了:“真的是我?!可我一没杀人抢劫、二没偷税漏税,三没犯道德上的错误,他抓我干啥啊?” “……我也不明白。” 舒望摆摆手:“别再说你不明白了,你不明白的事能有我多。” 过了许久,秦宥的声音才从前方传来:“其实……那天我只是……将计就计,当车子掉下山崖后,很幸运我并没有丧命,也就是那一刻起我才决定假死。” “你死不死,或者假死不假死关我设么事?”舒望冷冷说道:“事实上,知道你死的时候我很开心。” “……嗯。” 舒望别过脸看向窗外:“哼,就算那天没发生车祸,你也参加不了婚礼,蒋经兰她可……”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爱我,无论是她还是我对不会使这场婚礼正常进行……” 舒望一时难以消化:“那你、那你还……” “所以我才选择了她。” 这一句话犹如在耳边敲响的一记钟声,将舒望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震得五零四散,在慌乱中,他无意看到了前方的后视镜,还看到了后视镜里正看着他的秦宥。 那双眼深邃黑沉,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只是湖水下有什么他看不清的东西,是某种叫人心惊胆跳的东西。 舒望收回目光:“别说了,我不想听。” “其实我和她……” “我说别说了,你是听不懂还是怎样?”舒望冷下了脸。 他一直以来最讨厌的就是欺骗,所以请就此打住吧,不要染了一身黑后又想着来他这里洗白。 “……好。”秦宥哑着嗓子说道:“……但是离开他吧,离开沈景行,你应付不过来的。” “我想和他分手就分手,我不想和他分手就不分手,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说三道四。再说了,离开他?离开他和你在一起吗?”舒望笑着反问:“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你永远都是谎、话、连、篇。” 舒望只用着最平静的语气,就仿佛叙述着一件最平白无常的事情,但“谎话连篇”这四个字还是重重敲击在了秦宥心上。 “我没那么聪明,但我也没有那么傻。你并不是007,秦宥,只呆了几天就能把那个破组织的底细来历各方各面摸得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你背后的故事,因为你不说,所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在我眼前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一切的一切就是你在骗我。” 秦宥没有回答,只是踩下了油门:“先避几天风头,我会让你离开的。” “……那可真是太棒了。”舒望直接往后一靠,笑着攥紧了手:“你从来就只会逃避,从以前到现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在月亮刚刚爬上天空时,路虎行至了附近一座名为迷港的小镇,并停在了一家中学面前。 车停稳后,有人上前来敲窗户,看清来人后,舒望惊讶得差点从后座上弹起。那人不就是和秦宥兄不友弟不恭,恨不得你死我亡的秦斌吗。 一身休闲装的秦斌潇洒地打开门,笑着冲舒望示意:“再晚点,学校就要下晚自习了。”那熟练的动作,亲近的语气,就好像两人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可在舒望记忆中,因为秦宥这层关系,秦斌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秦宥还是冲他点了点头,舒望纵使百般不解,也只能暂时先按下疑惑,毕竟自己的小命还挂在秦宥身上。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跟着秦家兄弟去到了迷港中学校长办公室,在校方关爱的眼神下完成了报道工作,并领取了两套麻袋似的校服。 “学校这边我打点了,钱也给你们准备,你们暂时在这边呆几天,我亲爱的弟弟和弟媳。”在带领舒望和秦宥去往宿舍的路上,秦斌这样说道。 说完,又回身对舒望勾了勾嘴角:“很惊讶?”他摊摊手:“虽然我和秦宥之间没有兄弟情,但是我们有可以交换的利益。” 秦斌看舒望一脸迷茫,笑得愈发开心:“看来……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舒望防备地看着他。 “秦宥就这样把秦氏让给我了,我也真是奇怪……”秦斌凑到舒望耳边,呼吸暧昧,声音低沉:“他不择手段,包括勾引女人才得到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让给我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秦宥毫不客气地拽开秦斌,对舒望解释道:“学校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伙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藏在这里。先将就一下,等风头过去,你就可以离开了。” “对对对。”秦斌笑着附和:“特意给你们安排的教职工宿舍,双人间,还有独卫,好好享受吧。” 待秦斌离开后,舒望虽有些不情愿还是冲秦宥说道:“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我是分割线————————————— “吃早饭了。” 当秦因书还在床上睡得正香时,冯义博就带着楼下买的豆浆油条推开了他的门。 尽管了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困得眼皮跟胶水黏住了一样,秦因书还是艰难地起床了,他可不想让冯义博发现什么猫腻。 简单洗漱后,秦因书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回想着昨天的发现。 说实话,他没想到真能在冯义博家有所发现,也许对方只是把他当小孩子看,所以没放在心上。可不管怎样,他昨天晚上的确在冯义博房间里找到了一打照片,而照片上的人全是他和小爹,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冯义博就是在监视他们。 “怎么?不合胃口?”翘着二郎腿看报的冯义博淡淡扫了一眼秦因书。 “没有。”秦因书赶紧啃起油条,吃了一小会,他试探着问道:“冯叔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我看你都不用去上班,真幸福。” “自由职业。”顿了顿,冯义博又补充道:“保镖。” 秦因书还想再问,冯义博却“刷”的一下合上了报纸:“你知道你小爹干什么去了吗” 这一问,把秦因书也给问住了,他渐渐也察觉出来不妙,连忙追问道:“冯叔叔,我小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手机没电了。”冯义博冲秦因书扬扬下巴:“你小爹这几天还有些事,这几天你就先跟我住。”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秦因书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秦因书瞧了瞧厨房里积满水槽的碗筷,沙发上小山高的衣服,和散落一地的垃圾,万分恳求道:“冯叔叔,送我去我同学家吧,我可以在他家住几天。” “你不怕坏人又回来?” “不怕!有冯叔叔在!” 冯义博再三考量后还是同意了,毕竟让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实在痛苦,即使他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一般的小孩。 在和刘黛柔问好后,秦因书立即冲到了楼上。 “阿水!” 正在画画的谭轻水转头看着一脸欣喜的秦因书,不解地歪头:“小书,怎么了?” 秦因书上前将谭轻水抱在怀里:“没什么,我只是太想你了。”经历了昨天的一切,现在的他觉得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幸福。 “唔——”谭轻水从秦因书怀里挣脱出来,脸嘟嘟的,显得有些不开心:“小书,我们是朋友,不能这样抱,要这样抱。”说完,他便亲自示范给了秦因书看。 秦因书有些发怔:“阿水,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小书,可是这种喜欢是……”谭轻水歪头想了想:“是大雄对哆来a梦的喜欢,不是大雄对静香的喜欢。”接着就捧着脸蛋幽幽叹了口气:“算了,你还小,你不懂。” 秦因书的表情有些奇怪:“所以你对那个小飞机是大雄对静香的喜欢?” 谭轻水没说话,只是抱着怀里的飞机玩偶,脸蛋红红的。 秦因书胸中的情绪滚滚翻涌着,那是一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情,不止是难受,还有嫉妒,愤怒,但更多的是可笑。他重来了一世,竟然是输给了…… “如果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秦因书在谭轻水面前蹲下,平视着对方稚嫩的面孔和莹润的大眼睛。 谭轻水撅撅嘴,立即用手捂住耳朵:”我不要选!” 秦因书掰开他的手,温柔地劝慰道:“不要紧的,阿水说实话就好了,我不会生气的。” 谭轻水垂着乌蒙蒙的小脑袋,偷偷地掀起眼皮来看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的秦因书:“小书也会有自己的静香,小书的静香会选小书的。” 秦因书放开谭轻水的手,笑得有些勉强:“说的也是,你也不是他……” 看着秦因书落寞离去的背影,谭轻水忍不住腾地一下站起:“小书!”可当对方转过身后,他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小声地说道:“你不要哭哦……” 不知怎么的,秦因书又来到了隔壁那栋屋子。 这间屋子和昨天还是一个模样,连门没有被关上。虽然知道坏人可能随时回来,可是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无形魔力牵引着他来到这里,爬到阁楼,在张小小的床上躺下。 秦因书笔直地躺在这张窄窄的小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他透过阁楼顶的天窗看向外面的天空,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想起了上一世的谭轻水和舒望,他忽然有一种感觉,那里才是他的归属。 即使他活在这里,但他还是不属于这里。 “喂,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冯义博也跟了过来。 “没什么。” “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坏人回来?”冯义博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可你不是跟来了吗?” 冯义博语塞:“你是我见过的不简单的小孩。” “你也是个很不简单的保镖。”秦因书顿了顿,忽然喉头一哽,问道:“你觉得我、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宥?”冯义博有些奇怪,据他了解,秦因书对秦宥可是极为厌恶,如今这一声“爸”着实让他惊到了。 “嗯……” “隐忍的男人。” 秦因书沉默了许久,终是转移了话题:“你一个人在风都,不会想家人吗?” “……他们全都车祸去世了……等等,别说对不起。” “你很难受吧?” “难受不还得活着。”冯义博笑道。 “既然这么难受,那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爱我的人。我刚刚交上了一个男朋友,他很爱我,我也正在试着爱他……”说到一半,冯义博挥挥手:“算了,小孩子也不懂这些。” 秦因书弯弯嘴角:“对了,我小爹有打电话过来吗?” “还没,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他了,想和他讲讲话。” 冯义博将秦因书从床上拉起:“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吃晚饭去!” 他只了两步,就又停下了,因为秦因书一直盯着他的眼神让他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秦因书走到他身边,顶着小小的脑袋仰望着他:“我只是好奇,昨天那个人用唇语跟你讲了些什么?” “别放心上,他脑子有问题。”冯义博笑着摆摆手。 秦因书仍坚持着:“我只是想知道。” 冯义博低头看着这个矮矮的却一脸认真的小豆丁,只好回答道:“……□□人。” “什么?”秦因书以为自己没听清。 “他说你是□□人。” 秦因书愣了两秒,突然大笑了起来:“那他脑子还真是有问题。” 他哼着小曲开开心心地往楼下走去,看起来轻松极了,走了两三步,意识到身后没人,便转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冯义博:“冯叔叔,怎么不还走?吃饭去啊!刘阿姨做的糖醋鱼可好吃了。” 这天晚上,在入睡前,秦因书终于接到了来自舒望的电话。 “二娃,这几天我有事,回不来,冯叔叔他会照顾你的。你乖乖听话,不要乱欺负别人,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嗯……等一会儿,”在电话即将挂断之前,秦因书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问题:“小爹,如果有人伤害你儿子,你会怎么办?” “揍他。” “如果他是你非常非常爱的人呢?” “还是往死里揍!” 舒望忽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我不会让任何伤害我儿子,不管他是谁。二娃,你怎么呢?是不是不舒服?” 秦因书喑哑着嗓子说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困,我先睡了。” 那头的舒望似乎还要话想讲,可秦因书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小书,怎么还不上去睡觉,阿水都已经睡得跟小猪一样了。”下楼喝水的刘黛柔看到秦因书坐在楼下发呆,便关切地问道。 “我只是刚刚和小爹通完电话……我、我过一会就上去睡觉。” 刘黛柔在秦因书身边坐下:“小书,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握住秦因书的双手,叹谓道:“阿水他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跟我讲了……不过,你别放在心上,这种事小孩子都不懂的,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秦因书扭头看着她,眼眸是一片压压的黑:“如果……大人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办?” “那就是公平竞争,堂堂正正的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对,公平竞争。” 刘黛柔见秦因书表情略有变化,按住他的肩头安慰道:“再说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明天喜欢的,不一定就是今天喜欢的。” “咳咳,虽然小孩子不能谈恋爱,但可以等长大后谈呀,阿姨不认识小飞机,可是偏心小书的。要知道在未来,家庭因素对恋爱的影响也比较大,比如说……” 见刘黛柔就要开始长篇大论,秦因书连忙开始揉眼睛:“阿姨,我好困。” “那好,阿姨带你上去睡觉。” 房间里,谭轻水果真已经睡得熟透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都挂着甜甜的笑容。 秦因书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看了眼谭轻水,还是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对方。 至少在今天,他还是他的。 —————我是分割线————— 第二天。 谭轻水起来的时候,秦因书已经洗漱完毕,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唔~我还想再睡一会嘛。” 秦因书捏了捏谭轻水的脸蛋:“你不是想见小飞机吗?今天我们去找他。” 谭轻水立即雀跃了起来,可没多久又焉了下去:“小飞机不是不见了吗?我们去哪儿找?” “放心,总有办法的。” “可、可我们还都是小孩子。” “但是我们有大人保驾护航。”伴着秦因书的声音,冯义博走进了房间。 “可我们还要上学……” 秦因书瞥了瞥冯义博:“可我们有大人。” 谭轻水立即拍起手来,还在秦因书脸上么么了一下:“小书,你真好。” 上课铃声响起了。 所有学生们都拿出课本,可他们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咱在门口的两个的小孩,并生出了万千嫉妒羡慕恨之情。 因为此时,这两个他们的同班同学秦因书和谭轻水,正在家长的陪同下和任课的数学老师请假。 “原来是这样啊,那阿水和小书这次去水都参加全国幼儿奥数预赛一定要好好加油。”原本严肃刻板的数学老师此刻正笑出了鱼尾纹。 “哎呦。”秦因书突然捂住肚子:“我肚子好痛。”然后拔腿跑向厕所:“阿水,冯叔,你们在小花园等我,我上完厕所就来找你们!” 秦因书当然不是真的痛,在要跑进厕所时,他一个转弯,跑进了厕所旁边的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室空空落落的,大多老师都出去为学生们上一二节课了,只有一个秀气的女人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 秦因书轻轻地推门进去:“余老师。” 年轻女子抬起头对秦因书笑笑:“小书,怎么不上课,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人正是秦因书幼儿园的班主任,不过她已在半年前离开了小黄鸭幼儿园,来到了风都,并进入了熊本熊小学任教。 “老师,你还记不记幼儿园时候的事?” “幼儿园的什么事?” “就是……阿水转学后,我……”秦因书耳朵微微发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当然记得!”余老师一拍大腿:“你闹了一个星期的脾气,有一天还差点不见了。” 秦因书眼前一亮:“对就是那天,你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想想……”余老师抿唇沉思了半晌,忽然眉宇一展:“对了!那天早上你一直大哭大闹着要去找阿水,老师们安慰了好久你才安静了下来。下午别的小朋友都出去玩耍,你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也不说话。我送小朋友去校门口放学时,才发现你不见了,不过幸好后来在教室找到了你。” 她见秦因书面色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由问道:“小书,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秦因书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着余老师点了点头拔腿就跑出了办公室:“阿水和冯叔书还在等我。” “阿水,你看起来怎么不高兴?” 出了熊本熊小学后,谭轻水一边走着一边悄悄观察着一言不发的秦因书。 “我没有不高兴。”秦因书摇摇头。 “骗人……”谭轻水小声嘟哝着,忽然,他眼睛一亮,拉起秦因书的手就跑了起来:“阿水阿水,我跟你讲,学校旁边有一家新开的店,可好吃了,只是我妈妈不让我多吃……”他偷偷瞧了冯义博一眼,立马收回了视线,小声地说:“等下我们让他付钱,吃好多好多。” 秦因书不由轻笑起来,任由谭轻水拽着自己奔跑:“我知道,是一家……” “到了。”谭轻水停下脚步,开心地抬头看着招牌:“嘟嘟蛋糕店!” 秦因书愣住了,还未说出口的“豆花店”三个字就这样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牌匾上“嘟嘟蛋糕店”清清楚楚的五个大字,忽然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左边的宋记牛肉粉,再看向右边的老王水饺。 这下他是真的慌了。 怎么会是蛋糕店呢?在他记忆里,这里明明是一家豆花店。 …… 成年谭轻水的模样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老秦,熊本熊是我的小学。这里有三家店,我从小学就开始吃,十几年了还在这里,宋记牛肉粉和老王水饺都很好吃,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中间的豆花店,你要不要尝一尝?” 秦因书分明还记得,在他和谭轻水相爱后,对方是这样给他介绍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的。 这里怎么会是蛋糕店呢?应该是豆花店才对,是阿水最爱吃的豆花店才对…… “小书,我们快进去吧。”见秦因书不动作,谭轻水讨好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冯义博也走上前拍了拍秦因书的肩膀:“走吧,我出钱。” 秦因书暗暗吸了一口气,按下内心复杂的情绪,捏紧谭轻水软绵绵的小手迈进了蛋糕店。 一进入店内,他就将这家蛋糕店的装潢摆设、各个角落打量了个遍,果真和他记忆中没有一点相似。 “吃什么?”冯义博掏出了钱包。 谭轻水立即举起手:“芝士蛋糕、草莓蛋糕、提拉米苏!” 冯义博又看向秦因书:“你呢?” 秦因书坐着位子上摇摇头:“随便。” 谭轻水立即帮他说道:“小书也要一份芝士蛋糕、草莓蛋糕、提拉米苏!” 十分钟后。 谭轻水捧着脸蛋看着桌上的一份芝士蛋糕、一份草莓蛋糕、一份提拉米苏,有些闷闷不乐:“应该是两份芝士蛋糕、两份草莓蛋糕、两份提拉米苏才对。” 冯义博淡淡道:“三个人就只有三份,你们自己选。” 谭轻水偷偷瞧了秦因书一眼:“小书,你吃草莓蛋糕好吗,到时候我和你换着吃。” “嗯。” 谭轻水将自己最爱的芝士蛋糕移到自己面前,第三爱的提拉米苏挪到冯义博面前,总算心满意足了。 他往芝士蛋糕里叉一块,又往草莓蛋糕里叉一块:“好好吃哇,小书,你觉得怎么样?” “……不太一样。”秦因书似乎在神游九天,喃喃自语道。 “和什么不太一样?”谭轻水追问。 秦因书猛然回过神,扯起嘴角笑笑:“我们等下能先回我家一趟吗?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 “什么事?” 秦因书本意只打算在脑海里搜刮出点理由,可这脑子一转还真想到了不到了的事情:“糟糕!我把大娃给忘了!” 在家里整整两天没有进食的大娃,终于在要饿到翻白眼前,等回了它的主人。 秦因书指挥冯义博把藏在柜子上的狗粮与狗零食拿下,给大娃喂了一些后,就要去干正事。 谭轻水紧紧跟着秦因书往屋里走去:“小书,小书,我们不是要去救小飞机的吗?” 秦因书转身堵在了门口,将谭轻水的身体转向角落里幽怨兮兮的大娃:“阿水,你先陪大娃玩玩好吗?” “这……”谭轻水犹豫地瞅了瞅秦因书,又瞅了瞅冯义博。 冯义博拿起狗绳,冲谭轻水招招手:“我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正适合下楼遛狗。” 秦因书微松了口,却感觉到有股了然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顶。他一抬头,冯义博便收回了视线,左手牵娃,右手牵狗,还真是一副悠然自得出门遛狗的模样。 秦因书将他们送出门,简单嘱咐几句后,立刻关上了大门,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房间里,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神情严肃又紧张,很快额头上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在十点整的时候,他终于成功黑进了小黄鸭幼儿园的监控系统,并从中调出了他重生那天的监控视频。 在小黄鸭幼儿园,除了教室,办公室和厕所,其他的公共区域一律设有摄像头,走廊也不例外,正好,有那么一颗摄像头就正对着他教室的门口。 在秦因书记忆里,那天舒望与他相遇的时间是四点半,所以他先把监控录像调到了四点半。果然,录像中过了没多久,舒望就冲进了教室,而在短短五分钟后,舒望牵着他的手一同从教室出来了。 秦因书面色严肃凝重,握着鼠标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事情还不算完,他咬咬了牙,将时间拖到了四点一刻,四点一刻正是小黄鸭幼儿园下午放学的时间。 很巧,他刚一将时间调到四点一刻,悠扬的下课铃声就响起了。然后,小豆丁们一个跟着一个在余老师的带领下从教室里蹦蹦跳跳出来了。 秦因书不敢眨眼,屏息盯着屏幕,盯着上面每一个出现的面孔,也不知是让他失望还是让他窃喜,当最后一个小朋友离开教室时,他也没看到预料中的脸庞,此时是四点二十五。 离他和舒望相遇还差五分钟。 无比短又无比长的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屏幕画面中始终安静一片,没有任何身影出现,眼看四点钟半就要到了,秦因书一颗紧绷的心渐渐松了,也许一切都另有原因,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可就在这一刻,一个倔强的小身影忽然从教室中跑了出来! 而秦因书一直坚强挺立的小小肩膀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无法挺立,泄气一般耷拉了下去。 他的心彻底沉到了湖底。 因为…… 因为画面中的那个小孩和他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秦因书。 闭上眼,记忆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那家冰冷、残破的小旅馆里。 厕所里的瓷砖藏满污垢、冰冷刺骨,却无不在提醒着他真相是有多么血淋淋。 他就那样跪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看着箱子里蜷缩着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如坠冰窟。 空气稀薄得令他几近窒息,胃中仿佛翻江倒海,虽然他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吐的感觉令他从震惊中猛然惊醒。 这个箱子里的人就是谭轻水口中的“小飞机”。 也是被他取而代之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秦因书。 对方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合上的双眼,以及那仿佛被海水浸过了的头发和衣服,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想逃避,想无视,想忘却都不行。 也让他在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怀疑。 也许,他才是个偷了别人一切的冒牌货呢? 在今天,这个猜疑终于被证实了。 对于这个世界的舒望、大娃、谭轻水来说,他根本就是假的,假的秦因书。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也是假的,假的舒望、假的大娃、假的谭轻水。 他终于明白了,老天对谁都很公平,没有人有第二次机会。 他根本就没有重生。 他只是凑巧、非常凑巧地去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比他的世界要慢许多,他都快三十了,这个世界的他只有四五岁。 好的是,在这里爱的人都还在。 不好的是,他们都有归属了,他们爱的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秦因书。 而他,却把他扔在了那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走出了旅馆。 另外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他也在今天想通了。 为什么上次他去隔壁屋子时会晕倒? 因为一个世界只提供一个秦因书存活的能量啊,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秦因书呢?他们是相斥的,越靠近越排斥,一方越有活力,另一方则越虚弱,直至死亡。 而在他看来,那个秦因书……快死了。